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拉

　　我可以告诉你，你，又被抛弃了。

　　抛弃与被抛弃每天都在上演，但日子真的没那么多深沉。

　　举个例子，普通人的状态一般都处在：阳光刺眼，走路走的有些快，含棉量60%的高领衫和发热的身体让你的后背刺痛。

　　这可不致于让人发怒，但那一刻的体验很纯粹，你的负面感受和对生命的体验是自己的，这很难得。

　　你听到这里大概要反驳：尽管没有傻蛋招惹我，我每天也会自怨自艾，一大群的苦闷，压根吞吐不过来。

　　可我说的是普通人，你的“自怨自艾”也照样隶属于此，不妨复盘下，这里面包含了什么：“我好穷！我好丑！我不爱别人！没人爱我…”

　　嗯。什么是穷什么是丑呢，啊，他人设定的“种种”像灰尘挑衅了你的鼻塞……看吧，所以最常见的苦痛也不过是因为生存焦虑，而非会心感受。

　　这么对比下来，拥有一次“纯粹”的不适感和愤怒就显得很可贵了，也就是生理疼痛激活感官。

　　“你曾经爱我。”

　　手纸这么说。现在它正面是你中午吃过的麻辣面滴下的油，背面是你的鼻涕。

　　它被你抽出来时，你是欢喜的。你用背面擦鼻涕时，你是犹豫的。

　　同样的道理，列车不会等你，不属于你的钢琴绝对不会响。

　　手纸被你抛弃是因为它是消耗品，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对待它的。

　　可我们还是能在世上找到欣赏和爱护手纸的人。

　　人自进化以来，压根没什么改变，世纪诞生于人类情感的劣根性，欲望对抗理性。

　　当然，我口中的普通人可不是指“有普通家庭背景的白领”和“离经叛道的街头霸王”以及“食不果腹的可怜人”。一个手持亚格最高机密的魔头，也是要上厕所的，生命或许可以被无限延长，屎不行啊！

　　就连成为魔头的经历，细分一下也不过是：诞生于恨，拥有过爱。

　　普通人指的就是人类。

　　不过几十年，连爱都要被掂量着细碎的分给时间，抛弃与被抛弃也就不是苦大仇深的专属词了。

　　高索明白这个道理太早了，同时她也让我十分困惑。我能从她的记忆中看到异常割裂的两块区域，对现实的记忆和她看过的书本画册，书本里写的是完美结局，画册里人们相守一生。

　　现实是，哦，你又被抛弃了，高索。

　　这次不是幻觉，梵多提醒高索，林恩选择抛弃拖延进度的她。

　　嗯…很奇怪是不是？但林恩回老窝复命可不是什么不值得着急的事情呀，那里有她的老板、家人和立命之本。

　　高索隐藏在寒夜里，身前是微弱的火光，她说：“我知道，梵多。你已经在我脑子里聊了几个小时，我头很痛。”

　　梵多不紧不慢的从她的脖颈游走至小腹：“可是你并没有受伤呢。”

　　“你懂得这么多道理，理解不了'头疼'是形容词么。”

　　“是我太贪心了啦，听到人身上哪里痛了，就以为他们有伤口，我好趁功夫喝血。”她晃悠悠的，一圈一圈缠绕在高索的小腹。

　　“想干嘛！”高索伸手去抓不老实的梵多。

　　“你这里暖和…”梵多抬起头，很是焦躁不满。“我救你两次了！”

　　高索任由梵多接下来钻进衣服，贴上她的皮肤。高索别扭的加了一句：“隐私部位绝对不可以。”

　　“…”

　　高索继续道：“不过第二次你哪算救了我？差点害死我还不为过。”

　　第一次梵多治疗了高索的腿伤，第二次是几个小时前把高索从沼泽里拉出来。

　　说是拉出来，不如说是梵多在岸上结结实实给坑里的高索来了个270度“过肩摔”。

　　高索没有被地面磕伤，反倒是甩的差点被风呛死。

　　“我看你害怕，就赶紧救你。”梵多从高索的衣领钻出来。

　　高索面无表情：“我说过不可以…”

　　梵多不听话的轻轻蹭了蹭：“哎呦～我只是个物件，你昨天晚上还夸我可爱呢。”

　　“物件？”高索歪头笑了，额前的碎发划过鼻梁：“你真的觉得，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梵多心虚的离开了高索的绵软，乖乖的全部钻出来，安分的回到脖子上。

　　“明天，再走几个小时就到萨瓦拉了。”高索看着身前的火苗说。

　　“到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先讨口饭吃，我这种出身的人，前半辈子几乎都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另外，你不要忽视某些问题…”高索异常平静的陈述：“林恩是很着急回去复命。”

