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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
林颂康把宋絮送回家后没有立刻走,而是在门口站了一阵。抵着门,低头把弄表。心里闷闷的。
月亮来得太早,没有时间留个给两个人。就像生命的尽头,永远不会因为你,而停下脚步。
时针走到11停下,林颂康也停下心思,转身回家。
脚步一顿,身后的门打开,迎面撞上的脸,是想却不能想的人。
宋絮对上他的眼,满脸惊愕道:“你,怎么还没走?”他搞不懂林颂康为什么不走,既然不走,为什么不进屋?
“在这站一会儿,马上走。”
这可不是一会,都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即便平云的冬天不太冷,但在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也能把人冻感冒了,更何况林颂康身体不好。
林颂康想了想不太对劲便问:“你出来干嘛?”
“倒垃圾。”随后,把垃圾袋举起来展示展示。
“嗯。”
大半夜,一个当门卫,一个倒垃圾,怎么说都不太正常。
今晚两人都没睡好。
最近几天,林颂康感到身体机能下降,于是崔惠昭给他请了假,强制要求他去医院。
他还是没和宋絮说,同之前一样,莫名消失。但信息还是会回。有时早上的信息,林颂康晚上才会回复。
宋絮不止问过一遍林颂康原因,他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们都没忘了那道坎,往后也越不过去。
林颂康一家消失了近一个月才回来。
宋絮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他们都默契十足地避开它。
可是蓄水池的水多了,就会溢出来,浸湿衣服,甚至淹死人。
他总有一天会为此挣扎,但挣扎有用吗?如果他不想救你亦或是你没有自救能力,它没有用,毫无用处。
轮胎充满了气,即便没有外物的施力,放久了也会漏气。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早就出现,不过没人想去解决。
新学期,班里的气氛更压抑了。本就不富裕的休息时间,全被拿来上课了。大家的精气神都不高,也提不起来。
杨臻想,周六晚上带他们去吃饭,周日少留点作业,放松一下。
高三每周只有一天的假期,作业还压的人喘不过气,余剩的时间都用来补觉,任铁人也吃不消……林颂康就更不用说了。
三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个别班开了空调也有些闷,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另一种手拿扇子扇。
A班今天集体没上晚自习,杨臻带他们去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吃饭,这就是征求他们意见的结果……
一个群人浩浩荡荡地坐在烧烤店外,位子不够。杨臻动着她的胳膊比划,扯着嗓子喊:“想吹空调的进屋,不喜欢凑热闹的进屋。”
听完这话,大部分女生手拉手进屋吃了。
宋絮不喜欢热闹,但转头看林颂康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也就在外面了。
灯光和月色斜斜打在宋絮的侧脸,林颂康听着吵嚷的声音,看着身侧的人,涌出一种不舍的感觉。
宋絮发愣的看着路灯,突然耳朵被塞进一个耳机——是林颂康的。
他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歌,但是旋律很好听,在躁动的环境里好像只剩下它。
Anything it takes to make you stay
Only seeing myself
When I'm looking up at you
I know you're seeing black and white
So I'll paint you a clear blue sky
Without you I am colour-blind
It's raining every time I open my eyes
I know you're seeing black and white
So I'll paint you a clear blue sky
Without you I am colour-blind
听到这里,宋絮听懂了歌词,他开口问:“这首歌叫什么?”
只要你留下,我愿做任何事/
没有你,我的世界没有色彩可言。
这听起来像什么?挽留?不舍?
无论是什么,宋絮都不敢确认。
林颂康只回看他,眼睛里好像有说不完的言语,深不见底。宋絮想他猜不透那双眼睛的故事,也看不透眼前的人。
好像没那么难以启齿,林颂康慢慢说道:“是《BLUE》”又说,“好听吧!”自己苦笑了一下。
“嗯,”手指无意摩挲耳机,“好听吧。”
看似坚固的城墙,也总有被攻破的那天;看似简单的友谊,也是藏匿着无解的爱意。
那年春天,烤串的味道不清楚了,但是听到这首歌时的感觉,今生大概忘不了了。
我们都在平淡地活着,平淡地接受生离死别。宋絮想,他会在这门课上拿到一个亮眼的成绩。
无解的命题,无解的命运,永远无解。
宋絮有在感受到林颂康的疏离,他不去细想其中的缘由,他宁可相信是自己的原因。
烈阳冲破天空的束缚,直射大地,蝉鸣混杂在里面。仲夏的炎热,映衬着内心的荒芜。没有光的地方长不出茂盛的植物,血肉也不行。
烦闷的高中时光流逝过快,高三的节奏被按下了加速键。每天大脑刚歇下,不过一会又要开机,机体的免疫力持续下降,断断续续倒下了好些人。
林颂康越来越频繁地请假,他起了个蹩脚的理由:准备出国留学。
宋絮也旁敲侧击过他们一家,结果依旧。后面索性就不问了,自己便屏蔽了这个问题,不再去想。
不去想,结果就是好的。
介于高考前几天,林颂康没有上学,宋絮便没有等他,自己去了考场。
考场在平云一中,离盛郡有点远,宋絮打车去。
一路上大脑都在放空,“林颂康,真的要出国吗?”
