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记忆

　　当年顾潜与阮晴出事后，罗辉配合着追查枪杀顾潜与阮晴的凶手，一查就查到顾潜之前卧底的贩毒集团。

　　毒贩拥有巨额的财富和爪牙，凶残成性。顾潜卧底期间传回的消息，端掉了国内的几条重要的贩毒网，毒贩对他恨之入骨，不惜当街，围杀他和阮晴。

　　罗辉怕自己有万一，阮晴无人看顾，毒贩对顾潜恨之入骨，阮晴活着的消息一旦走漏，毒贩只怕不会放过她。

　　庄氏的医疗条件，庄昊对阮晴的感情还有他的财力让罗辉决定将阮晴托给庄昊——万一自己死了，以庄昊对阮晴的感情，阮晴也不至于没有人照顾——可是这些心思，藏着算计，又不好说出口。

　　罗辉不说，想必沈希妍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如今的询问，也只是求证，她早就想明白罗辉为什么这么做，如今见罗辉的态度更加确定了。

　　从结果看，罗辉的选择是对的——沈希妍醒了，不是吗？

　　没良好医疗环境和精心的照料，以沈希妍重伤的程度，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罗辉轻咳一声道：“不提那些了，最近崇海又出了两起案子，被害人都是年轻的单身女性、她们的共同特点是活跃于社交媒体，我们的警员在进行数字化管理犯罪搜查比对时，犯罪情报管理系统给出了相近案件，发现这两起与你出事前在调查的‘金都山庄碎尸案’近似度为67%，我们怀疑当年的凶手继续作案了。”

　　沈希妍眨巴眨巴眼睛，又揉揉鼻子道：“罗局，我可是失忆了哦！”

　　罗辉斜眼看她：“又揉眼睛又揉鼻子，多余的动作表示这个话题让你不自在，怎么，真的对案件不感兴趣了？”

　　沈希妍：“……”

　　罗辉微微叹口气，才道：“我还不知道你失忆了吗？但你当年对凶手做过侧写，虽然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案件没有头绪，死马当活马医，你看看这两起案子与当年的案子有没有联系。”

　　罗辉递了一个文件袋给沈希妍。

　　什么年代了，还用纸质文件，沈希妍心底吐槽一下，接了过来，她差不多一目十行地将案件资料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才逐页地细看，对法医报告，现场照片等看得尤其仔细。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推断犯罪人为20-45岁的男子。”

　　罗辉：“理由？”

　　沈希妍：“虽然两名死者死因不同，但是两名被害人在社交媒体上都很活跃，尸体上有遭受性侵的痕迹，伤痕较多，”她将案件的现场照片并排摆在写字台上，比对着道：“抛尸地点都很隐蔽没有留下痕迹，从绑架到抛尸，需要一定的体力，所以犯罪人年龄应该是青壮年。而犯罪人关注网络红人，心思缜密，反侦察意识非常强，年龄也不会太小，所以应该在20-45岁之间。

　　另外，两具尸体的致命伤位置一致，伤痕的大概位置也一致，所以犯罪人可能有强迫症，这个人控制欲很强，他平日的衣服和发式应该很整洁，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的地点都会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还有，两名被害人都是失踪一段时间后，尸体才被发现的，每一具尸体都被处理得很干净，从失踪和推测死亡时间可以看出，关押被害人、包裹处理尸体需要花费时间和空间，所以犯罪人应该有一个不被干扰的，自己的场所。

　　最后，被害人的年龄、职业不相同，活动区域没有交叉，唯一相同的是漂亮且喜欢活跃于社交网络，这种情况，犯罪人可能也有这样的倾向，在社交网络非常活跃。

　　综上，可以推断这两起案件是同一犯罪人所为……罗局，你干嘛这么看我？”

　　沈希妍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她发现罗辉非常惊讶地看她，不自觉地发问。

　　罗辉是讶异的：曾经的阮晴聪明而敏锐，她刚醒来，庄昊就通知罗辉说阮晴醒了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罗辉已经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失去记忆的阮晴分析犯罪人的特征居然与以前一般无二。

　　罗辉打量她道：“看你对犯罪嫌疑人做心理侧写，跟以前很像，看不出来你失忆了。”

　　沈希妍撇嘴：“你们熟悉的阮晴警官，之前做过很多心理侧写，对于案件，会产生下意识的反应，我现在也是依靠本能推断，准不准不好说——”她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伤了，我就只能是沈希妍，能做的分析也只有这些。”说着把案件资料交还给罗辉。

