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君成婚的那十年

作者: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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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9


      大庆三十四年,初春,草长莺飞。

      陛下特召谢央进宫,商讨朝廷要事,我许久未见江妃娘娘了,便随他进了宫。

      长乐宫中一片寂静清冷,我推门而入时,江妃娘娘正坐于窗前看墙头的两只狸奴相斗。

      听闻动静,她回头看来,嫣然一笑:“阿云来了。”

      我于她身旁坐下,将那日买来的胭脂放在她面前:“许久没来看娘娘了,今日谢央进宫,就随他来了。”

      她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优雅地开口:“听闻,昨日夜里宫中进了贼,并未伤人,只是给陛下送了封尺素,由利箭稳稳地定在了太和殿悬挂的牌匾上。”

      那尺素的内容取自《尚书·商书·太甲》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莫不是有人,看不惯陛下的做法,便做出了此,以示警告。

      我心底尽是惊奇,震惊地问道:“那贼是何人?”

      “不知,贼人身手敏捷,早已远走高飞。”江妃娘娘摇了摇头,“倒是有目击者说,那贼人戴一梳影面具,表面尽是错综复杂的纹路,狰狞可怖,身后还背了把弓箭,射术了得,百发百中。”

      梳影面具、射术了得,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只不过,若真是燕,他这般做的原因又是何,我想不出,索性不再去想。

      我收回思绪,侧头望着江妃娘娘,柔声询问道:“娘娘,那贼人没溜进长乐宫吧?”

      “那倒是没有。”她爽朗地笑了起来,“说来也巧,我昨日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竟瞧见了我儿来看我。”

      我挑了挑眉,安慰道:“定是娘娘日夜思念已逝的儿子,才会在梦中瞧见他。”

      “不像是梦,那场景格外真实。”她微皱了下眉,摇摇头,“他就立于我床榻前,站了许久,瞧着我,低声呢喃,说些什么,我却未听清。”

      我嘴上依旧表示不信,只道她对故人思念太深,心中却有了怀疑。

      谢央在太和殿内与陛下商谈了甚久,直至日入时分,鸡归巢,他才来寻我。

      我与他肩并肩走在宽阔的长街之上,落日的余晖洒下,澄澈的湖水一片平静,万里山河皆染上了暮色。

      他缓缓地抬手,覆在我的手上,显然有试探之意,我却并未挣脱,顺势握上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我侧头问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今日潜入宫中的贼人是萧砚吗?”

      江妃娘娘道,那贼人戴着梳影面具、射术了得,我猜那人便是燕。

      恰逢昨日夜里,江妃娘娘又说她瞧见了萧砚,极其蹊跷。

      此时的我确信无疑,身为马贼的燕便是大皇子殿下萧砚。

      谢央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毫不吝啬地夸赞着我:“夫人这般聪颖,竟自己猜中了。”

      我不解,朝着谢央询问道:“他为何要这般做?”

      “琼玥公主薨了,是被陛下逼的,逼她前去南诀和亲。”他嗓音低沉,认真地解释道:“她不肯,于永安宫中自缢身亡,萧砚听闻后大怒,故做出了此举。”

