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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这张照片是玛丽安小姐提供给我的。”
希贝尔点开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放在吧台上,指尖推到朱迪面前。
照片上的人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很好地隐蔽了真实身材,戴着同样漆黑的风帽、口罩和太阳镜,全身露出的皮肤只有太阳镜和口罩遮不住的部分。
希贝尔的手指往左侧一划。
下一张照片是帽子被风吹飞的情形,黑衣人一头白金色的短卷发在环境的衬托下显眼得就像是块燃烧的金属镁,鼻翼一侧标志性的小痣,再无误解的余地。
向酒保确认露西娅的那位常客的打扮,就是照片中人的模样。朱迪觉得自己对雪伦的认识还停留在所谓的女影星层面,以为她和电视荧幕上展现出的高高在上又有些愚钝的形象相去不远,就算见到了真人,也抱着是个陌生委托人的态度。
她本以为自己没必要对雪伦深入了解,也认为这样对彼此都好。她不是喜欢窥探他人、以为是公众人物就可以肆意指手画脚的无聊家伙。
但现在,她必须重新审视雪伦·格林这个人了。
因为——她嗅到了犯罪的气息。
和雪伦约定的时间是明晚七点,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抢先行动。
朱迪心里已经有了安排,拜托希贝尔盯着雪伦在网上的动态,自己默念了一遍在雪伦的平板电脑上看到的撂挑子的第五位侦探,也就是最后一位的地址。
至于阿比盖尔,就随她想干什么吧。
一个无能的警局辖区内必有一个智慧精明的侦探,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
次日,朱迪站在迷迭香事务所的门前,她和事务所的主人也不算陌生,就算是出于私人原因,警察拜访侦探本身就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她正犹豫着,门从里面拉开,出来的人回头在对屋内的人说着什么,没来得及看路,一头撞在朱迪身上。
“抱歉……”两个人异口同声。
“玛丽安小姐?”这次轮到朱迪惊讶了。
玛丽安促狭地笑了笑,从她身边绕开,匆匆下了楼。
装了自动合页的门哐铛一声合拢了,朱迪的脸上红如火烧。就算偷情被抓奸,也没有警察和侦探在对决之前就落败这么窘迫。
她连敲门的礼节都不顾,就推门走了进去,反正在这个人面前,还是乖乖认输的好。
事务所的布置非常简洁典雅,深褐色的木质家具散发着悠然的韵味,会谈区打理得很干净,书架上的书和档案夹整整齐齐。宽敞的办公桌后,看起来就很舒服的皮革转椅背朝朱迪。
“等你好久了,朱迪·哈恩小姐。”
转椅上的人从容地转过身来。
迷迭香事务所的主人,橡树区赫赫有名的侦探,被剥夺了资格的前律师诺拉·罗斯。
如果她和一身便装的朱迪站在一起,让不知情的人猜测她们的职业,那么结果多半与事实相反。罗斯不仅看上去更职业,还更……富有。光是她那身当季最新的裤装西服,就可以抵朱迪三个月的工资。
她的年龄约莫在三十岁左右,一头柔顺的深灰色长发拢在左侧,眉目凛然,眼窝周围的阴影不知是妆容还是眼圈。
即便外表光鲜靓丽,她仍然和榉树区CBD那些精英律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她是被驱逐到榕树区的失败者。
因此也有人觉得她如此维持体面,反倒是一种悲哀和可笑。
朱迪简单打了个招呼:“罗斯小姐。”
诺拉·罗斯伸手指示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从转椅上起身,到窗台边的咖啡机那里。
“什么口味?”
“呃,和你一样就行。”
朱迪注视着她摆弄咖啡机,用小勺加方糖和炼乳,细致程度堪比在化学试验室,不一会,房内就弥漫起馥郁的香气。
诺拉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坐下。朱迪浅尝一口,看她还在悠悠细品,她是故意摆出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朱迪也只能硬着头皮率先提起正事。
“你为什么要中止和雪伦的合约?”
“明知事有蹊跷还不顾死活地掺进去,我还惜命。”
“我也不希望私活干到一半变成上班。”
“哈恩小姐,你觉得雪伦为什么明知女儿下落,还要装模作样派人寻找,扮演一个洗心革面的好母亲?”