　　沈希妍倒是希望自己还是阮晴那个据说能以她为中心成立特案组的天才，可惜，现在她不是了！

　　罗辉接过资料，听她这么说，就问道：“你对沈希妍这个身份还能适应吗？”

　　沈希妍叹气：“适应不适应我也没得选，罗局，我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你说！”

　　沈希妍：“我现在衣食住行所有开销都是庄昊在承担，我又不是他真正的老婆，所以，是不是得在经济上独立呀？”

　　罗辉看她，仿佛在问她什么意思。

　　沈希妍摸摸鼻子：“我就是阮晴，寻思着，我总得有点个人资产吧，比如存款啊，抚恤之类的，我现在醒了，不能一直依靠庄昊呀，万一我跟庄昊吵个架闹个小脾气，这经济基础决定我的生活规划呀 。”

　　罗辉才不信她的话，他打量沈希妍道：“你不打算做沈希妍？”

　　沈希妍歪歪头：“我可以做沈希妍，但是未必要做庄夫人，庄夫人这个身份是好，庄昊高富帅又深情，组织上一定是很费心地为我做了安排，可是，庄昊这么大家业，他会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有自己的人生，我做不做庄夫人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所以，罗局，我得为我万一做不了庄夫人做准备！”

　　罗辉沉吟半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要求我会考虑，你有什么打算。”

　　沈希妍笑：“我有什么打算，要看我有多少银子，经济基础决定我的生活规划。”

　　罗辉已经看出来了，沈希妍是不肯好好做庄太太的。

　　他只好应道：“你的要求，我会让人处理的，先说说这几起案子吧，你感觉凶手是不是两年前的金都山庄那个凶手？”

　　沈希妍：“两年的是什么样的案子？”

　　“额——”罗辉叹口气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问，拿出另一个更厚的卷宗递给沈希妍。

　　沈希妍接过，又把卷宗里的资料从头翻到尾，然后再仔细查看。

　　罗辉对于阮晴的工作习惯非常了解，眼见沈希妍跟她是阮晴时一样，本能地先总览案件，再分析细节，看来记忆的缺失并没有完全地改变一个人。

　　过了很长时间，沈希妍手拄着下巴道：“三名女性被害者，共同点是在社交媒体上都非常活跃，身上大多为自残性伤痕，致命伤都是头部的钝器伤，没有性侵迹象，都被分尸，骨头上都有雕花，主要犯罪特征与现在的两起不一样，如果数据推断相似度高，可能是——犯罪升级了？”

　　罗辉道：“这要由你来判断了。”

　　沈希妍又将案件过了一遍，一边思考，一边道：“这些案件都是‘重罪杀人’，与‘一般争执杀人’不同，前者多为工具性攻击，判断是否为同一犯罪人要从目标、动机、特征、伤害类型等判断，资料太多，需要比对分析的项目也多，”她越说，语速越慢，最终皱眉，道：“我脑子很乱，无从下手，判断不出来。”

　　罗辉有些遗憾，刚刚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有一丝希望，现在看来头部受伤对沈希妍的影响很大。

　　沈希妍嘴上说着判断不出来，但是直觉上认为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个凶手。

　　因为最大的特征分尸。凶手分尸的目的一般有两个，第一是为了隐藏被害者的身份；第二是为了更好的处理尸体，但是金都山庄和废船场两个抛尸地点，凶手都没有故意隐藏尸体，而尸体的头部指纹都没有破坏，尸体又是装在一个袋子里，证明凶手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和处理尸体，他是在享受分尸的快乐，可是，她直觉上认为并案，不是这么简单，她不敢轻易下结论，以免误导罗辉。

　　“你好好做复健吧，其他的事情我尽快处理！”罗辉将桌上的卷宗收起，语重心长地道：“跟庄昊好好相处。”

　　沈希妍叹息：“罗局把庄昊当做接盘侠了吗？”

　　“什么接盘侠，你这张嘴呀！”罗辉用手指虚点她，然后将桌上的案件材料装好了，与沈希妍又谈了几句，就要走了。

　　沈希妍突然道：“罗局，你有没有想过，庄昊有没有可能是‘碎魂’？”

　　罗辉脸都变色了：“你怀疑庄昊？”

　　沈希妍笑了：“开玩笑的。”

　　罗辉不信：“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沈希妍很无辜道：“真的没有，我就是随口说说。”

　　无法判断沈希妍说的是真是假，罗辉被气到了。

　　临走前给了沈希妍一个号码，说有事可以打这个号找他，沈希妍很自然地收了。

　　耿申开车送罗辉去宾馆，他明早的飞机回崇海，连日的奔波让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脑子却不得空闲：阮晴曾是他的得力下属，顾潜是立功归来的转入刑警的，却一死一伤，如今的沈希妍，从面貌到心性好像都不是阮晴了！

