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

　　暴雪封校的清晨，积雪没到小腿，踩上去“咯吱”作响，把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压得弯了腰。
　　下课铃刚响，陆高就拽着淮希往操场冲，路过赫望信座位时，嗷嗷喊：“信哥！带小海棠冲啊！雪仗局就等你俩了！”
　　赫望信刚把许棠的暖手宝塞进她口袋，指尖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
　　这动作从小学一年级就刻进了骨子里，“小海棠”三个字，喊了整整十三年，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喊到了并肩站在高中操场的此刻。
　　“走了，小海棠。”
　　少年起身时顺手拎起她的羽绒服，语气依旧桀骜，却自然地把她的手裹进自己掌心，塞进冲锋衣口袋里，“跟紧我，别踩进深雪坑。”
　　许棠“嗯”了一声，乖乖跟着他往前走。
　　雪粒子落在他的黑色短发上，簌簌往下掉，她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他把她护在身后，替她挡开追着打闹的混混，还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在她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的小海棠，谁也不能碰。”
　　操场里早已闹成一片，陆高和淮希正围着个雪堆忙活，看见他俩过来，立刻挥手：“快来！雪人就差个脑袋了！”
　　赫望信护着许棠穿过人群，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出一条平整的小路。
　　“我来堆。”
　　少年松开手，弯腰抓起一大把雪，动作利落得不像话——
　　小时候在家属院的空地上，他总这样堆雪人给她看，雪人的鼻子必须是她爱吃的糖葫芦，眼睛要找最圆的黑石子。
　　许棠蹲在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葫芦，这是她早上特意绕路买的。
　　“用这个当鼻子。”她递过去，眼里闪着光，“跟以前一样。”
　　赫望信挑眉，接过糖葫芦往雪人脸上按，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怎么不揣我口袋里？手这么冰。”
　　说着就把她的手重新裹进掌心，暖烘烘的温度裹着她。
　　陆高看得直撇嘴：“信哥，你对小海棠也太双标了！初中堆雪人，你让我徒手搬雪块，冻得我哭鼻子，现在连小海棠的手都舍不得让吹着风。”
　　“废话。”
　　赫望信嗤笑一声，眼神扫过许棠时，桀骜瞬间化成温柔，“她是小海棠，你能比？”
　　许棠脸颊发烫，偷偷掐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攥得更紧。
　　淮希凑过来打趣：“得得得，知道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别秀了！快来打雪仗，输的人请喝热奶茶！”
　　赫望信拉着许棠加入战局，全程把她护在身后，自己的后背被雪球砸得“砰砰”响，却连让雪沫沾到她衣角都不肯。
　　许棠想帮他反击，捏了个小雪球往陆高身上扔，却没掌握好力道，反而砸在了赫望信的肩膀上。
　　“小海棠，胆子大了？”
　　赫望信低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痞气，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雪的凉意混着他的气息，让许棠瞬间僵在原地。
　　“你！”许棠脸红得能滴血，抬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拽进怀里。
　　“生气了？”赫望信低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给你赔罪，让你砸个够？”
　　旁边的陆高和淮希看得直起哄，许棠羞得往他怀里钻，耳朵烫得能烧起来。
　　赫望信笑着搂住她，冲两人挑眉：“笑什么？再笑把你们埋雪堆里。”
　　打闹够了，四人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喘气。
　　赫望信把许棠搂在怀里，替她挡着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甜不甜？”
　　许棠含着糖，点点头，眼里满是依赖：“甜。”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雪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也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赫望信低头看着她，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小海棠，高中这三年，以后的一辈子，我都护着你。”
　　许棠仰头冲他笑，眼睛弯成月牙：“嗯，信哥护着我。”
　　而教学楼二楼的阴影里，沈流贴着墙壁站着，死死盯着雪地里的两人。
　　她看着赫望信对许棠独有的温柔，看着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看着那个象征着他们青梅竹马的雪人，心里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紧紧缠绕着心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手里的笔记本被攥得变了形，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凭什么？凭什么许棠能从小就占据赫望信的所有目光？凭什么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不是自己？
