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Omega再次进化离开我后

　　江欢违背院长的吩咐，把林夏抛下。
　　她先回办公室吃下一颗药丸，开始今天的第一次巡房。
　　按照安排的顺序一路巡查过去，安抚一位出现异常的病人，为五位病人进行精神疏导。最后，她开车来到S-6号房，巡查完温修玉，今天的第一次巡房就能顺利完成。

　　江欢站在病房门前，用右手覆盖左腕片刻，冰凉的光脑触感从掌心直达大脑皮层，激起冷意侵袭的战栗。
　　她缓了会儿，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站着一排穿着白大褂别着第一医院铭牌的医生，客厅中央还放着一台近两人高散发着幽蓝光晕的精密仪器。

　　温修玉正对着门坐着，慵懒舒服地依靠柔软沙发，右手缓缓转动酒杯，狭长的丹凤眼猫儿休憩般眯成一条线，享受非常。

　　江欢的第一反应是夺过温修玉手中的酒杯，将酒直接倒进垃圾桶，血红的酒溅到地面，扫地机器人感应出动，将之一扫而净。

　　第二反应是想把温修玉换了位置的沙发归正。他这一换把客厅布局完全破坏，有些碍眼。但第二个反应江欢忍住了，毕竟改动布局是病人的权利。

　　视线扫过不该出现的一排人，最终落到笑着仰头望向她的温修玉身上。
　　她面无表情：“温少将，转院请提前预约，与我院对接，禁止私下转院，否则若出事，责任将难以认定。”

　　“江医生，别那么严肃嘛。”红酒被夺，温修玉并没有生气，他懒洋洋倾身，就着江欢的手，伸出舌尖舔舐玻璃杯壁外如血珠淌下的一滴酒。
　　身体行动，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欢，似笑非笑。
　　他评价道：“甜的。”

　　江欢神色瞬间冷了几分，把价值五百万由天然水晶制造的酒杯扔进垃圾桶，直面温修玉，嗓音清脆如击玉碎冰：“温少将，红酒属于B级刺激物，没有得到允许不得饮用。我按照医院规定保护您的精神安全，如果过程中造成私人财物损失，请您自行承担。”

　　换言之，江欢现在扔掉的酒杯、造成的破坏全部不需要偿还。

　　胸腔颤动，温修玉笑出声：“江欢，在我面前，何必分你我。房间里的东西随便你糟蹋，不过你得先检查身体。”

　　昨夜，他熬了个通宵，亲自挑选招来联邦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之一，并买下最先进的医疗检测仪器，只为了今日这一刻。

　　“我说过，我要和你一起战胜死神。”
　　他向江欢伸出右手，肌肤冷白、骨节分明。

　　江欢垂眼，一时没有动作和言语，宽大的客厅一下陷入沉寂。

　　战胜死神？
　　她半眯双眼，遮掩眸中讥笑与自嘲。

　　江欢其实知道怎么战胜死神，不过，她亲手选择了放弃。
　　那是个需要依附他人才能活下去的方法。她依附过，夺回两年的时间，却丢失了自我。
　　好在她清醒了，不再惧怕长眠。

　　她要用最后的时间拾起尊严的碎片，拼凑出往日骄傲的江欢，不留遗憾地离开。
　　于是她缓缓摇头：“温修玉，可别再做无用功了，你救不了我。”声音轻淡，语气笃定，在他与她指尖划下一条疏离的天堑。

　　温修玉微微蜷缩指骨，凝视眼前的女人。她的眼底印着淡淡的乌青，唇瓣苍白，没有血色，像是玫瑰睡在雪地里，被白色和冰冷一点点侵蚀。

　　脆弱得一碰就碎。

　　她不该是这幅鬼样子。
　　江欢哪怕穿梭在枪林弹雨里，踏上死亡的刀尖，也能够在刀尖上起舞，放佛藤蔓长满废墟，生机蓬勃，明媚灼眼。

　　“对于你，没有无用功。”温修玉倾身主动牵住她的手。

　　江欢本能躲开，却停滞片刻。

　　头，又开始疼起来。
　　最糟糕的是，她闻到一股清香。

　　从温修玉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蹿进鼻腔，挑起刻在基因序列里的欲望。

　　她猛然挥开阿尔斯，踉跄着退后几步。

　　“江欢！”温修玉看到明显异常的江欢，被拒绝的复杂情绪顿时飞到九霄云外，连忙跑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她，命令医疗团队：“快过来治疗！”

　　医疗团队的专业素养极高，哪怕待在一旁吃瓜看戏依旧时时刻刻做好替人治病的准备。因此，温修玉刚下命令，他们就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

