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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伊斯特地第一反应其实是提剑砍上去。
「求求你不要,冷静冷静,」系统快疯了,「我们留着他好吗,万一后面有机会呢——你不懂,很多追妻火葬场的小说开篇就这样。」
「你才不懂,他觉得他在自我牺牲。」伊斯特气极反笑,「他觉得这种牺牲是为了我好,所以接下来越痛苦,他潜意识里就会越接受。」
「还是求求你不要,」系统换了个角度,「你打不过他。」
也是。
伊斯特深吸一口气,瞪了攻略失败的男人一眼,转身就走。
「天杀的白骑士人格,第一眼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扭曲。」她恨恨地想,「我们没完。」
她一路出去了,把石板踩得咔咔作响,丢下一句“去皇宫”就上了马车,把令牌拍在侍卫眼前,然后一路冲到了曼德琳那里。
「求求你不要。」系统察觉到她的想法,今天第三次求她了,「不要自暴自弃啊,求求你了。」
「反正洛兰特的线都要重打,我试一下怎么你了?大不了两边一起重来。」
系统语气里透露着绝望:「我们稳扎稳打行吗?你现在这个情绪不适合,真的。」
「谁跟你是我们。」
曼德琳的房门被敲开了,女人惊讶地看着发丝凌乱、双目发红的伊斯特;后者几乎是扑进了她的房间,开口时嗓音微微发哑。
“你有酒吗?”伊斯特的语气还是那种随性、不在乎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比平时多了一些实感,“为我开一瓶呗?”
*
“就这样,他的原话,’会过去的‘。”
伊斯特说完最后一句话,把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系统已经放弃了一开始的劝阻,转为在她脑子里一声又一声叹气,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让之前的所有努力同归于尽。
曼德琳抿了一口酒。
“恭喜你。”
女人的神情很淡,几乎没有表情了;她赤红的长发,她白皙的肌肤,她琥珀色的双眼,全都泛着一层淡淡的、泛着死气的冷光——就好像已经人生一眼看到头了,那种不抱任何希望的,既洒脱又压抑的矛盾感。
她的语气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仿佛人人都走的路上有一个坑洞,而伊斯特绕过了它。
伊斯特心念一动。
“你羡慕我?为什么?”虽然是提问,但她的语气放得很轻很缓,几乎算得上柔和了,“因为我差点踏入婚姻殿堂但是被拒绝了?”
“为什么会这么推测?”曼德琳笑了,“你觉得我不喜欢自己的婚姻?”
伊斯特诚实地点了点头:“对,我觉得。”
“为什么?”
“因为你不开心。”
“我为什么会开心?”曼德琳反问道,“你知道曼德琳·霍尔是谁吗?”
女人笑得前所未有地明媚:“她是个作家,她写书,她致力于宗教改革,她希望能简化繁琐的现有仪式,强调因信称义而非教会权威。”
“她的书写了大半,快要完成的时候,她接到通知,说在一众交上去的画像和名单里,皇帝觉得你最合适;所以再婚的人选定的是你,你开心吧,荣幸吧,收拾收拾准备成为皇后吧。”
“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霍尔家为我写的介绍——‘有文学素养’,他们知道我在写东西;等到这个所谓的加分项给我带来了新身份,我却因为它一个字都不能发表了。”
“我有什么好不接受的?不就是必须放弃引以为豪的事业吗?不就是后半生都要住进陌生地方直到死吗?不就是要丢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可能性,在历史里记录为某个君主的第二任皇后吗?”
“和皇帝一时兴起的选择相比,这都多么微不足道啊!”曼德琳大笑出声,“他说是你,那就是你,你是这句话的宾语,你没有选择权。”
女人猛地站起来,欺身靠近伊斯特。由于长而激烈的叙述,她的脸颊带上了绯红色。
“你又是在做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来,你以为我是谁?你同情我?可怜我?施舍我?”
