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娇颜

　　用膳的时候薛玲珑已经不在了，聂夫人看朝颜东张西望，就笑着说：“你是在找薛八小姐吧？她已经随她堂哥先回薛家去了。”

　　聂倩茹有些诧异地盯着朝颜，她来时才刚叮嘱她，别和薛八小姐走太近，怎么一会儿功夫，她又找起人家来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听的时候是一出，做的时候又是一出。

　　幸好薛八小姐已经离开了，要不然这顿午膳很可能要在剑拔弩张中度过了。

　　她让朝颜坐到聂夫人身边去，聂夫人注意到她头上的伤，关切地问她：“听你母亲说你伤了头，我也一直未曾问你，可好些了？”

　　穆靖林不但给她请了太医，还让府里坐诊的大夫隔几个时辰就来给她诊脉，伤药补药全都喝了，聂倩茹更是一天到晚地守着她，哪里有不好的理由。

　　朝颜笑笑说已经大好了，心里却琢磨着刚刚聂夫人的话，她想知道她口中薛玲珑的堂哥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薛家长房有二子，长子薛游是薛老爷的姨娘所生，如今已过而立，应当娶妻了。而次子薛沂，是朝颜前世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朝颜只听穆靖林提过他一句，“薛沂此人心性颇高，不是能长久屈于人下之人，你们要多加留心他。”

　　那会儿穆靖林已经是权势滔天的首辅了，正在谋划拉次辅魏琮下台的大计，忽然就提到了薛沂，朝颜想薛沂不是跟了穆靖林就是跟了魏琮，能让穆靖林有所防备，就说明他官阶已经不低了。

　　这两人以前待朝颜都是很好的，无论是哪一位，朝颜都很想见见。

　　朝颜坐下之后，突然就问道：“外祖母，您刚刚说……薛姐姐的堂哥也来了聂府？”

　　聂夫人点头，笑道：“是薛家的五少爷薛沂，来向你二舅讨教制艺的事，你应当不认识他。”

　　说起她这个娘家侄子，她也是打心底里赞赏的，小小年纪就得了魏大人赞赏，以后的成就只怕不比远儿低……

　　果然是薛沂……朝颜动了动嘴唇还想再问，门外就传来一阵珠帘晃动的声音，一个穿桃红织金锦缎对襟长褙子，梳着圆髻，长相颇为清秀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便是聂家三少奶奶，朝颜名义上的三舅母了。

　　朝颜只能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起身给她见礼。

　　聂家三少奶奶是顺天府尹之女，早年跟在她江南的外祖跟前长大的，身上有股江南女子的婉约，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这是她第一次见朝颜，好奇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从手上褪了个碧玉镯子给她当见面礼。

　　聂夫人笑着说：“你还怀着孩子，身子又不好，快别站着了。坐下用膳吧。”

　　聂家三少奶奶这才将目光从朝颜身上收了回来，坐到了聂倩茹旁边的位子上，“早便听说姑太太有个女儿，是穆詹事捧在心尖上的人儿，今日得见，倒真是人比花轿。”

　　“往日可不见你嘴有这么甜。”聂夫人含笑看她，“你若是喜欢朝颜，就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来，到时候让朝颜认了他做弟弟，以后时常也能见到了。”

　　聂夫人这是盼着孙子呢，张氏顿时红了脸，聂倩茹就笑说：“我听说三弟妹这些天都喜欢吃酸的，俗话说酸男辣女，这肚子怀的肯定是个小子。”

　　她们说话，朝颜是插不上嘴的，只低头在那儿喝汤，心里却琢磨着，待会该去哪里打听薛沂的事。

　　结果刚用完午膳，聂家的嫡孙女聂思娴就过来找她了，她神秘兮兮地将朝颜拉到里间，与她说悄悄话：“你觉得我三婶婶如何？”

　　张氏？也就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也没什么出挑或者出格的地方，若说有哪里不好，那便是性子太柔了一些，管教起下人来，可能没什么威严……但她又不是主母，也不用帮着管家，这样的性格挺好的。

　　聂思娴突然问起她做什么？朝颜有些疑惑，斟酌着回答：“三舅母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应当是个不错的人。”

　　“是吗？”聂思娴听到她的话，似乎有些失望，从朝颜身边退了开来，坐到对面去，端了塌几上的茶来喝。

　　朝颜正想问她，难道你认为她不好？就听到她笑嘻嘻地说：“我也这么觉得。你知道吗，我还亲手给我做衣裳来着。是江南那边的样式，看着可漂亮了，赶明儿我穿给你看看。”

　　朝颜顿时失笑，敢情这姑娘到她这儿来，就是纯粹没话找话的。

　　塌几上放着一盘福橘，朝颜拣了一个，剥了一瓣给聂思娴，趁机问她：“今天来的薛家八小姐，你跟她熟吗？”