　　沈流转身离开，背影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一股狠戾。
　　这场雪地里的甜蜜，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毁掉一切的念头。
　　雪地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赫望信低头吻了吻许棠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小海棠，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晚自习的风卷着秋凉，吹得琴房窗户嗡嗡响。
　　许棠刚把吉他弦调顺，赫望信就踹门进来，黑色工装夹克敞着怀，手里拎着个深棕色皮质琴盒，扔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桀骜的眉眼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给你的。”他下巴一点琴盒，语气硬邦邦的，却没敢直视她的眼睛。
　　许棠伸手掀开盒盖，瞬间被里面的吉他晃了眼——
　　胡桃木琴身泛着温润光泽，琴头雕刻着朵小巧的海棠花，弦枕处嵌着细碎银纹，最特别的是琴颈内侧，刻着极小的“棠”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定制的？”她指尖轻轻抚过琴身，语气里满是惊喜。”
　　“废话。”
　　赫望信挑眉，故作随意地靠在桌边，手指却不自觉摩挲着裤缝，“你那把琴都快散架了，顺手换个新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刻了字，别人拿了也用不惯。”
　　许棠抱起吉他拨了个和弦，音色清亮通透。她仰头冲他笑：“很喜欢，谢谢望信。”
　　赫望信刚要伸手揉她的头发，琴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两人转头，看见沈流站在门口——
　　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乌黑的长发剪成了短发，垂在纤细的肩头。
　　她的皮肤是冷调的白，衬得那双杏眼格外清亮，眼尾微微下垂，带着天然的无辜感，鼻梁小巧挺翘，唇线很淡，抿着的时候像含着点怯生生的笑意。
　　手里抱着一本卷边的吉他谱，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透着股安静又乖巧的书卷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但依旧比不上许棠
　　“不好意思呐，打扰你们了。”
　　她的声音轻柔，像风吹过纸张，“我刚才路过，听见里面有琴声，想着许棠可能在练琴，想来请教几个和弦的问题。”
　　许棠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进来吧，没关系。”
　　沈流走进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把新吉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嫉妒，又很快被眼底的清亮掩盖。
　　她走到许棠身边，微微俯身时，发梢轻轻晃动，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就是这里，轮指的节奏我总掌握不好，你能教教我吗？我知道你吉他弹得特别好。”
　　“我也不算特别厉害啦。”
　　许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旧琴，“我给你示范一遍，你听听看。”
　　赫望信皱了皱眉，靠在桌边没说话，眼神却带着审视的锐利——
　　他总觉得沈流这副乖巧模样太刻意，尤其是她看向许棠时，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沈流专注地看着许棠弹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心思，时不时点头附和，提问时语气谦逊又真诚。
　　“太厉害了，”她抬起头，杏眼里满是崇拜，“比我自己琢磨半天管用多了。许棠，以后我能常来请教你吗？我想跟你一起练琴，说不定能进步快一点。”
　　许棠性子单纯，没多想就答应了：“当然可以啊，我们一起练也有个伴。”
　　赫望信伸手拽了拽许棠的衣角，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悦：“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噢噢噢噢噢噢，好的。”
　　许棠点点头，收拾好新吉他，对沈流说，“那我先走了，明天放学我们在琴房见？”
　　“好，谢谢许棠！”沈流笑着点头，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眼底的乖巧笑意慢慢淡去，那双杏眼瞬间沉了下来，像蒙了层化不开的冰雾——
　　许棠啊许棠，你拥有的太多了，这把吉他，还有赫望信的温柔，我都会一点一点，从你身边拿走。

　　冬日的阳光带着薄暖，把篮球场的水泥地晒得微微发热，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哨声刚落，赫望信就拽着陆高往球场冲。
　　少年穿了件黑色加绒运动服，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今天必虐你们队！”他拍着篮球，冲对面的男生挑眉，余光瞥见许棠和淮希并肩走过球场边——
　　许棠穿了件米白色的保暖运动外套，扎着高马尾，耳尖冻得泛红。
　　淮希则是一身亮黄色卫衣，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两人手里捏着暖手宝，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赫望信心里顿时泛起点小得意，暗自琢磨：小海棠肯定是专门来看我打球的。