　　然而抵不过病人不配合。

　　“出去，都出去！”江欢捂住头，把自己缩成弯得快吃到自己尾巴的虾米。

　　“你需要治疗。”温修玉双臂紧紧环住她，避免她出现伤害自身的举动。

　　江欢清楚自己的病，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医生。

　　“温修玉，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让他们都出去！”

　　条理清晰，确实还存有理智。温修玉很快做出决策，对医疗团队说：“出去。”

　　医疗团队受雇于温修玉，雇主的要求他们都会满足。
　　当最后一位护士离开别墅，贴心关上房门，江欢腾出一只抱头的手推搡温修玉：“你也出去！”

　　“江欢，这是我的病房。”
　　言下之意是不会离开。

　　江欢听明白了，眉心挤出数道褶皱：“放开我！”
　　她怕自己忍不住被信息素的味道支配大脑，推倒标记温修玉。

　　Omega的信息素可以诱惑Alpha，令Alpha理智全无，全凭欲望冲动行事。
　　身为Alpha，江欢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失控。

　　她平常会筑起精神屏障隔绝信息素味道，并且使用精神力控制自己的腺体激素产生。因此，她作为Alpha的特制被压到了最低。
　　但近来，她的精神元开始崩溃，精神力强度减弱，对精神屏障与腺体的掌控逐渐力不从心，压抑多年的欲望呈井喷式爆发。

　　每一次发病，都会瓦解一部分理智。
　　她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沦为腺体的傀儡。

　　“求求你，别靠近我。”意识在悬崖边缘徘徊，她挣扎着挤出哀求之语。

　　温修玉同样不好受。
　　怀里的江欢开始无意识散发信息素，浓烈的甜味充斥每一处空气，刺激挑逗他本就敏感的神经。

　　想要，更多。
　　基因表达出的欢愉从胃蔓延到四肢，宛如人类不吃不喝七天幸运地邂逅一捧清泉，濒死的求生欲转化成无边无尽的贪婪欲念。

　　手如毒蛇游走上移，触到她后颈处的腺体。

　　江欢立即感觉到从尾椎骨爬上一股战栗的酥麻，难言的舒适与剧烈的头疼猛烈撞击撕扯，恍似要把她整个人撕成两半。
　　她溢出一声喘息，落在温修玉耳中，变成磨人的钩子，勾得他想要抛却一切，只专注此时此刻。他伏身，向梦寐以求的人，落下炙热的吻。

　　那一瞬间，失控的Alpha和发情的Omega如同两把干柴，碰撞出的火花席卷全身，如同烈火燎原，炽盛燃烧。

　　也燃尽江欢最后一丝理智。
　　她伸长胳膊，缠上温修玉，下意识迎合他的吻。

　　然而，意识深处传来一声遥远冷漠的嘲讽：“下贱的畜牲。”

　　她一下子惊醒，使出吃奶的劲推开身上的人，蜷缩进没有阳光眷顾的角落，捂住颈后丑陋的腺体，不安地把头埋进膝盖，默默承受剧痛。

　　温修玉比江欢率先陷进信息素的诱惑里，一早松了力，所以才会猝不及防地被推开。
　　他仰倒跌坐，刻进身体里的习惯让他条件反射稳住身体做出防御姿势，流畅的肌肉线条紧绷，随时准备爆发，灿烂的光淌过双瞳，红得滴血。

　　可当视线触及如受伤小兽般蜷缩发抖的江欢，他猛然惊醒。

　　他在干什么？趁人之危？

　　空气里充斥着宁微的甜味，无时无刻不在鼓动他犯罪。

　　右手克制不住地伸向她，却停顿在半空。

　　他所思所想的宝物，是江欢独一无二的心。

　　艰难后退一步，他与她的距离远了一分。

　　“江欢，你不准出事。否则，我就找阿尔斯算账！”他留下一句威胁，逃也似地跑到二楼，开启防护罩，隔绝江欢的信息素。

　　“用阿尔斯做威胁，她应该能撑过来，吧？”他轻嗤一声，喃喃自语，“肯定能。”

　　把一楼客厅的监控投影到电视上。
　　温修玉看见江欢自他离开后，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她颤巍巍移开捂住后颈的手，抱住头，额间青筋凸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唇被齿贝紧紧咬住，渗出几缕血丝。

　　她很疼，却隐忍着不发声。
　　看到这一切的温修玉，左胸闷得慌，

　　他开启电视的3D功能，在投影台上投出江欢的虚影，假装她就在自己身旁，拥进怀中。
　　然而他不敢收力，因为一旦收力，手臂就会穿过虚影，撕开虚假，露出麻痹自我的可悲谎言。