　　还有，她那句“如果庄昊是碎魂呢”真的是玩笑吗，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阮晴的这句话在罗辉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三天后，沈希妍拿到了阮晴的积蓄，以沈希妍的名字存在卡里，沈希妍查了下卡里的数字，发现阮晴的经济状况相当不错，据说这里还有他父亲的一些产业，也都处理好交给她了。

　　沈希妍默默地把卡收好了。

　　之后，沈希妍每日的生活依然井井有条，仿佛罗辉不曾来过。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下起了雨。

　　吃晚饭的时候，庄昊就发现沈希妍的脸色不对，等吃过饭，沈希妍没像往常那样泡在书房，而是回了卧室。

　　庄昊跟过去，才发现沈希妍脸色惨白地委顿在床边。

　　庄昊急忙去扶她问怎么了。

　　沈希妍勉强笑笑道：“骨头疼。”

　　车子爆炸中，她身上多处骨折，虽然经过两年已经长好，但是这种雨天气压低，伤过的骨头胀痛得厉害。

　　跟物理性伤口不同，这种骨头的疼，是内里的疼，不撕心裂肺，却是丝丝缕缕地让人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

　　庄昊看她的脸色，十分揪心。

　　他将床上的靠枕摆好，弯腰将沈希妍抱上床，让她倚在靠枕上。

　　沈希妍无力地笑笑：“我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庄昊皱眉，看她的脸色不像忍忍就能过去的，他忍不住道：“吃点止痛片吧！”

　　沈希妍摇头：“现在不行，我在做复健，止痛片会麻痹神经，不利于复健。”

　　庄昊深吸口气，他摸摸沈希妍的头，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捋到她耳后道：“我能做些什么？”

　　“我没事，忍忍就过去了。”沈希妍又说了一次。

　　庄昊抬头看看外面的雨，去倒了杯水给沈希妍，沈希妍喝过水，就躺下了。

　　庄昊过去搂住她，疼痛让沈希妍浑身乏力，无心也无力推开他。

　　庄昊看她的样子，一想到以后所有雨雪天气她都要忍受这样的疼痛，十分心疼，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庄昊的唇带着温凉。

　　沈希妍睁开眼睛看他，有气无力地抗拒道：“你——”

　　庄昊笑：“转移一下注意力。”

　　见沈希妍脸色不情愿，庄昊安抚道：“看你难受，我心疼而已，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就想陪陪你。”

　　沈希妍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庄昊就陪着沈希妍，他睡的很浅，沈希妍轻微的响动，他都会醒来看看她怎么样了，担心这样的疼痛会困扰她的余生。

　　而等他睡熟了，沈希妍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从罗辉来过之后，她陆陆续续记起一些案情，她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还有了自己的小计划，可是这破败的身体，让她的计划难度倍增。

　　第二天，天气放晴。

　　沈希妍的脸色还是有些微白，庄昊想陪沈希妍，但是随着天空放晴，沈希妍说她已经不疼了，让他放心去忙公事。

　　庄昊不肯，执意要陪她，沈希妍就安抚地说不用担心她，她等下做复健之后要补个眠。

　　庄昊想想，才嘱咐她如果不舒服就叫家庭医生，沈希妍点头让他放心。

　　等庄昊走了，沈希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梳洗一番就找到庄哲，说要去市区的书店买几本书。

　　庄哲昨晚参加了一个酒会正睡得香，被强行唤起，有些不甘愿。

　　但是沈希妍开口，他又不好随便叫人陪她去，认命地爬起来，洗漱一番，就载着沈希妍去了市区的一个商业中心。

　　沈希妍要说逛书店，庄哲就推着她，进了一家畅销书店。

　　沈希妍自己操纵着轮椅，指挥着庄哲挑了几本书到阅读区对比着手提电脑不知道在翻看什么。

　　庄哲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玩着手机陪她。

　　过了一会儿，沈希妍说口渴，让庄哲帮忙买一杯鲜榨果汁。

　　庄哲应了，出了书店，等他拎着果汁回来，才发现沈希妍不在阅读区。

　　庄哲以为她去找书了，就坐在那等了会儿，发现沈希妍没有回来，他疑惑地起身，挨个书架看过去，都没看到沈希妍，他正疑惑，书店的店员拿了几本书来给他结账。

　　庄哲怒了，人都不见了，还让他结账？

　　他正待发飙，突然注意到了店员手里那摞书，最上面那本的名字是：《谁是凶手》。

　　庄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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