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回避的依恋

　　“别动我……别动……滚开……”
　　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几声压抑地呢喃，楚未的手不安地攥着被角，喉头滚动几下，突然发出一阵猛烈地呛咳。
　　“咳咳咳，咳咳，”楚未猛地翻身靠到床边，“咳咳，咳咳，艹……咳……”
　　前几天医院闹事的病人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了楚未，虽然他表现的很是习惯和平静，但那种无端的暴怒无疑还是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借着当晚丝丝缕缕的辣味飘荡了出来，接连做了快一周的噩梦。
　　想到梦里被硬塞着推进嘴里的生辣椒，楚未又是一阵恶心，趴在床头干呕着。
　　“艹了，一天天没完了……咳咳……”

　　——

　　“咳咳……”
　　闻衍打开芥末膏，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他用手肘蹭了下鼻尖，坚持把芥末涂到了寿司上。

　　难得休息的周末，闻衍一直在床头靠到快十点，看着前几天又翻出来的世间造孽人的纸质书，再读一遍，依旧津津有味。
　　虽然自己不是那种天天等更新的读者，但造孽算是自己喜欢的第一个网络作家，几乎他的所有书都读了不止一遍，不仅仅是故事情节，里面每个人物的心理都很值得细细揣摩。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原作者，很难想象这些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学生写的，书里的欢笑和苦难，书里每个角色的一生，都很真实。闻衍之前以为这个作者应该会是个经历过大半人生的中年人，没想到……
　　在不知道造孽是楚未的时候，自己也没很好奇造孽是个什么人，但把这两者联系上之后，闻衍有点儿把握不好自己作为读者的定位了。
　　最近两个人都忙于项目，即便是独处，也是交流项目的细节，自己并不好偏题，好容易项目进入正轨，说要落实上次说的请吃饭，楚未也以要录资料推辞了。
　　在上一次楚未推进关系后，他又很自然，很不经意的，暂停了关系的推进。

　　“唉，造孽啊，造孽，我只是想跟原作者聊小说啊，怎么看似近在眼前，实际却好像相隔万里呢……”
　　他放下手里的书，打开手机开始听剧，是世间造孽人前些年写的一本悬疑小说改编的，制作精良，一年多前刚播出的时候也很有热度。
　　这么一想，楚未对自己的个人信息保护的还挺周密，从来没见有人扒出过他的信息。不过天下这个平台本来也算难得对自己作者很护短的平台，不乏其他成名的作者在网上也丝毫找不到信息。
　　既然写书写的这么成功，而且是从五六年前开始写书，为什么不干脆去读文学类专业，而是来学医了？闻衍边洗漱边胡思乱想。难道是因为医院素材多吗？但想想他书的类型，难道刑侦类专业不应该素材更多？
　　闻衍擦把脸，随机点了个寿司外卖，看着新一集片头闪过的“原著《13日13时》世间造孽人”几个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是想跟楚未交朋友，还是想跟造孽交朋友……”

　　——

　　“我说造孽，你知道这部书的版权卖出去你能赚多少吗？怎么就这么犟呢？”
　　“我没说不卖，但我不可能卖给他。”
　　“人林总买过那么多版权，改编出来都是热剧啊！”
　　楚未不紧不慢将几个福袋夹到锅里压了压。
　　“改编的是挺好，好的跟原创一样，他只是买个壳子编故事而已。”
　　“哎，现在这个行业，不都这样，不是每部作品都能像你当年的《13日13时》一样遇到好编剧好导演的。”
　　“遇不到就不卖。”
　　对面的编辑略显无奈。
　　“你不想赚钱啊？趁着现在版权好卖，给自己留点儿养老钱多好。”
　　“你别劝我了，都快六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编辑冷漠：“不了解。”
　　楚未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放下手机，找了个碗把煮好的麻辣烫呈出来。
　　然而对面显然没什么定力。
　　“你就是年轻，太理想化，日子哪能那么理想啊。”
　　楚未像是习惯了这类说教，熟练地回复。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经历了很多，所以才想活得理想化一点儿呢。”
　　“行吧，劝不动你，要不是林总三番五次地让我找你，我也不想跟你废口舌。”
　　“三番五次？”
　　“对啊，他说喜欢原无何那个角色，原无何这个人设在武侠里也算新颖，他可能是想拿去缝合点儿什么吧。”
　　“原无何我更不可能让他拿去乱改，帮我拒绝吧。”
　　“好嘞，”对面拖长了声音回复，“不过林总这个人小心眼出了名的，这么三番五次的你都没答应，后面他不可能再买你的书。”
　　楚未轻笑一声：“那更好。”
　　“但我提前跟你说啊，他肯定会买一部别的来改，主角肯定或多或少会‘借鉴’原无何的，到时候……”
　　“没关系，又不是没被‘借鉴’过。”
　　“行，真过度借鉴了，有官司等着他。”
　　“嗯，”楚未顿了顿，挺正式的说，“谢谢。”
　　“谢屁，以后遇上合适的导演，多少让兄弟赚点儿。”
　　楚未声音里带着笑意：“只要我能继续写，肯定少不了你赚的。”
　　“行嘞，”对面声音逐渐散漫，“难得你状态这么好，吃了饭赶紧去码字吧。”
　　“……逮着空就催稿，黄世仁……”
　　“什么？没听见，挂了啊！”
　　嘟嘟——

