硬核暗恋

　　接下来，他和她的发展，似乎就顺理成章了。柏璟不出国留学了。这个消息，俞倾是先从林衿画口中得知的。

　　星期天下午，本部放学，俞倾径直去约好的公园球场，到时，柏璟他们许多人已在场内，篮球被闲散拍地，说笑声嘈杂。都穿私服，都是国际部的，清一色高个儿男生。金黄的阳光射进蔷薇攀爬的铁丝围网，场内休憩椅上坐了几个女孩子，看着也似国际部的，有其中男生的女朋友。

　　进了铁网门口，柏璟看他：“来了。”穿红色球衣的壮个儿男生，啪啪运着球过来，他是国际部篮球队队长，说：“大学霸可算来了！等半天了都。”柏璟说：“是你太早到。”俞倾也淡笑说：“一放学我就赶过来了，一刻没耽误。”一面把书包和手机放下。

　　“本部真惨，星期天也没了。”

　　“要高考了嘛，这就体现我们国际部的好咯！”

　　“人齐了就来！”

　　谭松明从篮球队长手下掠球：“今天虐你！”队长呲牙笑：“口气不小，不是我说，你们队可有个拖后腿的。”说的是俞倾。柏璟目不斜视，走去站位：“照样虐你。”队长嘿一声：“来啊！看谁笑到最后！”都各位动起来，喊：“输的晚上请客啊！干他们！”

　　球鞋摩擦塑胶地面，劲球哐当入网再弹地，被手捞过，闲走两步，传球，飞快运起来，被围挡，瞬间投球。各个开始汗意涔涔，满场跑晃人影，肢体对抗，远远近近地喘息、喊话、笑与骂。比分紧咬着，双方进球你追我赶，看不出哪方赢面更大。肾上腺素越发刺激着。

　　俞倾渐渐感觉体力跟不上，心跳快得不行，揩一把额上的汗，脚步慢下来，日头的霞光斜射他的眼睛，睫毛一眨，人带着球过来却失了神，嘭地一撞，倒在地上。把对面人吓到了：“唉！没事儿吧！”

　　人影围过来，那人要拉他起来，一只手截住他，先一步握上他手臂，柏璟把俞倾扶起来，看他白汗透明的脸：“没事吧？”俞倾看着他脸上担忧的神色，摇了摇头头，柏璟问：“脚没崴到？”俞倾摇头：“没有。”

　　“怎么回事啊？”谭松明挤过来。男生说：“我不是故意的啊，他杵着不动。”俞倾说：“是我不小心。”篮球队长走过来：“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拖后腿了？”

　　柏璟把手掌放在俞倾后背的肩胛，稍低声说：“练了这么久体能白练了？”俞倾看着他：“已经进步了。”柏璟便拍他两下，放声说：“下去休息吧。”

　　“那你们可就少个人了？”篮球队长说。谭松明说：“这不就显得你们输了更逊吗？”柏璟看他：“等着结束请客就行。”篮球队长哈一声：“给你们狂的！老子灭你们！”柏璟招手示意谭松明叶辰安他们，聚拢聊战术。对方也聊。很快就继续，气焰充斥球场。

　　俞倾走去休息椅，才发现林衿画和白曼曼不知何时来了，在一张长椅上起身，白曼曼对他挥手，俞倾便走过去。白曼曼说：“你没事吧？”俞倾说没事。林衿画抱着画本式的本子，说：“坐着一起吧。”俞倾说：“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已经有一会儿啦。”白曼曼从一袋子她们买来的水饮里拿一瓶给他：“咯。”俞倾接过说谢谢，三人一起在长椅坐下。俞倾与她们隔着那袋子水饮，白曼曼坐在中间，她看着俞倾慢慢地喝水，在他喝完后说：“那个人怎么撞到你了？”俞倾说：“是我没注意。”白曼曼说：“那个人太壮了。”俞倾说：“他是篮球队的。”白曼曼说：“难怪，对面的人都壮，打球打得太凶了，你下场最明智……”俞倾说：“进球了。”白曼曼便止住话、立即看场上去，露出欣喜来：“画画，三分球！”林衿画笑着说：“看见了。”白曼曼说：“柏大少爷真帅啊！”

　　夜色暗下来，路灯昼亮。白曼曼去卫生间了，俞倾看见林衿画在画画，耳鬓一缕长发落在画本边，右手的画笔在纸上已经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形，跑姿驭风，衣角翻飞，身形高俊凌厉，她在刻画五官，眼神落在上面，和身后的蔷薇花一样，让夜温柔。

　　她察觉到地抬头，看俞倾，笑一笑：“你看见了？”

　　俞倾说：“画得很好。”

　　她说谢谢，把散发撩到耳后去，又轻柔地说：“你别对他说，我想先保密。”

　　俞倾说：“好，你亲自给他看比较好。”

　　“你觉得像吗？”她把画本立了立，给他看。

　　“神韵更像。”俞倾说，“眼睛最传神。”

　　她笑，一朵冰莲花舒开一般：“你果然会审美。”

　　俞倾说：“肉眼可见而已。”

　　“你说话真舒心。”她说，“你人很好。他对我也这么说的。”

　　“他给我发好人卡？”

　　她笑笑：“看来你们能一直是好朋友，从长衢到京大。”

　　“他在国外。”

　　“看来你还不知道？”她说，“他不留学了，上京大。”

　　俞倾一下子看她，林衿画说：“昨天我随我妈妈去拜访他妈妈，被告知的。他最近做的决定，他父母也答应了。”

　　俞倾有些恍惚，夜风轻吹，脸上微凉。她继续说：“松明也跟着不留学了，留在国内。”

