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与风

　　“惊檀，你没事吧？”朱伯夷的大脸凑在眼前。
　　“朱伯夷……你真是活宝。”惊檀揉着发闷的胸口缓缓坐起身，紧着眉眨了眨眼，努力聚起摔涣散的目光。心本就因画纸悬着，经朱伯夷一嗓子，吓得不轻。
　　朱伯夷自知理亏，打着哈哈说道：“惊檀，实在对不住。给你赔不是，你还好吧？”
　　楚惊檀缓过气，“托朱公子的福，小命尚在。”身前灰色锦靴成了白色，闪烁的金星也熄了踪影。惊檀暗恼，眼睛摔出毛病了。
　　朱伯夷问：“惊檀，你爬树干嘛？”
　　楚惊檀恍然想起，对啊，夏嫣的画，不等脑袋清明站起身。
　　“哎哎哎，惊檀你慢点。”朱伯夷在后担心地虚扶着。
　　穿白色锦靴的人……栾弗灵……正端详着画，楚惊檀这回真喘不上气了。
　　“栾……栾公子，您能不能把画还我。”楚惊檀托起双手，语气恭谦到极致。
　　栾弗灵将画卷起，凝视着楚惊檀，语气平平地问道：“你的？”
　　画是女子倾慕之作，私密物件，就这般大赤赤地教本尊看去，多少有点隐私被呈堂的窘迫与狼狈。楚惊檀自然不会供出夏嫣，挤出个颇具讨好意味的笑，“栾……栾公子，多谢，您……画可以还我吗？”说着，楚惊檀伸出指尖去碰画纸。
　　栾弗灵不动声色地将画背到身后，还是那句“你的”，一副不回答便没商量的样子。
　　栾弗灵真的克她。
　　楚惊檀颔首回道：“嗯……您先还我好吗？”身子往前靠近几分，心里盘算着好言相商不行的话便来强的，怎么不伤害到画的同时，将画抢回来。
　　朱伯夷疑惑地走上前说：“栾儿，捡到了就还给惊檀呗。”栾弗灵今日不对劲，嫌少掺和旁人事情的栾弗灵，拿着楚惊檀的画却不还给楚惊檀。
　　栾弗灵仍旧不给，只盯着楚惊檀。楚惊檀眼神已经不友好，回瞅着栾弗灵。
　　朱伯夷察觉到二人间的暗流涌动，互相较着一股劲儿……画有问题。只好问向楚惊檀：“惊檀，画怎么了？”
　　“没什么，一幅寻常的画而已。”
　　“寻常的画？那你二人干嘛这般拧着！”朱伯夷做势要拿来一看。
　　楚惊檀像是被野牛顶到，急急伸手拦住朱伯夷。一人看到都不得了，再来一人，要她小命。“姑娘家家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楚惊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张一挡激起朱伯夷的兴趣，什么画栾弗灵可以看他不可以。楚惊檀性子草野，能画出什么姑娘家家的东西。“栾儿，什么画，给我看看。”
　　栾弗灵后退一步，没让朱伯夷拿，平静地说：“没什么。”
　　人不对劲，画也不对劲。朱伯夷抱着臂，舌尖抵着牙根，眸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你俩到底怎么了？”两个都不给他看，好奇心快爆棚了。
　　栾弗灵见楚惊檀还是不愿说出来，最后问道：“到底谁的？”画纸上有脂粉香，楚惊檀不会用的东西，姜悠身上也未出现过的味道，不是她俩的画。
　　楚惊檀一个近步，疾疾出手去抢画纸，栾弗灵单手同楚惊檀周旋。既然她不愿说，那就不要想讨回去。
　　“哎！怎么还打起来了。”水火不相容。朱伯夷拉栾弗灵，被栾弗灵挡开，转身去拉楚惊檀，又被楚惊檀挡开。
　　楚惊檀招式如她脾性，发得急，栾弗灵以刚克柔，将楚惊檀的攻势巧妙化走。栾弗灵不好对付，楚惊檀一心夺画，却连画角都没碰到。就在栾弗灵一个侧避，画纸在栾弗灵手中变成齑粉。
　　“栾弗灵你……”楚惊檀伸手去抓，抓得些许粉末。
　　坏了别人东西的栾弗灵神色如常。
　　楚惊檀甚是无语地瞪向栾弗灵，却又无可奈何。心里暗骂栾弗灵小肚鸡肠发邪疯！一副画而已，况且画得玉树临风很是不错。换做是她，栾弗灵要将她画在脑门顶她都不在意。想到夏嫣秦紫阳，心中哀叹，她真完了，该如何交待……
　　“骂我？”栾弗灵理了理衣袖，垂眸望着心事全写脸上的楚惊檀。
　　被说中，楚惊檀眼皮跳了跳，扭头不理栾弗灵。还有点自知之明。不骂你骂谁！
　　朱伯夷见楚惊檀栾弗灵不对付，拿过楚惊檀挂树上的外衫往楚惊檀身上套，“惊檀惊檀，你喜欢什么画？赶明儿我挑几幅给你，挑好的！挑大家之作。”
　　楚惊檀埋头穿着衣衫回道：“不用。”
　　朱伯夷朝栾弗灵使眼色，示意栾弗灵说几句好话哄哄人，栾弗灵置若罔闻。朱伯夷觉得他得好好点化点化栾弗灵。好端端地，怎么和姑娘计较上。朱伯夷揽着楚惊檀的肩膀往一旁走，好声哄道：“不喜欢画好的……喜欢现画的？惊檀，你喜欢画什么？我给你备上好的笔墨纸砚。”朱伯夷揉揉楚惊檀的肩头，一脸歉疚，“或者说我给你画，我两岁就习诗书，画画略懂一点。你要是不嫌弃，说个喜好，我赶间儿画给你。洒金纸，压花纸，印纹纸但凡你喜欢的我都给你搞来，如何？”
　　阴郁灰蒙的天空穿出一缕金光。