      琼玥公主是贤妃娘娘所生,她虽与萧砚的母妃有异,却自幼便与萧砚交好。

      萧砚身为阿兄,对她亦是宠爱无度。

      她七岁时,趁陛下不在,撕了陛下的奏折,龙颜大怒,是萧砚替她顶罪,挨了二十大板,于床榻上躺了许多天,才痊愈。

      她十岁时,不爱观书,贤妃娘娘便罚她抄诗百遍,她不愿,偷偷摸摸地溜进了长乐宫,去寻萧砚,最终,她的抄诗百遍是萧砚连夜完成的。

      她十四岁时,萧砚行冠礼,叛臣执刀朝萧砚刺去,却被瘦削的少女挡住,尖锐的刀尖划过她细腻的皮肤,刺进了她的肩膀,血流不止,她却无一句埋怨。

      自这日起,萧砚便在心中暗自发誓,要护他的公主一世平安。

      她十五岁时,瞧着肩膀处的疤痕直皱眉,年少的姑娘爱美,任谁都不愿在身上留下一片狰狞,于是萧砚便习得了花项之术,为她执笔绘花项。

      这些,我原本皆不知,是萧砚失踪那日,谢央同我讲的。

      忆那日落叶归根,琼玥公主立于悬崖之上,望了许久,她不曾知,她的阿兄还活着,也再无机会,与她的阿兄重逢。

      心怀善意的琼玥公主啊,她与我喜欢过同一个少年郎。

      尽管少年的心中有我、无她,她也从不会心生嫉妒,而是在寒冷的雪夜里,递予了我一把遮住寒风的油纸伞。

      “应小姐,外头落雪了,拿把伞吧!”她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话语轻软,如缠绵的暖风,透着股柔和。

      我无头无脑地问了句:“为何?”

      “我中意的少年喜欢你,可我不怪你,也不该怪你。”她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眼底笑意更浓,一脸坦然:“要怪就只能怪,我与他相见甚晚。”

      我接过她手中的油纸伞,朝前走去,将将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冲她莞尔一笑:“公主,多谢……”

      这是我初次瞧见她,亦是最后一次,我甚至还未将那把伞还给她。

      这般如花似玉的公主,永远地留在了大庆三十四年的初春。

      阳春三月里,本该听风赏花,看夕阳笼罩遍地的芬芳,繁花下、石阶上,却再也没了她的身影。

      ***

      自从宫中回府后,谢央甚是忙碌。

      他道,陛下惧怕贼人再次潜入太和殿,便命他携三千金甲士卫,将殿外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日,许久未见的三七突然来了府上,我知他不是来寻我的,而是来寻依兰的。

      他道,二皇子殿下与谢央皆有破贼之意,便派他潜入马贼内部,打探情报。

      近日,青云峰下的马贼子又猖狂了起来,他们有意破贼,不是件坏事。

      就算是不能将马贼一网打尽,也可换百姓许久的安宁日子。

      我侧头去瞧,恰逢瞧见依兰满眼担忧,抬眸静静地望着三七,恰好三七也望向她。

      我挑了挑眉,心中了然,开口淡淡地问道:“要去多久?”

      三七思索了片刻,故作严肃道:“短则三个月,长则三年不止……”

      依兰眼中的担忧更甚,眉头也紧皱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闭了嘴。

      “三七,你又在这胡说八道。”我不信,摇了摇头,撇着嘴道:“怎会去这般久?”

      “将军前些日子去请命,陛下不许。”他认真解释道:“故要瞅准时机,趁陛下不慎之时,才可出兵。”

      我冷笑了下,只觉陛下自私自利、胆小如鼠。

      三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匆匆地转身离开。

      我望着依兰,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追随着三七的背影,未移开过分毫。

      我抿了口茶,挑了挑眉,说:“不去送送他?”

      “可以吗?”她收回视线,垂着头,迟疑了片刻,而后忽地抬起头看我。

      她显然有着惊讶,眸光闪烁,片刻后,又咧开嘴笑,笑得极其开心,“小姐是顶顶好的人!”

      话音未落,她便抬脚朝外跑去。

      两人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我只知依兰回来时,耳朵与脸颊红了个透彻。

      发髻上还别了个我从未见过的玉簪子。

      ***

      梅花傲雪,梨花映月,八月的卞京早早地便落了场雪。

      白毛飘了一夜,今晨愈下愈烈,屋外被覆了白茫茫一片,不知哪簇积雪落下,枝丫发出了闷闷的声响。

      我蓦地一下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额头上蒙了层薄薄的汗。

      桌上的煤油灯闪烁,发出微弱的光芒,风一吹,它又暗了些许。

      我又一次梦到了沈青林。

      梦中的他,坐在地上,半倚着身后的海棠树干,静静地对我笑,月牙白的衣袍随风摇曳,亦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渐渐地,渐渐地,满地的海棠花瓣成血,浸染了他的白袍。

      他脸上明朗的笑意,也换了副模样。

      只见他眼眸瞪得极大,亦有鲜血从中流出,脸颊白得吓人,薄唇也毫无血色。

      他将手朝我伸来,嘴里缓缓地说着:“阿云,同我走吧!”

