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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砰——!”
一声不算太重、却足够惊动内里的闷响。
门闩似乎并不牢固,竟被她这一下给撞开了!
林郁离顺势跌跌撞撞地扑入室内,手里还高高举着那瓶酒,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哎哟……哎哟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脚滑,脚滑了……”
她站稳身形,揉了揉额头,眯着醉眼看向屋内。
只见桌旁坐着两名中年官员,正惊愕地望着这不速之客。桌上杯盘狼藉,酒气熏天,正是兵部武库司主事刘明和度支司主事杨文远。
林郁离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巨大的、毫无心机的笑容,仿佛他乡遇故知:“诶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兵部的刘主事和杨主事啊!好巧好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来来来!”
她极其自来熟地凑到桌边,将自己“顺”来的那瓶酒“咚”地一声杵在桌上:“撞扰了二位雅兴,是郁离的不是!自罚一壶……呃不,是请二位喝一杯赔罪!”
她这边嚷嚷着,傅渊渟也已快步跟了进来,他反应极快,反手便轻轻合上了房门,将外面环莺颇有些不舍的视线以及喧嚣的人声,尽数关在了门外。
停云阁内,霎时间只剩下四人,以及一室凝固的空气与浓郁的酒香。
刘明和杨文远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位不请自入、笑得一脸“纯良无害”的常平王世子,以及他身后那位神色清冷、寂若阎罗的傅渊渟,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停云阁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郁离看似醉眼迷离,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篦子,飞快地扫过桌面——只有几碟未曾动过的冷盘,酒杯虽满,却无推杯换盏的热闹痕迹。
她身子一歪,靠在杨主事旁边的椅背上,带着醺然醉意笑道:“二位大人……就这么干坐着?莫非,是在等什么佳人不成?不如先饮了郁离这杯,暖暖场子!”
傅渊渟则缓步移至窗边,看似在欣赏楼外夜景,清冷的声音却如同冰珠落玉盘,不疾不徐地响起:“二位大人好雅兴。兵部正值多事之秋,还能忙里偷闲,来这醉仙楼……等人。却不知,等的是能解燃眉之急的‘及时雨’,还是能指点迷津的‘高人’?”
刘主事脸色一白,强笑道:“傅、傅学士说笑了,下官等只是……只是寻常小聚。”
“小聚?”林郁离挑眉,猛地一拍杨主事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杨主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这酒不对胃口?还是……”
她俯身,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关切:“心里有事,堵得慌?”
杨主事嘴唇哆嗦,额上已见冷汗。
“只怕佳人等不到,等来的是催命符。”傅渊渟冷不丁又加了一句。
刘主事这下更是手一抖,杯中的酒液直接漾了出来。
林郁离立刻“哎哟”一声,凑近刘主事,仿佛要替他擦拭:“刘大人,别听他危言耸听。有些事……身不由己,郁离明白。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只要话说清楚了,天大的窟窿,总有能补的法子,何必自己扛着,夜不能寐呢?”
傅渊渟倏然转身:“杨大人,令郎在江南打理的那几处绸缎庄,生意可还兴隆?听说去年盘下那间最大的铺面时,很是用了些非常手段,逼得原主家破人亡。若此事传入御史台,不知令郎的前程,以及杨大人您的官声……还能不能像这醉仙楼的歌舞一般,继续太平无事?”
杨主事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向傅渊渟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这件事他自认做得隐秘,连枕边人都未曾透露半分,傅渊渟如何得知?!
一旁的林郁离心中亦是凛然。她早知道傅渊渟手段非凡,却没想到他心思缜密、准备充分至此,连这等与军饷案看似无关,却足以致命的把柄都早已握在手中。
巨大的、来自不同方向的压力让杨主事的精神彻底崩溃,他双手抱头,几乎要瘫软下去,带着哭腔道:“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叩、叩、叩。”
三声短促、节奏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杨主事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阁内四人俱是一静。
停顿了约莫两个呼吸的时间。
“叩、叩、叩。” 又是三声,与方才的节奏一般无二。
刘、杨二人如同惊弓之鸟,骇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目光惊恐地望向门口。
林郁离与傅渊渟交换了一个眼神,电光火石间,已明了对方心中所想——他们等的人,来了!
来不及任何交流,傅渊渟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林郁离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拉起,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疾步退向房间角落那座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之后。
屏风后并非墙壁,而是垂着一道厚重的、用于隔音的墨绿色绒布帘幔,与墙壁之间形成了一处狭小的黑暗空间。
傅渊渟将她几乎是塞了进去,自己也随即侧身挤入。
外面,传来了刘主事颤抖着、强作镇定的声音:“……谁……谁啊?”