他并不紧张,原本徐初颖要陪他来的,但是宋絮说不用,她也就没勉强。
宋絮从小就相对独立,父母走后就更甚。他不喜欢随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在自己没有能力前还给他们的时候,接受了便会有负罪感。这种感觉无异于给他施加压力。
慵懒的阳光扑撒在脸上,路程的渐缩,阴影来回攒动。树被吹得歪斜,鸟无意停留在枝叶上,又飞走,那不过就是一棵无关紧要的树。
侧脸被光勾勒出凌厉的弧度,宋絮望向蚁群般的人,乌泱泱挤在门口。
他看下表,还有一阵进考场。空洞的走到树下的阴凉处,树像支点般被倚靠,借着力慢慢滑落蹲下。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放空的头脑被一声喊叫打断,“宋絮!”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感官被放大,呼吸声越来越近。
“怎么来这么早啊?”徐初颖低头端详着他,气还没喘过来又说,“渴吗?”
他晃了晃头,眼睛里是无尽的黑,似是还没缓过神,“您怎么来了?”
“宋絮,你今天高考。”
“嗯,我知道。”
“知道还问!”蓦然笑了一下,“怎么有心事啊。”这话很笃定,好像没有反驳的余地。
半天没等到宋絮回话,徐初颖道:“有心事也没关系,阿姨相信你能行。”
宋絮起身抬腿就要走,大脑宕机了下说:“我先进去了。”
今天真的不适合考试,脑子好像不听使唤了,宋絮想。
教室里装满了凉气,把燥闷都驱散走。
没有等到那个人。
宋絮好像在无厘头地烦,根源上他不该这样做,毕竟他在哪里都没有立场去气。
发愣了许久,交上卷,走了。
门口都是家长,宋絮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往常身旁都有一个人,但现在那个人不在这,那是在哪呢?
林颂康已经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病情恶化的严重,宛如一阵狂风,抓不住,但又直冲天灵盖。
他委实不想在病床上呆着,这样无异于把答案放在他眼前,说:你就是个没有用病人,你要死了。
林颂康从知道得病开始,就计划不要在医院虚度光阴,更何况是尤为重要的最后时间。
实在是荒谬。
当然,崔惠昭是这样想的。林颂康和她一样,不过着重的点不同,两人跑偏了不止一点。
手臂上都是针孔,看着让人发怵,又心生怜悯 ——林颂康可不想这样,更不能让宋絮看到。
头发现在已经全部剃光了,戴假发也更好戴一些。
万幸今天气色不错,林颂康不用过于打扮,洗漱一番便偷着出了门。
崔惠昭回来看到这样定会骂他一顿,林颂康这样想着,但是没关系,他不怕,她也舍不得骂。
闷在医院里的几天,林颂康感觉呼吸都要不顺畅了。但也不怪医院,因为他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气弱也是正常的。
夏天的空气有点湿润,林颂康左顾右盼,周围同来时的模样没有过多区别,但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赏了。
宋絮枕着胳膊睡着了,上午用脑过度,很快呼吸便均匀了。
这一觉并不踏实,脑子依旧没歇着,梦做的极其不连贯,到最后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隐隐约约梦到了他,他在医院躺着。
这属实不算好梦。
下午的太阳更大,强烈的光照在脸上,灼热感蔓延开。
这感觉实在不好。更烦了。
树影婆娑,暗自舞动,却引人注目。宋絮停下脚步,盯着那人——那个消失了好久的人。
嘴欲张又合,瞳孔只聚焦于他。心中的石头没有落,而是碎了,欢喜麻痹了疼痛,在多年之后,碎片熔铸在肉里,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痛。
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宋絮半分不动,眼睛有些酸涩的疼,但林颂康又不是洋葱,他是林颂康啊。
额头被弹了一下,林颂康的手还是很好看。看他发愣,林颂康问道:“不开心?”
宋絮用力晃晃头,不赞成他。因为他很开心,因为看到了林颂康。
“好几天不见,抱一下行吗?”林颂康作势就把手臂张开,宋絮忙得扑过去。这次换林颂康愣了。
宋絮轻搂着林颂康的腰,怕是把他捏碎了,小心翼翼的。他们感受这彼此的心跳,热烈、相通。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但在之后的许多年依然清晰。
“宋絮,”林颂康突然张口说,“高考加油。”
他自觉没有问题便道:“嗯。”但晃过神,发现鼻音很重。
沉默好久,宋絮要走了。
林颂康注视他的背影,突兀的说:“小柳,祝你以后平安顺遂。”
宋絮回眸一笑,似是感觉出什么。又听见,“拜拜。”
他没再说话,他也是。
这场梦就像淅淅沥沥、永不停息的小雨,它把他困住了。
死不了,但痛苦。
宋絮并非不知道林颂康死了,梁琛原同他说过,他只是把那些不想知道的信息给屏蔽了,不想接收,也不想接受。
他曾经堕落了许久,被梁琛原强行拉去看心理医生。
效果很好,他把林颂康去世这件事忘了。
但是,他醒了,梦不会一直做,不是所有人都能顾及你。
雨没停,更烈了。
雾不散,人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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