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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
游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风暴中活下来的,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做了很长时间的一场噩梦。在那个噩梦里,到处都是晃眼的光亮,嘈杂尖锐的轰鸣巨响,还有无穷无尽的水和几乎呼吸不到的粘稠空气,就在她以为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自己的精神力量即将崩溃的时候,这一切都结束了。
在她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机和那个卫星电话并不在自己身边,只有碳纤维板桨还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小游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和那个卫星电话在她上岛的时候被随身带在身上,在她进去那个白色预制板房子的时候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而之前由于她急于逃离岛上,就没有带上。
游勘懊恼不已。
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偏西的太阳,发现此时云淡风轻,金光满天,仿佛之前的风暴只是她的幻觉,但落汤鸡一样的自己将她拉回了现实。依旧心有余悸的她在环顾四周之后油然生出无限惆怅。她看到视线的远处那座岛的形状依然清晰,只是岛上具体的情状小游是看不到了。她现在只能看到岛上像她没登上那座岛之前看到的那样,在一片植被的苍绿和少许裸露岩石的灰褐中显得斑驳。只是和小游之前没登上岛,在她离那座岛和现在相同的距离时相比,现在岛上因为没有之前笼在上面的隐隐烟云而显得清晰一些。但也仅仅是清晰那么一点。
岛上现在和之前看起来同样是平静的,但游勘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她还记得岛上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许多具体的细节。令人惊骇的闪电光亮和雷声,浓重的腥味,密集蟒蛇黑色的粘腻得像是细密鱼鳞又像是鲶鱼皮一样的表皮,都像烙在她脑中一样挥之不去。每当她想起这些,就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就像现在这样。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被吓破了胆。
小游现在完全没有回去那个岛上的想法,但同时她也没有将船划开远离那座岛。她久久地盯着那座岛,自虐式地直视让自己恐惧的地方。这时小游的脑中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笔记的主人阿枝。之前小游以为那些被对方写在纸上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被创作的故事,而对方本人已经按约定时间乘船离开了。现在看来,那些被对方写在纸上的内容恐怕不是假的。但即便那些不是假的,结果还是很可能是对方乘船离开了,毕竟岛上的那个房子里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走了,而且门也被很好地锁上了,这不就代表着对方离开的时候并不慌忙吗?游勘想着恐怕对方并没有见到自己所见到的岛上群蛇出行的恐怖一幕,而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小游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依据自己被岛上所发生的一切下破了胆,现在绝对不想再踏入岛上的心理来揣测对方的想法和行为。
但这里有一个疑点,如果那个阿枝并没有遇到过那些令人恐惧的蛇潮,在她妥善地锁好门且门没有被破坏的情况下,房子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蛇蜕下来的皮?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在有人去锁门之前,房子里已经出现过许多蛇。而已知那所预制板房子是那个阿枝为了自己临时才搭建的,所以在那所房子建成到阿枝独自住进去就只有对方一个人。
那所房子在岛上的最高处,在那个位置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全岛,也可以更好地领略海上的风光,甚至因为地势高的缘故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岸和其他零星的岛屿,这都是游勘在海平面上所看不到的。当时她的心思完全被突然出现的人为小径和白房子吸引了,想着是否能找人寻求帮助。有了这样一种直接找人求助的捷径,她也就对远到模糊的海岸有些忽略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当时她又累又饿,虽然她在小径的周围找到了石缝里的水喝,但长久没怎么好好进食的身体让她对跨越那么远的海域到达大陆海岸有些望而却步。于是她即便是后来在岛的高处能看到远处的海岸却还是想着能引人来救她就好了,即便是在她吃了那包发霉的饼干恢复了少许体力之后,她也是用仅存的精神头来翻看那些旧纸,而不是想办法自己赶紧划船回去。
至于在那之后,她因为恐惧而在蛇堆里一口气狂奔下岛回到海上的船里,几乎耗尽了她仅剩不多的所有力气。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再一也挤不出一丁点力气的时候,她依旧要顽强抵抗着海上的风暴,以免自己被从船上掀翻落入海中淹死。求生的本能在不断刷新着小游身体的极限。
那所房子里是没有水电的,甚至可能连网都连不到,要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一个月条件也是比较艰苦的,更重要的是要忍受一个人独处的寂寞。不过也不乏存在能忍受孤独寂寞的人,还有包括可能出现的未知危险。游勘想着,看来对方是一个纯粹的冒险家,也许对方有些不同于小游自己的胆量,能够在遭遇蛇潮之后回到岛上将门重新锁好。
但依然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后来到那个岛上锁门的人并不是那个阿枝。如果是这样,那个阿枝到底有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平安地离开那座岛?后来到岛上锁门的人和阿枝又有怎样的联系?或者说对方和那个阿枝有联系吗?