　　聂思娴搁下茶盏，接了她手里的福橘来吃，“她经常来陪祖母说话，我跟她也算是认识吧？”她看着朝颜，突然就说：“你不会还在为薛家姐姐的不善记仇吧？她原本也不这样，不知怎么一见到你和姑母，整个人都不对了……祖母肯定说过她了。她人其实挺好的，学问又是众多小姐中数一数二的，我有什么不懂的，都会去请教她。”

　　言语间对薛玲珑颇为赞赏，看得出她还是挺喜欢薛玲珑的……朝颜笑着摇头道：“我怎么会跟她记仇……”说着又觉语气不对，忙又道：“她一定也不是有心的。估计是我提到她那位故人的缘故吧。”

　　聂思娴并不知道薛玲珑嘴里的那位故人是谁，嚼着福橘没说话，朝颜就问：“那你知道她的那位堂哥吗？怎么也没见他来拜访外祖母……”

　　聂思娴吃的满嘴都是汁，拿帕子擦了一下嘴，才说：“你说薛沂啊？他跟二叔父挺要好的，经常会到府里来跟二叔父讨论制艺。你要是在这儿住几天，估计见他也不是难事。”

　　而后看着穆朝颜，怪道：“你是不是真撞坏头了？以往你从不关心这些，今天怎么尽问我薛家兄妹的事？”

　　朝颜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这姑娘看着爽朗直率，其实心思还是十分细腻的，忙笑着说：“我就是好奇而已。”

　　聂思娴撇了撇嘴，反正穆朝颜的性子本来就有些随了她父亲，喜怒无常的，她倒也没太怀疑，跟她说起自己的事来，说她学刺绣学得如何，去学堂被人嗤笑之类的，说的倒是可怜吧唧的，但面上可瞧不出一点伤心。

　　她是首辅正儿八经的嫡孙女，那些小姐就算是再笑话她，也不敢表现在明面上，这点朝颜倒是不担心。

　　午歇了一会儿，吴嬷嬷就把她喊起来，说是得去拜见首辅了。

　　聂首辅的名号她自然听过不少，魂魄被困在穆府的时候，她也见过聂首辅一次，他穿着正一品的朝服，过来给穆靖林贺喜的，那时候穆靖林刚迁了首辅，朝中不服他的人很多。

　　聂衍拍着穆靖林的肩，语重心长地与他说：“既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很多事便身不由己了。你的能力和才干我和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神情闪过一抹落寞，继而又抬起头，说穆靖林：“官场尔虞我诈之事你怕看得比我还清楚了……我便也不过多嘱咐你了。只求你以后能好好辅佐皇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有就是了。”

　　穆靖林淡淡地应是，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怒，聂首辅还想说点什么，旁边魏琮就走了过来，他跟穆靖林道贺，脸上倒是瞧不出有多少的不甘愿，只是看到聂首辅时，神情若有若无地闪过一抹嘲讽，临走时，还走到聂首辅身边，轻轻说了句：“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聂首辅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坐上马车离开了，那时候朝颜只觉这个曾经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个暮年老人罢了。

　　聂倩茹牵着她走出院子，又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才来到聂首辅的院子，周围站满了穿程子衣的护卫，抬头往屋檐望去，还能看到几个穿便服的侍卫在屋顶盘旋，守卫得极其森严。

　　朝颜一踏进门，几排侍卫就目光如炬地朝她们望了过来，虽然很快便移开了，但朝颜还是无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并非是她自己紧张，而这具身体潜意识就惧怕这些东西。

　　大概是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吧，朝颜心想，然而在她的脑海里，却没有出现相关的记忆。

　　聂倩茹似乎意识到朝颜的紧张，安抚似得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朝中算计父亲的人很多，父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朝颜自然知道祸福相依的道理，朝中虎视眈眈盯着首辅那位子的人不计其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人暗算了，聂衍这样做，也是为了谨慎行事。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聂倩茹牵着她往抄手游廊走，才来到聂首辅所在房间的庑廊下，就有个穿雪青色细布直裰，面容温雅的少年从里边走了出来。

　　是聂庭远，他见到穆朝颜脚步稍稍顿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淡笑着朝她们走了过来，“嫡姐来了？父亲在里边等着呢。”

　　他眉目实在是俊朗，身上又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从容，整个人看着就像深埋地底多年的好酒，馥郁温醇，越闻越香，越看越好看……

　　朝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聂庭远，竟会是当年被她戏耍调/戏的那个孩子。

　　他已经及冠了，站到朝颜面前，显得十分高大，朝颜有刹那的失神。

　　聂倩茹颔首，牵着朝颜就要进门，经过聂庭远身边，朝颜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抬眼望着他说：“庭远舅舅好似不愿意见到我？怎都不与我打招呼？”

　　语气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与抱怨，脸上的神情就跟一只突然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似得，十分可怜。

　　聂倩茹很是疑惑地看着朝颜，平时可不见她对庭远的态度有多在意，今日瞧着倒有些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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