朱迪锐利地盯着她:“我不知道,不过罗斯小姐似乎有些头绪。”
这狡猾的女狐狸,手里肯定掌握了什么,却藏着掖着不肯透露,非要卖关子。
诺拉手势优雅地端着咖啡杯,微微笑了。
朱迪认命:“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想知道前段时间金发猎手那件案子的真相。”
“如果你要为那些三流杂志供稿,恕我无可奉告。”
亚麻色的伊芙琳,其存在目前只有朱迪和希贝尔知晓。希贝尔只是制作秘密档案的时候听朱迪描述过,而朱迪当然不会把那顿令人难忘的晚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罗斯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不能太过追究美女侦探的商业机密哦。”
“什么美女侦探,脸皮真厚……”朱迪吐槽着,却也无可奈何,不论罗斯开出什么条件,她都只有接受的份儿,反正已经是个渎职警察了,再泄露点公安机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重复了一遍给希贝尔讲过的版本,在提到伊芙琳自称“黑暗之子”时,她捕捉到罗斯的脸色有一闪而过的僵硬。
“请让我明晚和你们一起去变色龙酒吧。”罗斯眯起了狭长的眼眸。
朱迪斜睨她:“哦?你不是很惜命吗?”
“有些想求证的事情。”
“你们侦探就是爱卖关子。”
“对于侦探来说,真相比性命更重要……呵呵,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
雪伦·格林从酒店套房的大床上醒来,穿着丝质睡衣,光脚走在地毯上。
她麻木地走进浴室,脖子前倾,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在那些不易察觉的白金色发丝之间,找到比昨日更多的、象征苍老的白发。
除了白发,还有无论多少医美手术和化妆品都掩盖不了的皱纹和细斑。
不记得曾经有谁夸赞,她的皮肤就像北极的冰面一样白皙而光滑,然而这层冰面上已经出现了裂痕。她频繁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总是遭到噩梦,自己的脸顺着那些裂纹碎成数块的梦,皮肉之下是宛若蛇蜕皮的新生容貌,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更年轻、更美丽。
露西娅的脸。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为孩子不像自己而烦恼,雪伦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孩子太像自己而烦恼的人。
立体音响里放着舒缓的助眠古典乐,烟雾似的钻进套房的每个角落,放完了《G弦之歌》,现在正放到舒伯特的《魔王》。
雪伦梳理头发的手顿了顿,她在演《塞壬的复仇》扮演歌手时,唱过这一首诡异顿挫的叙事曲,做成独立单曲,放进播放器中。
【母亲,母亲,你瞧没瞧见那边,魔王的女儿们站在阴暗的地方?】
叮咚。“您好,客房服务。”隔着厚重的韵律和门板,外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是男是女都听不真切。
“我没点过客房服务。”雪伦皱眉,一边撕开面膜包装,往脸上抚平服帖。
“地狱熔岩蛋糕和墨鱼汁意面。”
【我儿,我儿,我看得清楚,那是几棵灰色的老杨树。】
她的眼中浮现出敬畏,嘟囔着“怎么这时候来”去开门,她并未取下内侧的安全栓,只谨慎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一条缝已经足够。
门外是她求而不得的那张脸,虽然她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她不会认错自己的亲生女儿,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她感受到存在于血缘之中的强大吸引力。
【我爱你,你的美貌使我喜欢;你要是不肯,我就要动用武力。】
女孩穿着变色龙酒吧的暴露制服,她忽地咧开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如此耀眼夺目,啊,这就是青春的光环。
……和她手里的刀一样闪闪发亮。
【母亲,母亲,魔王现在抓我来了!——】
这是最高音的唱段,雪伦喉咙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堵在嗓子的惨叫扭曲成一声未能唱完的破音,鲜血喷溅而出,为门框搭上殷红的幕布。
她倒在了地上,睁着眼睛,还沉浸在急促的乐曲韵律中,播放器中的塞壬,还在不知疲倦地歌唱着。
【好不容易赶回家里,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
随着最后一句歌词,雪伦也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干得不错。”靠在墙边的女人穿着黑色风衣,戴一顶严实的风帽。
露西娅兴冲冲地凑到她面前,熟练地摆动臀部,变色龙的卷尾装饰上下左右甩动,把沾满鲜血的刀像一张美元纸币那样插在胸前的丰满里,笑容里毫无阴霾。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女人摘下风帽,戴到露西娅头上,帽檐下赫然又是雪伦·格林的脸庞。
“嗯,露西娅真棒。”伊芙琳低头舔掉沾在白皙胸脯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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