　　他清了清嗓子，运球的动作故意放慢，还特意做了个花哨的胯下运球，指尖蹭过篮球的触感利落，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黏在许棠身上，连对方球员逼近都没察觉。
　　比赛一开始，赫望信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只顾着耍帅炫技。
　　明明可以传球给队友，他偏要强行突破，结果被对方两人夹击断球；好不容易拿到球权，又非要尝试超远三分，篮球砸在篮筐上弹飞，引得对面一阵哄笑。
　　陆高在旁边急得跳脚：“信哥！！别瞎打！传球啊！”
　　赫望信哪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想着在许棠面前露一手。
　　他又一次带球冲篮下，脚下被对方球员轻轻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膝盖蹭破了皮，渗出细密的血珠。
　　许棠看得心头一紧，刚想往前走，就看见赫望信猛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更烈了，却依旧没改耍帅的心思。
　　结果可想而知，赫望信所在的队被对面按在地上摩擦，比分悬殊得难看。
　　哨声响起时，他脸色铁青，把篮球狠狠砸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还在说笑的许棠，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
　　“许棠！过来！”他朝她喊，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许棠和淮希对视一眼，连忙跑过去。
　　“怎么了？”许棠看着他膝盖上的伤口，眉头皱起来，“都流血了，疼不疼？”
　　赫望信却没接话，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点质问：“小海棠，看我输球，你很好受是吗？”见她愣住，又别扭地别过脸，“还不快去给我买瓶水？要冰的！”
　　“不行！”许棠立刻反驳，眉头拧得更紧，“冬天喝冰的会肚子疼，而且你还摔破了膝盖，必须喝热的！”
　　赫望信挑眉，刚想犟嘴，就对上许棠认真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像小时候他闯祸后，她板着脸让他认错的模样。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语气软了点：“行吧，听你的，热的就热的。”
　　“知道啦！”许棠无奈地笑了笑，拉着淮希往小卖部走。
　　淮希边走边吐槽：“这赫望信也太自恋了吧！我们明明是路过，他还以为我们专门看他打球呢！输了球还迁怒人，也就你能治得了他！”
　　两人走进小卖部，许棠给赫望信挑了瓶热可可，淮希随手拿了瓶橘子味的汽水，拧开喝了一口。
　　刚走出小卖部，就看见陆高靠在球场边的栏杆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淮希手里的汽水。
　　“喂，淮希。”
　　陆高朝她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点痞气。
　　淮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汽水往身后藏：“干嘛？”
　　陆高没说话，上前一步，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汽水，拧开瓶盖就灌了一大口。
　　“味道还行。”他砸了砸嘴，眼神里带着点得逞的笑意。
　　淮希气得脸都红了：“陆高！你有病吧！那是我的水！”说着就伸手去抢，两人在原地拉拉扯扯，闹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许棠把热可可递给赫望信，还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
　　这是她特意带的，知道他总爱受伤。
　　“赶紧贴上。”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膝盖上的伤口，指尖带着暖意。
　　赫望信低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耳尖悄悄泛红，刚才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软了下来：“刚才……不该冲你发脾气。”
　　许棠抬头冲他笑，眼睛弯成月牙：“知道就好。下次别再瞎耍帅了，好好打球，还有不许再提喝冰的。”
　　“知道了，小海棠。”
　　赫望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带着热可可的甜香。
　　冬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旁边是打闹不休的淮希和陆高，球场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只剩下彼此眼底的温柔。
　　而不远处的教学楼门口，沈流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看着球场上亲密互动的两人，眼底的温和笑意一点点褪去，冷调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她攥紧了手里的暖手宝，指尖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心里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凭什么许棠总能轻易得到赫望信的温柔？凭什么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她转身默默离开，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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