　　“但她更着急让我死。”

　　火花的倒影爆炸在高索的眼中。

　　“她先抢着过沼泽的时候就不对劲了。如果要想两个人高效的配合，应该先让我下去，她随后帮忙。林恩显然是觉得她对我这个麻烦仁至义尽 ，要拿我喂沼泽…”

　　“所以我当时滑下去只是为了给她演戏看，她笃定我不会活着去萨瓦拉。我站在坑底下最后喊了林恩一次，她没有回应。”

　　梵多说：“…总觉得有些奇怪。我昨天攻击她时，也读取了她的记忆，感受到一股相当负责任的气质呢…”

　　高索冷笑一下，手指无聊的缠着梵多转了一圈又一圈：“被时代抛弃的人，徒留一颗舍不下面子的心，结果发现没有了权力保护和压制的基础，以及社会的认可……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坚韧和神圣。”

　　高索的手指很灵活，绕的梵多痒痒的。

　　“你说，明天运气好的话，能再遇到她吗。”

　　高索笑得轻蔑又轻松。

　　“大概不会吧，人与人相识相知的概率其实很低的。”梵多蹭蹭高索的脸颊。

　　“嗯。总是不珍惜呢。”高索的脸同样深埋进梵多，就像林恩第一次看到她那样。

　　------

　　12月6日，均温22℃，太阳坐标（11，213）。

　　瑞奥敏的车停在路边。她挎着包，一边走路一边环视周围，高索住的地方环境相当不错，干净的像一张高清晰度的都市风景照。

　　门口有一位保安，瑞奥敏走去说明情况。

　　“我听懂了，女士。不过您依旧需要刷脸进入，如果没有录入您的脸部信息，需要您访问的业主亲自下楼刷脸。”女生一字不改的重复。

　　瑞奥敏看着这人浓眉大眼的，那么正直无害，烦躁的牙痒痒。

　　“通融一下可以么，那位小姐是我的病人，一位精神病人，我必须在今天确认她的情况。”

　　“不好意思女士，我不能放任何一个陌生人进入小区。”

　　瑞奥敏无奈的抓抓自己的卷发，转身离开，看来只好被罚款了。

　　她点开软件，找到联系人“被毒傻的宝贝考拉［爱心］”，吐槽：“宝宝，我今天倒霉死了啊啊”

　　被毒傻的考拉：亲爱的怎么了。

　　ruirui:今天有急事要见一个人，小区的保安就是不让我进去。我记得你之前兼职过保安，你遇到这种同事么［哭哭］。

　　被毒傻的考拉：…应该没有。

　　ruirui:我不管我不管，今晚我要看你的腹肌和马甲线照片［流口水］

　　被毒傻的考拉：可能不行［委屈］我要值夜班，回家都凌晨了。

　　ruirui:你还在打工？大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啊，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前天给你的转账又没收［生气］

　　ruirui:干的什么工作，如实招来

　　被毒傻的考拉：保安。

　　ruirui:［坏笑］别跟我说是在新世纪共享家园啊［猥琐兔子］

　　被毒傻的宝贝考拉：是的……

　　瑞奥敏傻了，她回头。

　　同时科霖也放下手机，犹犹豫豫的朝瑞奥敏招手。

　　瑞奥敏真是没料到，网恋还没爆照，就线下面基。

　　她看看自己的针织外套和黑色平底鞋……配上班味的脸，还戴个土气的黑框眼镜，简直是调戏小姑娘的闷骚阿姨。

　　科霖没想那么多，小步快跑，耳朵红透的来到发呆的瑞奥敏面前，扭捏的注视她…

　　她、她头发是金色的、卷卷的…

　　其实第一眼就好可爱…

　　………

　　她深吸一口气。

　　随意散着头发的高个儿女人开门。

　　“！”瑞奥敏警惕了一下。

　　女人的眼睛颜色很淡，有种雾蒙蒙的灰感，却不至于无神，相反被她注视着能感受到一股冷静的疯狂。

　　这次不一样，女人比上次的那位家属还要高上一些，骨架也更大更挺阔，还有丝贵气。

　　“您好，我是亚格附属医院的精神科医生瑞奥敏，请问您是高索·DE的家属吗，她这周没有按时治疗，按照规定医生需要上访病人。”

　　迪布米皱眉，她低头打量着瑞奥敏，突兀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明白您什么意思。”瑞奥敏后怕的退步，在心里发誓自己再也不做上访工作了，一群怪人。

　　“如果高索小姐有事不方便赴约治疗，请您在光脑上按一个指纹，我们后续可以重新商量时间。”

