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腼腆的白月光其实是个偏执醋精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斜斜地泼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微尘，四周静谧，只有远处食堂隐约传来的喧闹，衬得此处愈发空荡。

　　“祝野！”

　　清亮的呼喊划破了走廊的宁静。江乐川一路飞奔而来，急促的脚步声在廊道里回荡，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他微微喘着气，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缕微卷的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随着他停下的动作轻轻晃动。

　　“祝野，等等我！”

　　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应声顿住。贺野缓缓侧过头，午后的强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长睫微垂，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落在追来的少年身上——江乐川逆光跑来，周身像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修长的身形带着运动后的鲜活气息，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明亮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望着他。

　　待江乐川跑到面前，带着微喘站定，贺野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干嘛。”

　　看着这双疏离的眼睛，江乐川竟然觉得有点可爱，忽地想起原来给他起的外号——“酷哥”，笑意跟深了，于是非常真诚地回复到：“谢谢你，祝..贺野。”他不知该如何与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贺野自然地交谈，但这份感谢，是他此刻最想表达的心意。“谢谢你看到我付钱，帮我解围。”

　　“我没看到。”贺野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诶？！”江乐川愣住了，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一时语塞，“那你……为什么还帮我？”

　　贺野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情绪难辨：“你是会偷东西的人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了江乐川的心脏。

　　“不管我看没看到，”贺野的语调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你都不是那种会偷东西的人啊，笨蛋。”

　　“笨蛋”这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出来，江乐川猛地低下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闷得发慌，一种混合着酸涩与温暖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胸腔。

　　“谢谢。”他声音更低了，几乎含在喉咙里，“有你帮我解围，我心里……好受多了。”

　　然而，他细弱的道谢声刚落，耳边便传来了贺野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江乐川倏然抬头。

　　贺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清晰的疑惑和不认同，继续说道：“连这种事都不敢为自己笃定了吗？”他的目光扫过江乐川，带着审视的意味，“还有，每天非要和刘同、方壮那种人混在一起吗？他们刚才，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

　　他的话语如同细密的冰针，扎在江乐川心上。

　　“如此随便地交友，得到的友谊，也会变得廉价。”

　　“诶，我……”江乐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一种被赤裸裸看穿的无地自容感瞬间淹没了他。

　　贺野并未停止，他的问题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你们之间的‘友谊’，真的算是友谊吗？江乐川，你真的……喜欢和这些人待在一起吗？”

　　见江乐川只是僵在原地，脸色发白，嘴唇紧抿着说不出一句话，贺野眼中最后一丝微光似乎也熄灭了。他略显烦躁地移开视线，撂下两个字：“无聊。”随即转身欲走。

　　那决绝的背影瞬间影响了江乐川，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积压的忍耐、内耗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猛地爆发出来，朝着贺野的背影大声吼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他们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啊！”

　　贺野的脚步停住，有些诧异地回头。这似乎是他头一次看到江乐川露出如此激动甚至带着点凶狠的表情。他静静地看了江乐川两秒，眼神复杂，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更显疏离的话：“你怎么样都好。和我无关，好吧。”

　　这冷冰冰的话语，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江乐川所有的情绪，也让两人之间刚刚因“解围”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暖意，骤然降至冰点。

　　就在江乐川心灰意冷之际，已经走出几步的贺野却忽然再次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顺着空旷的走廊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平静，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冲击力：

　　“最后说一遍，我不叫祝野。”

　　“我叫贺野。”

　　他微微侧首，留给江乐川一个冷硬的侧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原来的那个祝野……”

　　“已经不见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任何停留，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里，吃完午饭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地涌来，喧闹声由远及近。贺野挺拔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那片流动的人群，消失不见。

　　江乐川僵在原地，懊恼他们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贺野的嘴就像淬了毒一般，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脊背轻轻抵住了冰凉的墙壁。

　　烦恼。

　　三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但是记忆里的那个祝野，那个能够毫无顾忌奔向自己的祝野……

　　他真的很想念啊。

　　再想到现在这个一点就炸的人，江乐川头好疼...

　　晚餐时间的操场，是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时光，喧嚣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江乐川的目光落在远处嬉笑追逐的身影上，思绪却像被一阵温柔而固执的风，不由分说地卷回了三年前那个同样喧闹，却镀着金色光晕的夏天。
　　***
　　记忆里的操场，还是那片能闻到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真草坪，边缘错落着高大的乔木和沉默的石膏雕塑。

　　“猫抓老鼠！猫抓老鼠！我们来玩猫抓老鼠——”孩子王站在高处，挥舞着手臂，“数十秒钟，大家躲起来！然后我们开始抓人！被抓的人只能呆在这个圈里，没被抓住的人可以救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啦！快开始！”此起彼伏的、清脆的少年少女音混杂着兴奋，在灼热的空气里跳跃。

　　“十…九…八…七…”