      手距我的脸颊愈来愈近,最终停在了我眸前,仅有一尺之远。

      不,并不是他停下了,而是我醒了。

      我抬手,拿手帕擦去了额前的细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青林,莫要怪我无情,嫁给了别人,是我无能为力,也莫要化作恶鬼,来梦中吓我,我怕黑怕鬼,你向来知道。

      于我而言,你一直都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夫人,睡下了吗?”

      是谢央,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是怕吵醒我。

      我披上大氅,脚步慌乱地跑去开门。

      屋外的冷风袭来,吹得我一哆嗦,语气中还带着方才受过惊吓后的哭腔:“谢央……”

      他蹙着眉,将我拉进屋内,与我并肩坐于床榻上。

      他瞧着我发红的眼眶,挑眉问道:“哭过了?”

      我摇了摇头,眼角低垂,恐惧与失落包裹着我,越裹越紧,紧得我透不过气来,欲说话,却无力张嘴。

      “我无能,看不破夫人的心底所想,也猜不出夫人的难过之事。”他拢了拢我的大氅,语气柔和地轻哄着:“所以啊,夫人能否与我讲一讲?”

      说着,他便垂下头,与我对视,一双狭长的眸子,眸光炽热,让人躲闪不得。

      我不言语,只是抬手,环在了他精壮的腰身上,脸颊紧紧地贴在了他温暖的胸膛上。

      他愣住了,一瞬间,我清晰地察觉到了他肢体的僵硬。

      他却很快地恢复平静,抬手在我后背轻抚,一下又一下。

      我闷闷地开口:“谢央……”

      他手上动作不停,耐心地回答:“嗯,我在。”

      我静默了片刻,又问道:“你有干过亏心事吗?”

      他点点头,认真道:“自然有。”

      “八岁那年,太过于厌恶我爹新娶的夫人,于是在她的茶中加了泻药,如今想想,还挺不懂事的。”

      他淡淡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却如身外人一样,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也是,不是所有人的过往都是圆满的,或许,他每回忆一次,就会痛苦一次吧。

      我有些心疼他,抱着他的力道也大了几分,“那你会梦到她吗?”

      “自然会,年幼时,总会梦到她将此事告诉了爹爹,每次都会被吓到。”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眸中多了几分担忧,“夫人方才是被吓醒的?”

      我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嗯,梦到了沈青林……”

      他的眸光暗沉了几分,却转瞬即逝,使得我瞧不真切。

      他并不会过多的发问我不想说之事,他对我的尊重,我引以为傲。

      周身环境静默了良久,才传来他的说话声。

      “夫人,睡吧。”他挣脱了我的束缚,将我推倒在床榻之上,为我盖好衾被,轻言细语,似乎有用不尽的耐心:“我待你睡着,再离去。”

      我皱着眉头入睡,迷迷糊糊地竟又做了梦。

      此次不同之处是,梦中的主人公成了谢央。

      他竟俯下身吻在了我紧皱的额头处,动作轻如鸿毛,又带着试探。

      见我没有反应,他的吻又一次落下,这一次,他大胆了许多,直接落在了我的唇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他呼出的热气洒落在我的侧脸上,痒痒的,我挣扎着轻哼了两声,唇上的压迫感消失,身侧却多出了一道阴影,他躺在了我身侧。

      虽是梦,却格外真切。

      直至午夜时分,我才安稳地入睡。

      谢央何时离去的我并不知,只不过,次日清晨,我醒来之时,身侧的衾褥还是温热的,仍留有他的体温。

      我推开房门,外头的雪不知何时停的,府上也没了谢央的身影。

      只有谢婉在角落里的梅花树下堆雪人,身侧还站着依兰。

      她回头冲我笑,是冬日里少有的明媚。

      她抬手冲我摆手,对着我喊道:“小云儿,来堆雪人啊。”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婉转悠扬,带着近几日少有的愉悦与开心。

      我抬脚快步走去,抓起了两捧雪,朝她们两人扬去,周身尽是笑声,络绎不绝。

      府上一片安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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