　　许久，江欢忍不住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精神体无法控制地自己跑出来。

　　翠绿的古树出现在她身后，枝条无风摇曳，犹如沉默寡言的守护者。

　　江欢的额间因疼痛暴起的青筋稍有缓解。

　　古树被摄像头捕捉到，与江欢一起投影到3D投影台上。
　　因为高度限制，它被等比例缩小，却不减如巨人的宏伟。郁郁葱葱，一派生机。

　　然而它只有一半，另一半空空荡荡，露出纹路清晰的截面。

　　惊得温修玉愣在原地，江欢以前的精神体明明是完整的。但眼前的景象实实在在，不是幻觉。

　　说明只有一种可能，江欢的精神体遭受了不可逆的损伤。

　　“你痛苦的原因，就是它吗？”温修玉握紧双拳，浅浅的指甲深深嵌进肉中，他想起三年前元锦突然退役，回到首都休息了整整一年才响应联邦号召进疗养院工作的消息。

　　　“那时候的你，究竟发生什么事，居然落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精神元损坏，非傻既亡！

　　“退让？成全？幸福？”他颓废仰头，盖住眼睛，冷冷笑出声，“我就不该信阿尔斯的鬼话！”

　　他把江欢受到的伤害全部怪罪到阿尔斯身上。
　　毕竟曾经的阿尔斯在他面前起誓，对江欢，必定以命相护。
　　然而阿尔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随着冷笑响起，强光映出的黑影开始诡异扭动，如同波浪般起起伏伏。但细看，好似有密密麻麻的未知物钻出影子又快速被拽了回去，一闪而过。

　　怪物般的精神体逐渐显现，硕大的狼头出现异变，复眼以狼眼为中心向四方蔓延，眼看就要将狼头占领。
　　淌血的手握住藏在衣服中的吊坠，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冷，抑制情绪波动。不久，精神体上的复眼停止蔓延，疾速消退。

　　无人注意到，别墅外的森林模拟系统中，疗养院特意放养的昆虫动物纷纷瑟缩进阴暗偏僻的角落，躲藏许久，待空气里的危险气味消失一段时间才敢试探性地恢复行动。

　　——

　　江欢的头疼是暂时性的，渡过最疼的阶段，她积攒力气翻出止疼药吃下去。靠着墙休息几分钟，剧烈的呼吸变平缓，脱力的四肢蹿过热意，她摇摇晃晃扒着墙壁站起来，就看见温修玉立在楼梯间。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楼的。

　　江欢挺直腰背，朝他低头：“对不起，我的情况影响了您的精神状态。我会为您开一张检查单，希望您能够去检查中心进行一次精神评估以免留下后患。如果确实出现不良影响，我一力承担此次失误产生的后果。”

　　“如果在你面前的是阿尔斯，你还会公私分明吗？”

　　江欢眨了下眼睛：“温少将，感谢您的自控，帮助我避免错事发生。”

　　温修玉瞬间明白她说得错事指得是刚刚他们两个差点失控，滚到一起的事。

　　他紧紧盯住江欢，不放过她的每一丝表情，可那张脸像张白纸，除了惨白，看不出其他任何东西。

　　缓步逼近，右脚触到柔软的地毯。
　　下楼时，居然掉了一只鞋。

　　喉间漾出一声讥笑，他索性脱下另一只鞋，光脚走到江欢面前。

　　“江欢，去治病，我会给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仪器，布置你最喜欢、最舒适的环境。”语气不容置喙。

　　闻言，江欢昂首，直直望向他那双骇人又妖异的血瞳：“少将，请允许我作为江欢回复你。”

　　温修玉厌恶她对自己的距离感，却又对她的理性着迷。
　　他一言不发地点头。

　　“温修玉，我的事，与你无关。”

　　第二次。
　　“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你与我无关。”

　　意料之中的拒绝，原以为不会受伤难过，可莫名地，她的疏离、拒绝、冷漠都在这一秒化作刻刀，刀刃锋利，丝滑划过心尖，刀刀见血。
　　温修玉牙床发抖，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江欢，你没有心。”

　　江欢又朝他低头，打开光脑点击几下，别墅里的智能管家传来提醒：“主人，您心爱的红玫瑰为您开具精神评估报告检查单，时间为······”

　　“希望少将不要意气用事，按时做检查。”说完，她放下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

　　开门的刹那，身后传来玻璃砰砰碎裂的巨响。
　　江欢脸色不变，稳步走出别墅关上房门，嘱咐等候在外面的医疗团队关注温修玉的精神情况。

　　像极了只遵程序运行的人工智能，冷漠无情，不为他人所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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