　　倒数声像催命的鼓点，穿着蓝色校服的小少年们如同受惊的雀鸟，“呼啦”一下四散开来，迅速消失在草坪、树丛和雕塑的阴影里。

　　初一那年的江乐川，像一头精力充沛的小豹子，灵活地在障碍物间穿梭，目光机警地搜寻着最佳藏身点。他绕了一大圈，最终锁定在那座巨大的、代表“思想者”的雕塑旁，那里有一个被冬青树半包围着的花坛。他心中一喜，猫着腰刚钻进去，就撞上了一双清澈略带惊讶的眼睛。

　　祝野已经蹲在那里了。

　　他穿着洗得格外干净的白色校服短袖，抱着膝盖，缩在花坛最内侧的阴影里，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人类世界、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小鹿。阳光透过冬青树叶的缝隙，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嘿呀，你也在啊！”小太阳江乐川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下意识就想退出去，把这块“风水宝地”留给对方。

　　刚转身，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就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那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与他因奔跑而发热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哇，他怎么能比女孩子还要白…… 江乐川心里忍不住划过一声惊叹。

　　祝野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浅红，但他还是友善地、小声提醒：“外边的数已经数完了，这会儿出去，容易被‘猫’围攻。”

　　“有道理！”江乐川从善如流，立刻缩了回来，甚至还非常“仗义”地反手将祝野往更安全的内侧带了带，自己则挡在了靠外的位置，“你靠后，我守着前边！”

　　他将祝野护在身后，动作自然而坦荡。少年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校服传递过来，像一个小小的、可靠的暖炉。祝野微微抬眼，就能看到前方江乐川自然卷曲的、略显凌乱的发梢，以及脖颈后方那几个清晰又可爱的、卷成圈圈的碎发。他抱着膝盖，鼻尖几乎能碰到对方的后背，一阵干净又清爽，像是阳光混合着青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那是独属于江乐川的味道。

　　“嘿呀，有人！”江乐川突然压低声音惊呼，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毫无预兆地撞进了祝野的怀里。

　　一瞬间，那股好闻的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几乎将祝野完全包裹。他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江乐川紧张地回头，想确认情况，两人猝不及防地拉近了距离。鼻尖几乎相碰，江乐川一下子撞进了祝野那双清澈得像山涧溪流的眼眸里，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有些慌张的影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咚咚”加速跳动起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有些慌乱地、极轻地推了祝野的肩膀一下，声音都绷紧了：“你…你在这里呆好！别出声！我去把他们引开！”

　　说罢，他不等祝野反应，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花坛里窜了出去，主动暴露在了“猫”的视野里。

　　“江乐川在这里！快来抓他！围剿他！！！”

　　为首的“猫”兴奋地大吼一声，原本还在其他地方逡巡的“猫”们瞬间放弃了搜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奔跑的、耀眼的身影包抄过去。

　　结果毫无悬念。江乐川很快就被几只“猫”联手按住，“押送”到了操场中央那个用粉笔画出的、代表囚笼的圆圈里。

　　他蹲在圈里，看着同学们继续在周围奔跑、躲藏、欢笑。因为这个圈的位置太过显眼，处于“猫”们的重点监视之下，根本没有人敢冒险来救他。兴奋感渐渐冷却，一丝无聊和淡淡的失落爬上心头。

　　而此刻，依旧安全藏在花坛深处的祝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江乐川为了掩护他，主动跑出去吸引火力；看着他被抓住后，独自一人蹲在圈里，微微低着头，那总是神采飞扬的卷发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祝野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泛起密密的疼。一种强烈的自责和冲动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犹豫。

　　都怪我……如果他不是为了保护我……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

　　下一秒，在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游戏会这样平淡结束的时刻，在那个江乐川自己都开始放弃期待的时刻——

　　祝野猛地从花坛深处站了起来！

　　他甚至顾不上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屑和泥土，目光坚定地锁定了操场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午后的阳光在他起身的瞬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将他白色的校服映得有些晃眼，那头柔软的黑发在光线下泛着墨玉般的光泽。他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急促和决心，染上了一层薄红。

　　然后，在江乐川惊讶地抬起头，目光穿越人群望过来的瞬间——

　　祝野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他跑得那样快，那样义无反顾，仿佛冲破了一层无形的枷锁。风鼓起了他宽大的校服，勾勒出少年清瘦却决绝的身形。他穿越了半个操场，无视了那些试图拦截他的“猫”，眼睛里只有一个目标——那个蹲在圈里，正呆呆望着他的江乐川。

　　周围所有的喧闹仿佛都在这一刻褪色、静音。世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板，唯有那个向他飞奔而来的少年，是唯一清晰、鲜活的焦点。

　　江乐川蹲在原地，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冲破一切阻碍，径直朝着自己奔来。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讶、喜悦和某种隐秘期盼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他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年夏天，祝野全力奔向他的样子，出乎意料地埋进了江乐川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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