　　对啊，她还一幅新的给夏嫣，装裱得好一点，道歉语气好一点，再不济抱着夏嫣大腿忏悔求饶，姑娘嘛，总是容易心软。可那样的话朱伯夷也会晓得……楚惊檀又犯起难来，她得好好想想。
　　楚惊檀系好腰带回道：“朱伯夷你欠我一回，你得记着。”
　　朱伯夷看楚惊檀言色和缓许多，寻着话题讲：“惊檀，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青梅醉鸡吗，他家烤兔子也很拿手，等不习课业，闲修之时，我带你去，油滋滋的，包你吃一回就惦记上。”
　　“这个你也记着。”楚惊檀听着朱伯夷的话，余光偷偷瞟向栾弗灵，要是真画，得从哪里下手。太难了……
　　“记着记着，朱伯夷欠楚惊檀人情一个，佳肴两顿。”见楚惊檀走路走得慢，朱伯夷问：“惊檀，要不我背着你走？”
　　楚惊檀望了朱伯夷一眼，眉尾一翘，故作揉腿，“脚疼，你背我回去。”
　　“成！来吧。”朱伯夷跨步至楚惊檀身前，躬着腰，拍拍背，“坐骑已就位，大人请上背。”
　　楚惊檀笑着跳上朱伯夷的背喊了声：“出发。”
　　没走两步，楚惊檀被栾弗灵拽下来。
　　这回蒙头的不光是楚惊檀，还有朱伯夷。楚惊檀认为栾弗灵邪疯遭得深。朱伯夷认为栾弗灵大补丸吃多中毒了。百虑一致，栾弗灵针对楚惊檀。
　　惊檀抬着胳膊肘看向栾弗灵，等栾弗灵给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做个解释。村里小妖吃错菌子发起癫来也没栾弗灵这般恶劣无端。他这是被一幅画给刺激疯了。
　　“如此小伤承受不住何不归家？”冷冷的话打在头顶，毁了画，还教训起她来。楚惊檀心中憋着的火有复燃的架势。
　　“朱伯夷自愿的。”她没强迫朱伯夷。
　　“你愿意？”栾弗灵看向朱伯夷一脸严肃地问道。说好听一点是询问，说难听一点，更像是要挟，朱伯夷的愿意只能是不愿意。
　　一句你愿意，教朱伯夷本就不大的脑瓜极速运转，栾弗灵这是要他回答不愿意。可是……他为啥不愿意，他很愿意！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脑子快转冒烟时，朱伯夷恍然醒悟：楚惊檀是女子，他自个儿是男子，栾弗灵这是要他俩避嫌！楚惊檀性子洒脱不避讳，他也不在意，栾弗灵自小遵礼敬德惯了，所以不让他背楚惊檀。栾弗灵这是又当起爹来！
　　朱伯夷抿抿嘴继续蹲下身说：“栾儿，惊檀因我受了伤，此时就不讲那些有的没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你开放开放，权当没看见。”
　　栾弗灵这回没驳朱伯夷，只是偏头看向楚惊檀，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太弱。
　　太弱！楚惊檀憋的火气压不住了，腰杆一挺不服气地回道：“谁弱？自己走便自己走，何劳你挖苦！”
　　惊檀一屁股坐地上，脱了靴子，抖起靴子里硌脚的石子。心里全是对栾弗灵的埋怨。她弱？哼！要是可以她立马化个真身出来。都不用动爪子，一尾巴就可轻易卷起栾弗灵，把他卷到半空中来回甩，像抽陀螺一样狂甩！楚惊檀顺便感叹夏嫣魔怔了，画栾弗灵这种怪人，替夏嫣感到不值。穿好靴子站起身来拍拍衣裙，兀自向山上走去。
　　激将的人成功了。栾弗灵嘴角浅浅弯了一下。楚惊檀腿脚无恙，却诓朱伯夷背她。他不愿看到朱伯夷背，纵使这人是朱伯夷。是他私心作祟，是他不讲理，是他生了占有欲。
　　“惊檀，等等我。”朱伯夷了解栾弗灵，还是忍不住小声埋怨了句：“栾儿对待姑娘你得温柔活络些，太过死板严肃姑娘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说完急忙朝楚惊檀的方向追去。
　　一面走一面继续安慰道，“惊檀，栾儿本性不坏，只是他克礼谨行严于律己惯了。当然，也喜欢严他人！不瞒你说，我和他在一起时常觉得他比我爹还爹。你就当他迂腐，别放心上。脚还疼吗？别硬撑着，要是走得疼还是我背你回去。任由他说什么，咱不管他。”
　　“一直是这样？”喜欢当爹，什么癖好！
　　“嗯！打小这样，熟太早了，他都没有过渡期直接长成爹了。”栾弗灵一会说话就晓得管教朱伯夷，十多年来，朱伯夷在两位爹的教育下长得很标准。
　　朱伯夷走在楚惊檀身旁，叽里呱啦讲了一堆献州的趣事来舒心。
　　楚惊檀思来想去，还是得画上一幅还给夏嫣。瞧不瞧得上，接受不接受是夏嫣的事情，至少自己得拿出诚意。楚惊檀微微回首瞥了眼栾弗灵，离他二人有些距离，说话该不会被听去。
　　“朱伯夷，我同你说个事，你不能和旁人讲。”
　　朱伯夷连忙点头，低下脑袋小声回道：“你说，包嘴严，包靠谱的。”
　　“你画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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