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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竹马(九)
翌日,天朗气清,天空蓝得好似倒映在湖面的画布,偶有几朵俏皮的云悠然飘过,闲适得像湖边背着手遛弯的小老头。
拒绝了庄家私人司机的接送,陆南溪选择独自开车前往中心医院,
白车在驶离庄家别墅一段距离后,陆南溪转动方向盘,拐过一道弯,目光不时在后视镜上逡巡。
此时已经接近市区,柏油马路两侧逐渐被修剪得整齐的红叶石楠取代,火红的叶极快地向后退去,仿佛燃烧了一路的红色火焰。
陆南溪握住方向盘打了个转,车身随之向右拐去。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后视镜,一个小圆点随即跳入小小的镜面中。
心中道了声果然如此,青年目光一沉,一改温柔无害的模样,指尖在桃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下一秒,张开十指,方向盘在掌心转了半圈,倏地向另一侧拐去。
油门踩到底,车子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直射而去,徒留轮胎碾过后的一道浅浅的车辙。
狂风从半开的窗户中猛灌进来,嚣张地怒吼,陆南溪目不斜视,方向盘打得毫不含糊,左拐右拐,硬生生把一辆普通汽车开出了方程式赛车的气势。
直到后视镜中的那辆车再也看不见半点踪迹,陆南溪才稍微松开油门,车速缓缓降下来。
为了甩开跟踪者,他刚才一直绕着城市外围打转,现在才成功汇入车流,向城中心前进。
进入市中心,人流和车流愈发密集,陆南溪不得不跟在车屁股后面蜗牛般前进。
他看着前方斑马线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转头瞥向窗外。
隔了一个绿化带,人行道两侧店铺林立,就算在白天,闪烁的霓虹灯也不停歇,竭力变换颜色,招徕过路的行人。
店门口的大喇叭也不甘示弱,走出很远都能听到一道男声或女声字正腔圆地播报本店优惠,不时还掺杂着一阵来自某视频网站上的流行音乐,城市便沦陷在每日不变的狂欢中。
陆南溪只看了几眼,颇感无趣,便收回了视线,车窗缓缓升起,一只手倏地探出,抓住车窗边缘。
侧过头,透过半透明的窗玻璃,陆南溪直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又见面了。”
少年笑了笑,眼睛也随之微微弯起,充满少年稚气的笑容迅速冲散了眼底的阴郁之气。
“好巧啊,南溪哥。”
“是挺巧。”
在看见楚影那张脸后,陆南溪便降下车窗,露出那张清俊温柔的脸。
“你来这里是……?”
少年闻言扬起手,向不远处的花店一指。
“北恒哥去酒吧喝酒,人喝醉了,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好像摔得不轻,我打算去医院看他,顺路买一束花过去。”
“北恒?”陆南溪想了想,“北河那个表弟?”
“也是堂弟。”楚影点点头,补充道。
陆南溪看了眼前面隐约露出中心医院顶楼一角,问道:“他也在中心医院?”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陆南溪随即表示自己也要去中心医院检查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去探望吧。”
楚影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同陆南溪一起进花店买了花后,一道前往医院。
当一个人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刻意接近某个人时,那他一定会尽力表现出自然而然的亲昵与无比包容的胸怀。
此时两个人并肩而行,少年开朗健谈,青年温柔随和,可以说有问必答,两人走走停停,一路闲谈,气氛分外融洽。
楚北恒一抬头,见到的便是这样和谐友爱的场面。
“路上恰好遇到南溪哥,就顺路一道来看你了。”
楚影简单地解释了陆南溪到来的原因。
楚北恒靠坐在病床上,右脸贴了块四四方方的纱布,左臂裹着石膏,虽然身上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陆南溪扫了一眼楚北恒身上的伤,没有多问,随口谈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寒暄几句。
“你应该不知道,我很早以前远远见过你一面。”
有人说人逐渐长大,童年的记忆也会逐渐模糊,但楚北恒却将那一天的场景记了很久,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楚北恒看着青年的侧颜,工笔勾勒出的线条优美流畅,每一笔好似经过了造物主的精雕细琢。
记忆中那张被阳光照得刺眼的侧脸也开始变得无比清晰。
陆南溪惊讶地抬起眼,皱着眉,似乎在努力从记忆中搜寻与楚北恒那张脸。
但那只是一次单方面的会面,楚北恒知道他不会记得。
“我知道了。”
陆南溪抢在他前面开口,嘴角微弯:“你没来和我一起玩蒙眼捉人的游戏。”
“北河邀请你,但你拒绝了他。”
他的眼中带着并不伤人的谴责,似乎只是替当时的小伙伴表示遗憾。
楚北恒一时愣住了。
陆南溪简单几句话便堵上他的嘴,然后钻入喉咙里,填满胸腔,沉闷闷的。
“我当时……”
“开个玩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我们都期待你能加入。”
陆南溪笑了笑,“北河一直都这样,你说不就不,一点也不知道挽留,换作是我或者阿晓的话,说不定会撒泼打滚让你留下来。”
“到时候你怕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你和庄晓哥看起来不像是会撒泼打滚的样子。”楚影饶有趣味地说道。
“以我们小时候难缠的性子,那可不一定。”
陆南溪干坐着无事可干,于是站起身,顺手把捆在绑带里的郁金香和康乃馨抽出几支,插入花瓶中。
这些花看起来刚从枝叶上剪下来,挺立在深绿色的茎上,娇艳欲滴,淡淡的花香弥漫,沁人心脾。
“看起来南溪哥你对插花很了解。”
楚影凑过去,看陆南溪熟练地摆弄花瓶里的花。
“我记得哥哥也喜欢往瓶子里插各种各样的花,所以他是从你那儿学来的呀。”
青年动作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摆弄起了花束来。
“是啊,他学什么东西都特别快。”
“真羡慕哥哥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楚影扭头朝楚北恒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说是吧,北恒哥?”
