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之后的日子里，即使马丽莲不刻意反刍孟嘉浩与前女友的往事，那些往事也在她面对孟嘉浩时涌上心头。

　　比如，公司名字叫Lumen，光通量的单位，是因为前女友的中文名字是“明明”吗？
　　选址京城，是因为前女友在国内的家在京城吗？
　　日常business casual打扮，会捯饬自己，是受前女友影响吗？
　　为了前女友选修金融方向的课，又为了继续陪她在美国待着，读了金融数学硕士？
　　等等等等。

　　马丽莲觉得自己不能再推测下去了。不能再对比孟嘉浩在与自己这段感情中的所作所为，和他在上一段感情中的付出与投入。不能再对比自己与Elaine。这种对比带来的自我否定，会将人折磨疯。

　　孟嘉浩待她倒是一如既往。

　　周五加班的夜晚，她在公司工位忙着主管扔给她的锅，因为对方要求“周一汇报进度”，这时，接到孟嘉浩的电话：“下周请个假，跟我和川哥他们去瑞士滑雪？航班他们安排好了，现在最后确认人数，你也一起去？”

　　马丽莲正为手头项目焦头烂额，拒绝道：“下周我没有空诶，抱歉我不能去啦。”

　　“你不是说你在的项目组快被砍掉了吗，怎么会忙？”

　　马丽莲躲在楼梯间里，给孟嘉浩简述了一下最近公司突发的危机事件——虽然出现漏洞的原因不是他们这群做数据分析的牛马，但扫尾工作和提升系统流程的任务轮到了他们。不过，好消息是，等完成了这个任务，入了老板们的眼，她这个岗位就再也不会被砍掉啦！

　　“所以，为了这个活，为了不失业，我就不去瑞士啦。”虽然工作辛苦，但想到可能的回报前景，马丽莲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尾音带笑。

　　可她没料到，孟嘉浩回复她的是：“你这工作才几个钱。你请个假跟我们去瑞士，主管要是生气了、看你不爽，你把工作辞了不就好了。”语气轻飘飘的。

　　马丽莲呼吸一滞，难以相信对她说出这样子的话的人是孟嘉浩，是她的男友。
　　她又惊又恼，深吸一口气，企图平复自己的情绪，道：“就算我愿意请假，我也只有五天年假，你们要在瑞士待半个月，我还得提前回国……”

　　“所以，只给五天年假的工作，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马丽莲喉头一哽，眼睛红了，但是孟嘉浩看不到，还在说：“你要是怕辞了职找不到工作，来我的公司也行啊，我给你安排个岗位。”说到最后，他在笑。

　　马丽莲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语气激烈道：“可我要做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我有责任负责到底！”

　　这下对方听出她对他提议的不愿意了。他沉默了，也许是在思考措辞。

　　但马丽莲等不了他的回复了，斩钉截铁道：“反正我不去滑雪！”

　　挂掉电话，刚才她显得多么像一个刚硬坚强、捍卫自己权利的女战士，现在她就多么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兽，满脸狼狈。

　　她坐在台阶上，压抑着声音痛哭。

　　她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孟嘉浩会找和前女友全然不同的她当女友。因为她不如Elaine拼命上进，不如Elaine耀眼，是他的安全牌，令他放心接纳。可与此同时，她不会成为令他感到骄傲的另一半，只不过是他想养的一只可以让他放松紧绷神经的宠物。他需要宠物，所以就养了，如此而已。

　　初遇时，她那句“你有女朋友的话就算了”，意外让他确认了她的安分与安全，所以给了她联系方式。
　　她对待工作松弛的态度，令他也感到放松。
　　她提到男性友人时，他的不满，不是吃醋，只是源于旧疤被揭开，混杂着对她居高临下的讥诮：你也敢玩我前任那一套？
　　……

　　她视野模糊。
　　她在做他一时的避风港，却无法成为海洋上航行的大船永恒的锚地。

　　手机响起了钉钉消息提示音。马丽莲看了眼屏幕，忽略了孟嘉浩的绿泡泡消息，只看了眼主管的钉钉消息：“你人呢？还有个要求，我跟你说一下。”

　　她抬手抹去泪水，走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等脸上红得不那么明显了，用烘手机烘干手，点开主管的那条消息，回复道：“刚去了下洗手间，马上到工位。您说的项目构架要求，我这就听。”

　　她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确认仪表端正，快步走回工位。
　　她心中一闪而过一个问题：你真的只想做他生活的辅助、他的宠物、他的挂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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