　　“是因为什么呢？”俞倾问。衿画笑笑：“他对我说是，都是顶尖大学，没什么差别。”

　　白曼曼回来了，插话说：“是没什么差别，但是突然改变原本的规划，肯定是有其他原因啦。”白曼曼肩膀撞撞她：“京大离华美很近哎。”衿画不说话，笑意从眼睛里流出来。白曼曼说：“给我欣赏欣赏你的画呢。”衿画不给她看，把本子盖上，要收进包包里，白曼曼笑着去抢。

　　球赛结束了，他们热烘烘地下场，叶辰安和何遇嚷着让对面篮球队长请所有人烧烤，他说烧烤就烧烤！谭松明大步过来：“曼曼，我要喝水！”

　　“喝啊。”白曼曼捡一瓶水丢给他，他挨近说我不爱喝这个，白曼曼说自己挑，你一身汗！她推开他，谭松明说我这是荷尔蒙的味道，你闻闻，白曼曼立即跑开，骂他脏死了，离我远点儿！谭松明哈哈笑。

　　林衿画把矿泉水递给柏璟，他喝了，问她：“能不能吃烧烤？”她点点头：“但吃不了太辣。”他说好。

　　都喝了水，又去卫生间。在公共盥洗台洗手，洗了脸，清爽淋漓，甩手，甩湿发，把水珠甩得四处飞溅，白曼曼嫌弃地说我有纸巾！拿出一包面纸递给乱甩的谭松明三人，衿画却从包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柏璟，他接过，擦脸上的水迹。谭松明立即看向白曼曼：“你怎么没有手帕？”白曼曼瞪他一眼，很没好气：“有纸巾不错了！”

　　对面球员也有自己女朋友给面纸的，几个女孩儿常常看过来，停在林衿画身上，眼里都是惊艳和八卦。男生们不免也看，不敢多看，互相递眼神：“有主的。”

　　一行人沸沸扬扬地去烧烤大排档。俞倾走在最外边，把两手揣进校服裤袋里，脸上吹吹夜风，脚下无聊地踢一下石子。心里一直有话，却没有问。

　　直到在露天的烧烤餐桌上，坐下了，才有机会，转头问旁边坐着的柏璟：“你不出国留学了？”

　　柏璟看他：“你知道了？”

　　“衿画说的。”

　　这时他左边的衿画便看过来一眼。他嗯一声，说：“跟你一样，上京大。帮你省了越洋话费，怎么样？”

　　俞倾笑笑：“真是省了好大一笔。突然决定的？”

　　“给我还弄得猝不及防呢！”对面谭松明拿着肉串，把话搁过来，“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啊，哥？”他促狭地笑，瞥一眼林衿画。柏璟瞧他：“还是想想你自己能考上哪儿吧。”

　　“京大指望不了，别离你们太远就行。”谭松明撸一口串，无所谓地说。

　　“没事儿，有我陪你。”旁边叶辰安拍拍他肩膀，“咱们不跟这些招人恨的学霸比，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旁边坐的何遇，张一张嘴，叹口气：“我不行，我还是要留学。”

　　谭松明看他：“遇子，你放心地去吧，有事儿没事儿记得给爹我打电话问候一声就行。”

　　何遇感伤的情绪立即漏气，跳起来锁他喉：“你要主动给爷爷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叶辰安挥起两根签子：“你们不要再打了！相煎何太急，为父看得很伤心！”

　　三人爹来爷去地闹，白曼曼笑得合不拢嘴，说幼稚鬼，林衿画也是笑眼，不小心被海鲜的辣椒呛了，柏璟把水杯递给她，她双手捧着慢慢喝。

　　俞倾笑一笑，无声看看漆黑的天，心里想，他不留学，总归是很高兴的事。不管是因为谁留下的。

　　高考了，全城禁噪。俞倾平常心度过了3天。然后参加班级的散伙聚餐，包了一间餐厅，班主任站在所有同学中间，说，我就送你们到这一程了，往后的学业之旅，你们会遇到新的良师，不要很快就把我忘干净了啊，泼猴们。如果没遇到良师，也没关系，要记住，自学是你们最好的老师，大学是开启自我教育之门，去登哪座山，登多高，自己说了算！

　　学生们挨个儿去抱老班，哭哭啼啼，又齐唱歌送给他，他也哭哭啼啼。俞倾和他拥抱的时候，他拍拍他的肩，说，你是最让我光荣的，又最省心，我就盼着我下一届能再有几个你这样的，俞倾微笑着说，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您能把泼猴驯成斗战胜佛。老班哈哈笑。

　　学生们互相说着前程似锦，藏着的一些心里话也说了。俞倾在走廊窗边透气的时候，女班长走过来，捏一捏裙边，眼神微闪躲，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了三年。

　　俞倾说谢谢。

　　她低下眼，笑一声，说，我当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我不想留遗憾，还是决定告诉你。她长叹了一口气，说，果然，说出来就轻松多了。暗恋太难受了。

　　俞倾说，那你可以放下，然后往前走了。

　　她无声笑，哽一声说，你在我心里是白月光。

　　俞倾注视她，说，你会遇到更好的。她一笑，俞倾也笑笑。她看去窗外，双手撑上窗框，看看天，说，学校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你没有喜欢的吗？

　　俞倾摇摇头。她说，你是眼光很高吗？能不能对我说说你的理想型？我可太想知道了。她看着他，说，给我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恋，补上一个强有力的理由吧。

　　俞倾沉默，看去窗外，眼睛里是夜色，慢慢地说了：“高高的，很好看，很聪明，有些傲气，看着不好接近，但外冷内热，对亲近的人，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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