　　楚未看着挂掉的电话笑了笑。
　　南木，自己签约平台至今的编辑，相处了五六年，除了三次元的现实生活，两个人算得上无话不谈，天文地理，人生哲学。
　　放下手机，将调好的芝麻酱倒进碗里，很好，很香，不枉自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洗菜切菜。

　　天气还没热起来的早春，吃一碗不麻不辣的麻辣烫，胃里暖融融的，驱散了噩梦带来的寒凉。

　　楚未靠在电脑椅上，微微眯着眼晒太阳。
　　真不想写稿子啊，然而即便不写稿子，上周师弟师妹们交还回来的项目问卷和数据也要整理一下。
　　楚未回头看了看阳台角落的一摞问卷，无语凝噎的犯懒。
　　明天又是周一，艰难的周一，一周中第一天的周一，周一……
　　楚未头逐渐后仰，卡在了靠背顶端，歪斜着睡了过去。

　　——

　　午睡起来之后，闻衍打开电脑上昨晚在医院熬了半宿录完的数据，再跟之前的整合起来。
　　今日工作量，完成。
　　闻衍按下保存，上传硬盘，上传云盘，关电脑，一系列动作瞬间完成。
　　好不容易能休息的一天，当然不能被工作占用。闻衍约了朋友晚上一起吃饭，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不顾闻衍个人的反对，定下来在闻衍家里吃火锅……
　　虽然没被工作占用，但被损友的缺德主意占用也不是多愉快，幸好，自己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时候，对面也得付出点儿什么。
　　“叮铃铃～”
　　说曹操曹操就到，闻衍放下手里的菜去开门。

　　“卧槽，你这边的房子这么大的吗？”
　　“别进来！先给我换鞋！”闻衍急忙拦住想往里走的章思乐，“我上午刚打扫过！”
　　“拖鞋在哪儿啊？”
　　“就在你旁边。”
　　“哦哦，刚没看见。”
　　“怎么宋琛就能看见呢？”闻衍毫不客气的阴阳怪气。
　　章思乐看了看旁边人脚上的拖鞋。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啊。”
　　宋琛：“看你着急忙慌的往里冲，怕耽误你时间。”
　　“艹，两个阴阳怪……周易今天不来了吗？”
　　“他值白班，晚上八点多过来。”
　　“忙死个人的急诊……”

　　三个一米八往上的男人挤在厨房，来来回回，磕磕碰碰，总算是把食材处理完了。

　　“七点半，干点儿啥？”章思乐把火锅底料拿出来，“还得等半个多小时。”
　　闻衍点开视频：“看会儿电视。”
　　“十三时？这什么？”
　　宋琛探头看了看：“这名字挺耳熟啊。”
　　“13日13时，是不是更耳熟了。”
　　“哦哦，这都挺久之前的了吧。”
　　“回顾经典，”闻衍把视频投到电视上，转头一想，要不要把原作者一起请上来吃个饭呢，“你们介意我叫……”
　　“昂？叫什么？”章思乐用生菜包着午餐肉，团了团塞进嘴里，撑着嘴含含糊糊地问。
　　闻衍看着这人毫无形象的样子，内心暗道：算了吧还是。
　　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什么，你就不能吃完再说话吗？”
　　旁边宋琛毫不客气地用食指“帮”他推了推：“赶紧吃，不用谢。”
　　章思乐被噎了一下，慌忙捂住嘴闷咳了几下，硬生生把没嚼碎的午餐肉咽了进去，指着宋琛哑着嗓子道：“你特么够狠……”
　　闻衍看着两人摇了摇头，自己这都是什么狐朋狗友，拿不出手啊。

　　——

　　楚未的脖子压在电脑椅斜梁上，一个盹儿结束，头忽地下移，醒了过来，顿时感觉脖子连带着后脑一阵一阵嗡嗡疼着，楚未用左手锤了锤毫无知觉的右手，一股麻意窜过，后脑疼的更厉害了。
　　“嘶，折磨……”

　　“砰砰砰。”
　　楚未倏地转头看向门口。
　　“砰砰砰。”
　　敲门声并没有因为楚未的目光而停止，反倒是越来越急促。
　　后脑愈加发懵，楚未闭了闭眼，流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他撑着扶手起身，缓步走向门口。
　　敲门声已经变成连续且强烈的声响，楚未缓缓打开猫眼盖，敲门声并没有变化，等了片刻，他凑了上去……

　　“哐！”

　　“呲——！”

　　楚未从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中惊醒了过来，几步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看向正门口，并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是梦……
　　是梦。
　　那个房间，是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时住的房子。

　　“没事的，没事了，他找不到你的。”
　　楚未小声安慰着自己，缓过神来后才发觉自己喘息得厉害，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气，默默数着数深呼吸。
　　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最近到底怎么了。楚未平复了呼吸，靠回椅子上看着外面的阳光。
　　自己也没那么脆弱啊……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楚未轻笑了一下，暗道迷信不可取。
　　甩了甩因过呼吸而发麻的双手，从阳台上搬过问卷资料，强硬地物理性地隔开方才那个梦，集中到工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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