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之年

　　他蒋乾阑怎么办呢。

　　今天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除了他的两个老丈人，蒋乾阑能做到让那群人连他们的家门都进不了。

　　那个郭箖秦捂着个逼脸搁那哭哭哭，这几个家的福气都让他给哭没了。

　　屁股底下跟贴胶布似的，胶黏。

　　往那一坐就是哭，好歹动动吧，等咽气再歇好吗。

　　“发什么呆呢，走吧？”

　　岑胤亮出来就看见蒋乾阑撑着胳膊肘坐在冰冷的铁制座椅上，周围人不知道哪去了，就剩他浑身充满低气压的坐在这，眉头紧锁。

　　“完事了？回家。”

　　岑胤亮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顺嘴问：“不会只判家庭纠纷吧？”

　　他看见那会蒋乾阑出去打电话了，想来肯定是不会的。

　　“根据《联盟omega保护法》，至少七年。”

　　“孩子怎么整，信息素呢。”

　　“打算生下来，打胎再摧毁终身标记伤害太大。

　　养母说是要找信息素取代剂，估计这个孩子得在国外生了。”

　　联盟星前几年一直不太平，alpha给omega搞怀孕还不管的事不少。

　　后几年就开始研究信息素取代剂，只不过国内情况好的多，所以取代剂在国外的选择性更多，安全性也更好。

　　“有个孩子是什么好事？”

　　岑胤亮不理解的撇撇眉，没注意到蒋乾阑更丧了一些的脸。

　　“你不喜欢小孩吗？”

　　“嗯。”

　　岑胤亮是不喜欢小孩的。

　　蒋乾阑似乎将这句话编成了一首歌，现在就在他脑子里单曲循环。

　　“怎么，你想要？”

　　岑胤亮打开驾驶座的门，被蒋乾阑揪回来，上了副驾。

　　“不是，”蒋乾阑抿抿嘴，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紧着想顺着岑胤亮的意思，便说：“我可以结扎。”

　　岑胤亮闻言有些惊讶的笑了笑。

　　听他说的，岑胤亮能判断出来其实蒋乾阑是喜欢孩子的，何况作为圊派集团的董事长，没有孩子怎么能行呢。

　　可笑的是，连肢体接触都少的离谱的这俩人，居然聊起了这样的话题。

　　“扯太远了。”

　　“不远了。”

　　蒋乾阑目视前方，轻轻吐出三个字。

　　“什么？”

　　“不远的，其实很近。”蒋乾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

　　有些吞吐，却格外清晰。

　　岑胤亮其实也这么觉得，蒋乾阑怕不是疯了。

　　车子稳稳停在车库，两人迟迟都没有下车。

　　蒋乾阑解开安全带，骨骼分明的手颤抖的勾住岑胤亮的大衣衣带。

　　车厢昏暗，蒋乾阑的手被衬得更加的白，车库灯火通明，明明是岑胤亮一下子就能够到的光。

　　但他只是静静的垂下眼，看着那只手。

　　“蒋乾阑。”

　　太清楚了，轻轻吐出的气息，一呼一吸伴随着字眼，仿佛都是岑胤亮下一秒同意而响起的擂鼓。

　　蒋乾阑的心从来没有跳到这么快过。

　　岑胤亮同样。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恐慌，还是动心。

　　他没法做到在这种时刻下判断自己别样的情绪。

　　脑中回想着跟蒋乾阑的各种小事，各种只偏向自己的小事。

　　是在权衡着利弊吗？

　　现在连最基本的感情也很难判断了吗？

　　岑胤亮很难说，在蒋乾阑几近恳求的目光下麻木了身体、大脑，一切程序已经不能正常运作。

　　他感受到心脏的背叛，明明是两面的桃心，一面朝向自己，另一面却朝向了蒋乾阑。

　　明明立体的心脏全全乎乎的长在他炽热的胸膛，现在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完整，有一面已经毫无缝隙长满了蒋乾阑的名字。

　　蒋乾阑总觉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能将这种话说出口。

　　于是他开口，“就当谈了场恋爱，岑胤亮，给我个机会。”

　　不禁恳求的语气让他自己也是一愣，岑胤亮解开安全带，蹭过蒋乾阑的手，什么也没说。

　　岑胤亮不知道他能不能觉出答案。

　　默默下车，耳边砰一声的关门声没有阻止他的脚步。

　　蒋乾阑一把抱住他，手伸进岑胤亮的兜口，分开岑胤亮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

　　“婚都结了，该怎么样怎么样吧。”

　　“对不起…我…”

　　“走吧，冷。”

　　岑胤亮知道只要这一个字，就能堵住蒋乾阑的千言万语。

　　只要一个字，不管谁冷，天大的事都得回屋再说。

　　在意就是这样，在意一个人才会关注他每天吃没吃饭，在意他有没有睡够觉，在意他今天干的每一件小事。

　　有没有累？要不要来点喝的？明天想吃什么样的早饭？

　　爱就是这样。

　　爱一个人才会在意。

　　爱他才会照顾他的情绪，逆着自己的想法，接近他说的话，接近他。

　　但是不能仗着这份爱，去做违背爱的事。

　　岑胤亮和蒋乾阑无言的站在电梯里，回到了刚结婚时的沉默。

　　他马上出去做任务，没准一周内被爆掉脑袋，没准去他个三年五载。

　　岑胤亮知道，蒋乾阑等不起。

　　他浅浅在脑中估算了一下，提前做一些身份铺垫和信息提供的同事们已经忙碌了两三周了。

　　离他离开的时间何止不远，近极了。

　　如果自己死了，蒋乾阑丧偶后还可以再找。

　　就算自己不能再回来，组织也会善后好，不会让蒋乾阑守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回来。