那个阿枝会不会遭遇了意外?游勘在想着这种可能性。这些纷乱的思绪让她对那座岛的恐惧情绪减轻了不少。
其实说起来,小游之前以为那些纸上写的是被创作的故事的时候,却相信同样是上面写的内容中那个阿枝在岛上度过一个月之后按照约定离开的这件事。这两者看起来十分矛盾,却在小游的心里十分自洽。当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想来一定因为她在潜意识里认为那些纸上写的东西既有日记类的现实的部分又有故事创作的部分。
但现在小游已经知道了那个阿枝所写的荒诞离奇的故事部分其实是真的,但也难保对方没有在上面乱写些其他什么。想到这些,小游的思绪更乱了,一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折磨着她,对那个阿枝在岛上到底遇见了什么,以及对方的最终结局是否是平安离开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甚至让她将找回自己的手机和卫星电话的欲望都排在后面,当然这些还是抵消不了她对面前不远处那座岛的恐惧。
太阳的高度已经下落了不少,游勘还依然望着远处的岛,没有划船远离,也没有划船靠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最终,在太阳即将洒尽最后一丝光辉,沉入地平线下的时候,强烈的好奇心和窥探欲驱使着她向那座岛的方向划去。小游现在十分后悔她之前犹豫了太久,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她现在要赶在太阳落下之前到达岛上看一眼。如果有人要问为什么不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再上岛,游勘会告诉你她根本等不了了。因为她全身仿佛蚂蚁啃噬的感觉让她一刻也不能等待,即便是冒着即将来临的夜幕加持下的恐惧和危险也不能阻止她。在将船划向那座岛的过程中,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又或者二者都有。小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催促着她上岛,但她身体里本能的恐惧似乎又在阻止她这么做,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诅咒,就像一些电影里一样,因为先辈而被诅咒的宿命所以莫名其妙地要往一些看起来就危险的地方跑。
这种促使自己上岛的,类似诅咒的莫名的东西,让游勘的心里油然滋生一股恐惧,这股恐惧并没有取代或是消解一些她在岛上经历的恐惧,反而是这两者恐惧同时存在甚至是在兼容的过程中都有增强的趋势。恐惧的情绪在游勘所在的船即将靠到岛上的时候无限放大,终于让她停了下来。
游勘的心脏此时不安地剧烈跳动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像发动机一样在自己的耳边轰鸣,她感觉自己的胸膛几乎要因为心脏的剧烈跳动炸开来,体力即将耗尽的不适也同时折磨着她。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地平线以下,天色已经变得十分黯淡,但在微弱的散射余光下,岛上事物的轮廓还算是比较清晰,只是被蒙上一种黯淡的深色滤镜,入眼也是一片平静。此时连一片树叶的晃动几乎都没有,那些之前将小游吓破胆的满岛都是的蛇潮也不见了踪影,甚至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一条蛇的影子也看不到。但这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心里直发毛。
虽然岛上此时的平静看起来十分诡异,但这种平静又驱使着小游继续向岛上前行。此时她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种想法,或许驱使着自己这么做的并不是什么类似诅咒的让自己完全排斥的外在的东西,而是源于自己内心的,一种命中注定的,命运的必然。这种想法让她内心的恐惧减轻了一些,让她遵从自己的好奇心和窥探欲沿自己原先在岛上的活动轨迹探寻着。毕竟这是在接受并拥抱自己的命运,既然是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命运,那么恐惧就是最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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