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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当真吗?”
秦观月皱眉,虽然这像是睿王会做出来的事,但不是眼见为实的话,谁说的都存疑。
丁亥从怀里掏出一支旧的不成样的木簪。
秦观月打量着,这簪子以前应该有镶嵌珍珠宝石之类。
“这是我娘唯一一根簪子…”丁亥哽咽,“原本很漂亮的,但为了供我雪花膏,娘把上面之前的东西都拆下来卖了…”
秦观月一时失语,斟酌半晌才开口:
“你是从何得知?”
“我家邻居的小儿子乐安…也被骗来了。”
“他很喜欢找我娘玩,总让我娘教他唱歌。”
丁亥思及此处,想起从前:“他唱歌可难听了,但我娘总拗不过他…以前的日子,真好啊。”
秦观月惊讶,昨日的小仆乐安,竟然是丁亥的邻居。
“伯母可曾安葬?我们三人可代为祭扫。”
多的话秦观月也不知如何说,他之前还打算这里的事告一段落后,就替丁亥去拜访。
没想到早就天人两隔。
“多谢秦兄,乐安他娘已经帮忙安葬,如果我能活着,自会亲自去见见娘的。”
此时外面传来骂骂咧咧之声。
“干什么干什么!把老夫摔死你家主子还活不活了,当心我在药里下毒!”
听声音就是当日给秦观月看腿的老头。
“节哀,万事先顾好眼前再谈其他。”
秦观月拍拍丁亥肩,企图这样能让他振作一些。
不过自己也是刚从悲恸中走出来,知道这种时候只有自己才能做自己的救世主。
锦城开门,一阵冷风灌入,激得屋内三人都打了个寒战。
大夫挎着药箱,不情不愿翘着两撇胡子。
“你们这群狗娘……”
话还没说完,秦观月冷脸看过去,那大夫竟被这眼神吓了一哆嗦。
“想清楚再说话。”
老头强端着架子,嘴里不满嘟囔,但也没再将刚才的话说下去。
“这次又是谁出毛病了?”
他也是看这家公子好说话才敢拿乔,前些日子叛军入城,闹出好大动静。
后来城内医师被抓起来给伤兵治病,他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城内有些有权利的贵人也需要看病,他才从里面出来,不过也是受气的。
细算下来,也就这家的十九公子好说话。
秦观月指着丁亥:“给他看眼睛,不该说的话一句也别说。”
“是是是。”老头放下药箱答道。
他小心将绑在眼上的布拆开,漏出的伤眼让秦观月等人见了都不忍倒吸口凉气。
血肉模糊下,眼眶内空空如也。
“哪个天杀的这么残忍……”
老头刚说完,又想起秦观月的威胁,赶忙住了嘴,手脚麻利的从药箱拿出瓶瓶罐罐。
又让人打了盆热水,准备壶烈酒。
“会很疼,忍着些。”
秦观月几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吩咐大夫务必轻些。
看着丁亥这模样,三人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退出屋内,至少给他留些许自在。
来回又换了两盆热水,端出来都是血红一片。
又过半晌,才听见里面的大夫如释重负的声音:“进来吧。”
方才他们等在院中,里面竟没传出一声呼痛。
想必此时的丁亥心哀胜于身痛。
“我已经敷好药,药方两张,一张内服,一张外敷,派人去抓药就好。”
大夫不敢想这年轻人经历了什么,看这症状,分明是清醒的状态下被生剜了眼珠,该多疼啊!
看着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些,怎么遭这么大的罪。
“你还年轻,未来路长着呢,宽心些。”大夫难得说了两句人话。
锦城送人出去,又命府上丫鬟出去抓药。
不用秦观月说,他都知道是睿王的“杰作”,从前他光知道睿王骄奢淫逸。
看到丁亥的境遇,他才知什么是绝望。
不知还有多少人在受如此迫害。
丁亥如今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端起安神汤一口饮尽,权当润喉。
“丁兄日后如何打算?”秦观月问。
丁亥将木簪收好,看向秦观月:“明日他还让我去,那时我拼死也不要他活。”
见他已心存死志,秦观月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平日寡言的张岁反而开了口:
“你娘一定不希望你现在下去陪她的。”
丁亥痴痴看着屋外,眼前风起,卷起落叶在空中挥笔大作后,又轻轻将之放回地下,任过路人随意践踏。
“可我本来能陪我娘最后一程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锦城也开口:“仇得报,但赌上自己性命乃是下下策。”
他那双眼狡黠一转,反而看向秦观月:“不如同丁兄讲我们的计划,若成,岂不皆大欢喜?”