　　“嗯…不好意思，我可不是高索的家属。”迪布米无奈的耸肩笑笑。

　　她站在门口，挡住房间内绝大部分的光景，可瑞奥敏还是瞬间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准备拔腿就跑。

　　迪布米的脚后躺着一袋黑乎乎的东西，相当长一条，简直…是裹尸袋。

　　“！”

　　瑞奥敏觉得科霖一开始拦着她时，说的真对，确实不应该放她进来，今天出门运气也忒差了。

　　迪布米见医生脸色不太好，挑眉说：“啊…我大概算是高索的仇人，所以这个指纹我真的不能按。”她眨眨眼，双手伸出去抓握了几下空气。

　　“不按也行，打扰了打扰了，我女朋友还在楼下等我。”瑞奥敏摩挲着挎包袋子，已经转身走了几步。

　　这场面，派克都被吓关机了。

　　“医生，我刚才一直在给你回应。”迪布米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可你还没回答我…”

　　“你怎么在这里？”

　　“啊！”

　　瑞奥敏被打倒。

　　迪布米轻松的把人翻个面，握住她的脚踝，往屋内拖。

　　后脑勺疼的不能行，又疼又恶心，瑞奥敏想叫出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随意丢在了这条黑色袋子上，迪布米则闲庭信步的去开放式厨房倒水喝。

　　迪布米咕嘟一大口，脸都被烫歪了。

　　高索的派克家庭系统心想：“烫死你烫死你烫死你。”

　　“咳！噗，咳…”迪布米捂着嘴闭上眼。

　　躺在袋子上的瑞奥敏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女人穿的黑色短袖和灰色休闲裤，手臂线条异常清晰，疤痕和突出的血管交错分布，不是善类……

　　迪布米口腔掉皮了，她大着舌头说：“现在的派克系统折么弱后吗。”

　　高索的派克无能狂怒：“还我的用户还我用户！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才落后你个疯子！”

　　迪布米听不到它的谴责，因为派克只能和相匹配的用户交流。

　　瑞奥敏和黑袋子被迪布米一手一个轻松的拖到岛台的拐角处，瑞奥敏被她扶正，坐直。

　　“医生，你觉得高索瘦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把半昏迷的瑞奥敏彻底问蒙了。

　　迪布米也不着急，蹲着朝瑞奥敏笑。

　　“医生，她又丢下我跑了。”

　　瑞奥敏费劲的聚焦目光。

　　“你别着急。你的女朋友可没跑，我早给你带来了，她不在楼下…”

　　迪布米笑得更深。

　　“在你屁股底下。”

　　黑色袋子侧面开了条缝隙，瑞奥敏低头探去，失去意识前看清楚…

　　里面透出来科霖半张灰白的脸。

　　是睁着眼死的。

　　-------

　　“唉呀…唉呀妈妈呀！”高索上气不接下气的穿过丛林，像个野人似的，被弹出来瘫倒在坚硬的土地上。

　　梵多的前主人随便挑一个都没高索这么弱。

　　梵多：…

　　高索身上的灰色大衣已经不能看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辈子还能遇上好事吗？”她龇牙咧嘴的扶着地面起身。

　　现在能保持理性很难得，毕竟不是所有白领都能接受某天突然被流放的。

　　梵多问：“你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一点都不锻炼么。”

　　“坐办公室向用户投放娱乐新闻的。”

　　“啊，发骚扰信息的运营。”

　　“我们叫娱乐编辑。”

　　“没差。看来百年后的世界真的没进步，文职工作不就是招一群复制粘贴专员么。”

　　高索：……

　　高索懒得继续和梵多比嘴毒。

　　她环顾四周，自己脚下是条荒芜的土路，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为踩出来的，前方又是丛林，左右两侧通向不同的方向，看不清光景。

　　“梵多，你觉得林恩会走哪条路。”

　　“反正走哪条都比你快。”

　　高索闭眼无语：“我的意思是…跟着有经验人的走，活得长一些。”

　　“哈哈，我可看她不像有经验的。连过沼泽都是我告诉你的，你应该问我要走哪儿。”

　　“那你…”

　　“！啊！”

　　高索被一张巨网包裹，她跌倒在地，梵多也没反应过来，甚至在脑海里消失了。

　　梵多此刻就是一条普通围巾。

　　“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鬼畜的持续一分钟。

　　高索铁定快疯了，她的脸贴在地上，受到感染居然有点想笑。

　　“类人猿！”米吉米基手舞足蹈的背着仪器穿过丛林。

　　米吉米基是位扎双马尾的老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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