楚北恒沉默地看着青年的背影,没有答话。
空气渐渐沉寂下来,最后还是陆南溪打破沉默,以约了医生为由,告辞离开。
青年轻轻合上病房门,背抵在墙边,沉默一会儿,又放轻脚步,向电梯走去。
他看得很清楚,楚北恒身上的伤可不像是摔出来的,倒像是打架打出来的痕迹。
楚北恒在和谁接触?又为什么和人动起手来了?
刚进病房时,他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
趁着做全身检查的间隙,华月逐的注意力暂且从“陆南溪”身上抽离,放在突然出现的疑点上。
他是个计划性极强的人,讨厌突发情况,讨厌做好的计划被打乱,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应该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包括有可能出现的干扰因素,也应该提前制定好解决方案。
就像一张清晰明了的计划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就算这个黑点只是遮住了表上的一个标点符号,根本无足轻重,但仍不可避免地让他产生了一点点烦扰的情绪——他极想马上擦掉这个突然出现的、不合时宜的小黑点。
华月逐再次回想了一遍原来的剧情,他现在接触的人还太少,只能先圈定几个名字,将其列为重点关注对象,等正式接触,再仔细试探一番。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接下来还会出现,并扮演着重要角色。
目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得先拿回他的保险箱。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周目,他把它从公司办公室拿回了家,现在应该正待在“楚北河”别墅书房某个暗格里。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保险箱由时空管理局出品,特殊材质制成,保密级别和安全性能都是顶级,炸弹都不一定能炸开,就算有人先他一步拿走了它,短时间都无法打开。
正当华月逐思索如何潜入楚家,把保险箱偷出来时,系统突然出声提醒道:【宿主,您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理想,需要我帮您修改一下数据吗?】
“陆南溪”是一周目时作为备用身份而准备的,从小身患不明病症,大概体现为贫血、免疫力低下,极易感冒发烧等,国内查不出病因,后来因此远赴国外,一边寻找医治办法,一边疗养身体。
如果没发生这个意外的话,“陆南溪”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国内,更别提参与进这几家人的“爱恨情仇”之中。
【不用改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既然迟早要离开,不如给身边的人,特别是庄晓,提前打个预防针。
在等待进行最后一项检查的间隙,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华月逐忙着整理思路,干脆让系统转述给他听。
【是庄晓的,他问您检查结束了没有,提前给他发个消息,他下班后来接您。】
【我知道了。】
【他还说楚家一周后准备举办一个宴会,正式认回楚影,问您是否打算参加。】
华月逐头也不抬地答道:【当然参加。】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不参加呢。
*
“这么有趣的热闹,我当然要来看一看。”
面对楚北恒的质问,楚影笑意盈盈答道。
“还把陆南溪也带来看热闹?看来你和他相处得很好啊。”
楚影耸耸肩:“也还行。”
主要是陆南溪出乎意料地配合。
“说吧,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陆南溪一走,少年一改开朗健康好少年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扯开椅子坐上去,目光炯炯地望向病床上的男人。
“你猜?”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你扯的鬼话。”
什么喝醉酒摔的,楚影一个字都不信,他知道楚北恒酒量有多好,能醉成那样,喝得难道是百分百纯酒精?
“去酒吧喝酒这点确实没骗你。”
楚北恒知道瞒不过,坦诚道:“只是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
“谁啊?”
楚影伸向床头柜上的果篮,从果篮里挑挑拣拣,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随手拿起小刀,慢慢削起苹果皮来。
“他叫梁方。”
楚北恒视线落在少年手中的红苹果上,在锋利的刀面上逡巡。
“或者,叫他方梁更合适。”
“啪嗒”一声,卷了两圈的苹果皮掉落在地。
“方家的人?”
“嗯哼。”
楚北恒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串接近完美的、红艳艳的苹果皮。
楚影垂着眼睛,向后挪开椅子,弯腰捡起苹果皮,扔进垃圾桶。
“你和他打了一架?”
“嗯哼,”楚北恒抬起打了一层石膏的胳膊,“这不是很明显吗?”
“为什么?”
楚影此刻心中涌上许多疑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你们又为什么打起来的?
“说来话长。”
提及这个话题,楚北恒目光一沉,瞥过脸,不欲多言。
楚影把最后一点苹果皮削完,不假思索地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说吧,就算你最后打输了,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我没输。”
过了半晌,楚北恒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哦,”楚影目不斜视,语气平淡,“看来确实是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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