锦城看人是本事,秦观月不疑有他,思索一番觉得可行。
于是将他们计划偷画的事和盘托出。
丁亥听完惊讶于他们的胆大:“如果被发现,睿王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这计划,可没你准备直接杀了他危险。”锦城缓和着丁亥紧张的神经。
方才秦观月的一席话,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无疑是以卵击石。
睿王明里暗里的侍卫不计其数,自己方才疯狂的计划才是徒劳。
丁亥不由涩然。
“此事若成,他的罪行会昭告天下。若被杀,那他还是武朝睿王,享百姓供奉。此后百年人们谈论起他,还是地位高崇的皇亲贵族。”
秦观月如实告诉丁亥。
丁亥自然也知道秦观月说的是事实,他作为普通的百姓,想要扳倒一朝权贵,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算拿到官府去状告,怕也只是会落个乱党的罪名,最后随意的死在乱葬岗。
“就算我只剩一只眼,落笔的画也绝不可能被发现有问题。”丁亥嘴角扯出一丝笑。
秦观月回以微笑:“有丁兄帮忙,我便有如神助。”
有了丁亥的加入,秦观月便不用担心牧回舟会发现少一幅画。
丁亥的画功极具灵性,秦观月虽是纨绔,但也是自小学君子六艺,知道丁亥若加以练习,得大师指点,日后武朝画坛说不定也会有丁亥的名字。
“我从前便知牧回舟喜欢画,没想到画还能被他这样用。”丁亥感叹。
“我也只是推断,牧回舟为人谨慎,能被他如此对待的画,定是另有玄机。”
秦观月详细跟他说了那幅画的细节,以及当时被他挂在何处。
“只看一眼,你能记住细节吗?”锦城有些担心。
毕竟牧回舟只是因为秦观月的随口一提就那样谨慎,怕是不好糊弄。
丁亥浅笑:“放心吧,以前在引玉巷,姑娘们忙着接客,让我给她们绘像都只坐半刻就得走。”
“不过挂着的画纸新旧不同,这是最有可能被发现的。”
锦城抖搂着袖口:
“这你放心,我熟。你回来只需跟我说那纸的味道、颜色、褶皱,等你画好,我包让它变成和牧回舟的那幅一天画出来的。”
事不宜迟,丁亥喝了药后,开始翻找自己作画用的工具。
又让秦观月细细说了那幅画的样子,明日自己借口去赏画,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
“你有把握让睿王同意你去书房吗?”秦观月问,“万事以你的安全为主,不必强求。”
丁亥让秦观月放心,睿王现在对他的兴致不减,况且睿王一直都知道他痴迷画作。
丁亥兀自忙碌,锦城也出去找明日要用到的东西。
突然就只剩秦观月和张岁两人。
“这天会下雨吗?”秦观月问。
他们并肩走在廊下,头顶片瓦遮盖,左右是假山枯石,中有潺潺流水穿行而过,此时凉风习习,惹得秦观月一激灵。
张岁侧身和他交换,自己站在风来的地方,慢半步走在他旁边。
秦观月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只到张岁的肩膀下。
不过这体型甚是合适挡风。
“不会下。”
张岁作为宁州人,对这种天气早就习惯,再过段时间,连月不见太阳也是正常。
“阿嘁—!”
秦观月狠狠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不会是杜梁那老不死的吧。”
“我们这儿的说法是有人在想你。”
张岁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世上没人会想我了。”秦观月听到这话,感觉心情跟着这天一同矮了许多。
张岁知道自己说错话,忙找补:“我会,我会想的。”
秦观月最大的优点就是伤心来的快,去得也快。
被张岁这话逗乐了:“那当然!你是我小媳妇,不想我想谁。”
张岁红着脸不知如何接话,二人就这样慢慢走着。
“锦城让人把张嫂和狗儿送到固州去了,离这里远,又找了人照料,不用担心。”
秦观月知道张岁现在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只有张嫂和狗儿了。
“之后出了城,你就去找他们吧,她一个人在外,你哥定是不放心的。”
秦观月也不知为何要跟张岁说这些,想来是他救了自己两次的缘故。
第二日,三人一切如常,在前院花园看丁亥出府,上了去睿王府上的马车。
秦观月第一次觉得,香车宝马这四个字对丁亥而言是如此痛苦。
其实丁亥心里也如擂鼓,他虽对自己下笔有把握,但如此冒险之事也是头一遭。
他见到睿王后,按照头晚的说辞,先是一番恭维,说自己听闻牧回舟画技高超,想要拜阅。
丁亥对睿王态度一向冷淡,突然说这些漂亮话,睿王只是觉得他被自己彻底拜倒,自然说什么都应下。
“刚好他回来,本王便陪着你一道去看看!”
丁亥掌心浸汗,没想到睿王跟牧回舟都要跟着。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妾脸薄,怕牧先生觉得妾恃宠而骄…”丁亥斟酌开口。
睿王满脑肥肠,哪会想那么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丁亥软香温玉的姿态。
“害,有本王撑腰你怕啥!”
“王爷……”
丁亥一想到眼前这人骗了自己,差点没忍住想直接动手一搏。
“好好好,本王就说是本王自己想看好不好?”
睿王最吃这一套,丁亥达到目的,收敛起让自己作呕的神色。
牧回舟自然惊讶睿王什么时候改性子了,不过主子发话,他不得不从。
睿王自然不担心,他身边的这个十九公子不过是个娼妓之子,也无足轻重。
丁亥按照秦观月的提示,一边搀扶着睿王,一边将画的细节牢牢记在心里。
出了书房,牧回舟问道:“王爷想看画,应当寻名家之作,怎么想起属下来了?”
睿王摆摆手:“那些人老子又不认识,看他们的画作甚。”
睿王做事不按常理,牧回舟早就见怪不怪,想来这次也是一时兴起,没有发现画中异样。
“王爷,议和之事属下需要向您禀报…”
说着看了看旁边的丁亥。
“你怎么老是扫兴,什么事都要老子来,养你们干嘛。”
“正是关键时刻,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牧回舟跪在睿王面前,说得真切。
“罢了罢了,你先回去。”
睿王让丁亥先走,正合他意。
秦观月让锦城准备好和牧回舟的画一样的纸,就等着丁亥回来。
原以为会很晚,没想到刚和锦城商量完尺寸,丁亥便回来了。
“怎么样?”锦城问。
丁亥向他们点点头:“都记下了,我现在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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