　　那他现在再耽误蒋乾阑，道德何在。

　　既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的爱。

　　要是走之后还给他留下一个极恶无比的印象，那正好让他重新找一个对的人。

　　“空调我再调高点。”

　　蒋乾阑默默的说完，被岑胤亮拦下脚步，“床上暖和，别调了。”

　　本来蒋乾阑眼睛就涩的不行，想去墙边调温度的时候顺便抹抹眼泪，岑胤亮略带哄意的一句话，反倒让他这滴没抹的眼泪彻底砸下来。

　　他脸色有些红，是真的后悔说出那句话，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岑胤亮心中猛然一惊，一个大alpha，表白失败哭啥啊。

　　他不是嫁了吗。

　　搞得跟他死了似的。

　　“你…你你别哭，没事了。”

　　岑胤亮慌张的用手这儿摸摸那摸摸，最后从兜儿里掏出来一个大刀肉，递了出去，并拍了拍蒋乾阑的后背。

　　压根没意识到递出去的不是糖。

　　岑胤亮难过时习惯睡觉，对甜味能缓解压力深信不疑。

　　但别人难过时他不能安慰别人去睡觉。

　　现在给出去的还是辣片。

　　这就导致他太不会安慰人了。

　　他有些懊恼，嘴里咿咿呀呀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屁。

　　蒋乾阑只是红着眼眶，自己揩了揩泪，然后说：“那我们去睡觉吧。”

　　岑胤亮暗骂了句，仿佛是在慨叹自己有点没用，连哄人都不会。

　　没注意蒋乾阑听见，脚步顿了顿，还是顺着岑胤亮拉着他的袖子上楼。

　　蒋乾阑那会还觉得郭箖秦把福气都给哭没了，现在自己也搁这哭。

　　岑胤亮肯定是嫌自己麻烦了。

　　两人心思各异，每一步楼梯都踩得心惊胆战。

　　躺上床，感受到温暖的温度，被子柔软的覆盖全身，头毫无负担的躺在枕头上。

　　岑胤亮才真正的卸下一切，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没有蒋乾阑轻轻挨着的胳膊，那人极高的体温在冬夜是极好的。

　　他有意去瞥，一个大块的背影跟他隔了一个枕头的距离，上身弓起，微微颤抖。

　　“别哭了。”

　　无人回应。

　　岑胤亮突然想到了一个正使太监的妙招。

　　他没选择去扒拉蒋乾阑，从另一侧极轻的下床，光脚绕到蒋乾阑那边，直接来了一个顶级对视。

　　“别哭了。”

　　蒋乾阑双眼大大睁着，盯着岑胤亮的眼，眼泪却还是顺着脸颊决绝的落下。

　　岑胤亮没做什么亏心事，现在却觉得自己极像一个负心汉。

　　“别哭了。”

　　三遍了，他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我…我也没想哭。

　　要不然我出去哭。”

　　“嗯。”

　　话音一落，蒋乾阑不敢置信一般，卡顿的掀开被子要下床。

　　岑胤亮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把拍在蒋乾阑胳膊上，拦住他。

　　清脆的声音响遍卧室，岑胤亮抬起手讪笑了一下，蒋乾阑胳膊上红了一片。

　　“别，你先说，为什么哭。”

　　“没。”

　　“那出去。”

　　“上楼的时候，你骂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蒋乾阑这句话跟往外泼出去的水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是说出来后，他微抿的唇证明他现在有点臊得慌。

　　岑胤亮笑容很大。

　　至少是蒋乾阑见过的岑胤亮笑的最真最明显的一次。

　　岑胤亮低了低头，再次抬起来和蒋乾阑的眼睛对视。

　　又笑大了一度，“被害妄想症？我笑我自己。”

　　？

　　“真的？为什么？”

　　蒋乾阑眼睛有发肿的趋势，真诚发问。

　　“我不会安慰人，着急。”

　　蒋乾阑还从来没有为这种事发过愁。

　　因为他没有需要安慰的人。

　　岑胤亮的眼泪不会让他看见。

　　而其他人的眼泪没有感情的雪花。

　　所以一定程度上他是不太能理解岑胤亮的。

　　他的眼泪已经彻底收住了，道：“干嘛这么费劲心思。”

　　“不会，就会想弄会。”

　　蒋乾阑微微思考，回：“我可以教你。”

　　“有方法？”

　　“有。”

　　岑胤亮等着他的下话，撑着床边的手腕忽然被蒋乾阑发烫的手一下子挪走，两人对视的眼睛分开，岑胤亮另一只手腕快速稳住身形，脸上却觉出有跟蒋乾阑手一样烫的温度的余温。

　　他瞳孔放大，蒋乾阑重新躺回去，补充道：“亲一下，一切问题，一路绿灯。

　　安慰人也不在话下。”

　　他手指摸上脸颊一侧，再看蒋乾阑脸上已经不见细雨，只见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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