逼仄的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
傅渊渟的手臂依旧牢牢环在林郁离腰间,隔着数层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不容忽视的力道和隐隐传来的温热。
那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酒意,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
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只能睁大眼睛,在黑暗中适应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同样并不平稳的震动。
似乎是为了在狭小空间内稳住身形,亦或是为了更清晰地探听外界动静,傅渊渟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几乎是耳鬓厮磨的距离。
林郁离浑身僵硬,心神俱震,一个荒谬又似乎合情合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
他这般抵触与女子亲近,此刻与我贴得如此之近却并无多少不适,莫非……傅渊渟他,竟是断袖?!
难怪绣芸说他从不涉足风月,原来症结在此!
难怪提起过往旧事总是一副怨妇模样,还以为是念及少年情谊,居然是早有觊觎!
哎,可怜了环莺了!
她这边心绪翻涌,外面却已形势陡变。
只听得刘主事颤巍巍地开了门,声音打着抖,几乎语不成句:“您、您是上面派来?这、这是上面要的……”
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冰冷而略带尖细的女声打断:
“有人来过了。”
不是问句。
林郁离与傅渊渟心中同时一凛!来者竟是个女子?而且感知如此敏锐!
不及细想,只听外面刘主事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浓郁的血腥气瞬间透过屏风和帘幔,丝丝缕缕地弥漫进来,令人作呕。
“啊——!”
杨主事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瘫软在地、磕头求饶的哭腔:“别杀我!我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说出去啊!”
那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很好。不过……你也没机会再说出去了。”
“噗——”
又是一声利刃割破皮肉的轻微嗤响,杨主事的哭求声戛然而止。
顷刻之间,两条人命!
紧接着,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翻动衣物、摸索纸张的细微声响。
林郁离与傅渊渟瞬间明了——
杀手在找他们身上可能携带的关键书信或者账册!
傅渊渟眼神一厉,身体微侧,似要有所动作。
林郁离却反应更快,猛地抬手按住了他欲动的肩膀,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用气声急促低斥:“你一个文臣,逞什么英雄!呆着别动!”
她语气中的急切与那近乎本能的维护,像一根柔软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过傅渊渟的心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以及她回过头来时,发丝扫过他脸颊带来的细微痒意。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那禁锢的力道,非但没有因她的斥责而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许。
然而,未等他这复杂的心绪化为言语或行动,林郁离已深吸一口气,猛地挣脱他的怀抱,掀开厚重帘幔,身影如一道青色闪电般掠出!
她甚至还不忘借力重新将他掩住。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将她重新拉回,指尖在空中微微一动,却只触及到她冰冷的衣角。
“铮——”
一声清越龙吟,她手往腰间一抹,一道银亮软剑已如灵蛇出洞,应声抖得笔直!
这正是林公玉为她特制的防身兵器,平日缠于腰间,既能护体,亦能掩饰身形。
她毫不犹豫,手腕一抖,剑光如匹练,带着决绝的厉芒,毫不留情地直劈向那座巨大的紫檀屏风!
“咔嚓”巨响,木屑纷飞,屏风被刚猛凌厉的剑气从中一破为二,轰然向两侧倒下,彻底暴露了阁内惨状。
地上,刘、杨二人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瞪,已然气绝,只余咽喉处一道细小的伤口,仍在汩汩冒着鲜血。
一个身着乐师服饰、面罩轻纱的女子正弯腰从杨主事怀中摸出一封染血的信函。
她身旁,是一台摔裂的古琴,琴身中空,显然,她那柄尚在滴血的细剑,便是藏于其中带入此地的。
见到林郁离破屏而出,那女子不惊反笑,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美眸弯起,竟是嫣然一笑,声音带着股诡异的平静: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常平王世子爷,反应够快。不过……雇我来的那位大人,给的价钱可不够连你的命一起买的。”
林郁离并不答话,眸光冷冽如万载寒冰,手中软剑一振,剑尖嗡鸣,直指女子要害,身随剑走,已然攻上!
那女子身形飘忽如鬼魅,手中细剑如同毒蛇吐信,招式刁钻狠辣,专攻下盘与关节,竟是以灵巧和诡异见长,身法诡异莫测,显然并非寻常杀手。
“世子爷好俊的身手,”那女子在交错间,甚至还有闲暇低语,“只可惜,掺和了不该掺和的事。”
一时间,停云阁内剑光纵横,烛影乱舞。
林郁离毕竟是常平王府倾力培养的继承人,自幼打磨的武艺根基扎实,招式更是融合了军阵搏杀的凌厉与女子特有的柔韧巧劲。
数十招过后,她已渐渐摸清对方路数,剑势愈发凌厉,眼看便要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将其制住——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环莺那张带着担忧与怯意的脸探了进来:“世子爷?里面没事吧?我听着动静有些……”
她原是担心那位俊美非凡的傅大人,又听得内间声响不对,终究是按捺不住,大着胆子推门查看。
这一分神,不可谓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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