有一瞬间,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接着,伊斯特平静地开口了:“我敬佩你。”
就好像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熄了下去,曼德琳骤地沉默了。霍尔宅邸里那本尘封的、手写的原稿好像还在眼前,伊斯特浑然不觉地接着说道:
“我看过那本未出版的书。我是你的读者。”
曼德琳仰着头,又想笑又想哭似的,苦涩地望着她。
“……我已经很久没有写任何东西了。”
*
伊斯特敲响了门。
她能感觉到门后的人在犹豫,在纠结,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开门。最后,吱呀一声,曼德琳出现在门后。
女人看着她:“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伊斯特打断了对方:“这是笔。”
她往曼德琳手里塞了一只钢笔,墨刚吸好。
“这是纸。”
她接着掏出一个小本子,一同按在女人手上。
“这是我能买到最小的本子。”她以一种果断的态度快速说道,“就算没有口袋,你可以把它藏到袖子里——没错我破解了你那天的魔术——就像你藏给我的令牌一样。”
“这支笔很好写,来之前我试过,很顺滑。你随时可以开始写,如果有不让你这么做的人经过,为了不被他看见,你就把它们藏起来——”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曼德琳一把抱住了她。
女人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发丝搭上她的锁骨,弄得痒痒的;她能感觉到睫毛扫过自己脖颈间,然后从那片琥珀色里,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肌肤。
*
再下一次去看曼德琳的时候,还没敲,门就自己打开了。
门后不是当朝皇后,不是曼德琳·墨罗温,也不是曼德琳·霍尔。
门后只是曼德琳而已。
她长长的盘发不见了,层层叠叠的布料和首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剪短了的头发,和一条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几缕红发从颈侧倾洒下来,被烛火映出一种暖橘光芒,看上去澄净又自在,好像不会被什么拽住了。
“我以前就是短发,”曼德琳轻声解释道,“进宫之后,他们说盘发才得体,于是我被迫留长了。”
她牵起伊斯特的手,“你知道吗,我幼年时来过一次皇宫。好像是在某个庆典上,当时,我觉得这里好繁华,好庄重,美得不像样。”
伊斯特反握住她的手腕。在那层薄薄的肌肤之下,曼德琳的脉搏强健有力,战鼓一样急促,好像要冲破什么。周遭似乎也升起了某种隐隐的、血脉似的震响,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后来觉得这里好恐怖,规矩好恐怖,人也好恐怖。我最害怕的就是和别人共处一室,因为盯着我的不是眼睛,是时刻等着挑出错处的耳目;被盯着的也不是我自己,是一个我不认识,也不想认的东西。”
曼德琳说着,被自己逗笑了,“有段时间,我什么都不敢做,害怕受罚。眼睛睁着的时候,我期盼入眠;在睡梦中,我又希望第二天不要醒来。”
伊斯特被她牵着,一路走出走廊,沿着花园小径,往外迈步。春日的晚风卷着飘散的柳絮,拂过她们的脸,鼓荡起曼德琳宽大的袖子和裙摆。
“现在呢?”她问道。
牵着她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再开口时,嗓音又平静又畅快。
“……现在我不害怕了。”
曼德琳穿着那件波西米亚裙,对她笑了一下。
宽松的裙子,流苏,踝骨,风吹起的短发。
困住她的笼子好像消失不见了。
“我们走吧,一路远去,去遥远的某个地方,没有人能找到我们。我们可以买一间带花圃的小房子,把你的骗人种子种下去,然后每天检查门口的信箱——它很快就会满,因为我要把书稿寄给那里的每家报行、每个出版社。”
她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已经接近小跑了。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一辆马车静静立着。
“又或者我们可以旅行,到每个地方都停留一段时间,收集新鲜的东西,全部装在一个大大的帆布袋里。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所以你要负责买船票。”
曼德琳回过头,对她嫣然一笑。
“我们去看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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