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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
“我七点半才在群里通知八点半到,还以为你们赶不过来了,到底在我们公司锻炼了三个月,敬业精神可以。”
赵怡目光往江山和徐清两张脸扫过,冲江山抬了抬下巴:“江山,你吃早餐了没?”
江山一怔:“还没有。”
一个小时就要到公司,她坐地铁赶到公司来,得四十分钟,她穿衣洗漱也要十分钟,时间这么紧,哪儿有空吃早餐啊?
而且,如果留下来的人不是她……她有的是时间吃早餐。
“我这儿有一个小面包,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吧。”赵怡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总是笑得让江山捉摸不透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提携晚辈的慈爱,“身体要紧。”
“……谢谢赵姐。”
江山撕开包装,三两下把小面包吞进肚子,腮帮子发狠忘情地嚼,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但她眼睛亮亮的,像星星。
可能是会议室的灯光反射吧,赵怡边这么想,边移开了眼睛。
“我之前就问过你们,如果最终留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你,你会不会有意见——”
赵怡话语拖长,江山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小半口没咽下去的面包卡在喉咙,猛地把他噎住。
“咳,咳咳!”她捂嘴扭头,好几秒缓过来后,低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儿,是我不该在你吃东西的时候说,不过接下来的话,我主要是想对小徐说。”
赵怡扭头看向徐清:“小徐啊,你心胸还是得开阔点,昨天那只是个小小的汇报,真正决定谁留下来的,还是这三个月的工作成果……人工智能领域的大公司多的是,何必执着于我们安森呢?你说,是不是?”
在场的三个都是聪明人,赵怡虽然话说得比较委婉,但劝徐清另寻她就的意味,再清楚不过。
“我不服!”
徐清昨天被祝濛冷脸,一声不敢出,只在台下抱着手机和妈爸哭,现在倒是脸红脖子粗,显然是欺软怕硬的主。
他平时说话的声线是温润青年音,这会儿急起来,变成了公鸭嗓。
“赵姐您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会……”
“诶,别瞎说啊!”赵怡坐在上位,双臂环抱在胸前,神情和她今天喷的香水一样冷淡,“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又答应过你什么?”
“您,你!……”
徐清吭哧吭哧喘气,看看撇清关系的赵怡,又看看若无其事的江山,从来没有因为工作熬夜过的眼睛,浮现出些许红血丝,他跟头被惹怒的牛一样,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江山在徐清对面坐着,拧开保温杯,用温水顺了两下干涩的喉咙,用尽平生定力才没有笑出声。
看明目张胆划水,还冒名顶替自己成果的人被赶出去,还真是身心舒畅啊。
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吗?
自入职以来,一点一滴在心中淤堵的悲愤,都好似开春后坚冰消融的河流,浩浩荡荡流向它处。
“江山。”江山正在心里偷偷乐呵,猝不及防被徐清叫到,心脏吓得无规律快跳了几下,抬头看过去,徐清眼神阴恻恻的:“你为了拿到这个位置,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公平竞争而已。”
江山耸了耸肩,一想到徐清自以为稳坐转正的位置,却被当头棒喝,她嘴角就不由自主挂上讥讽的弧度:“徐清,你别自己用手段,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靠送礼走后门,来走马上任。”
“不可能!”徐清手一拍桌子,“公开竞争的话,被选择的人不会是你!”
“哦?”
江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吓得有些心口疼,但她没慌,只是一字一句反问,把每个音拉得老长:“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留下来的人,不会是我?”
她没有急着用自己的工作成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是淡淡地激怒徐清。
是暗戳戳的,要引蛇出洞。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同事压一头,徐清脸涨得通红。
他好几次想张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没说,被挑衅成这样,徐清居然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只咬牙切齿地发出恐吓。
“好啊,江山!你给我等着!”
他“腾”一下从椅子弹起来,“咚”一声把门砸得震天响,像是不愿再留在这儿,继续被江山羞辱。
江山不动声色将手指攀上心口,轻轻压了压,她对徐清走之前放的狠话不感兴趣,只觉得他那么骄傲一人,能咬牙不自爆,还挺奇怪。
真遗憾,她本来还打算从徐清嘴里套话,弄清楚他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底牌的。
“你别理他,做好自己的事。”
赵怡看上去风轻云淡,好像之前和徐青私交甚密的人不是她一样:“走歪门邪道的确不长久,但是跟对人,做起事来,会事半功倍,这点,你要比他强。”
什么叫“跟对人”啊?
她没有站过队啊。
赵怡不理会江山面上流露出来的茫然,只掌心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
从会议室走回去的一路,江山像是踩在飘在天边的柔软云朵上,飘飘乎如凭虚御风。
留下的那个人,真的是她。
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试用期”三个字被撤走,新工牌挂在胸前,如烈阳升于高空,驱散江山心里那名为“不真实感”的疑云。
忙忙碌碌一整天,她望着外头夕阳,长长舒了口气。
她真的在这个大城市,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有了生活下去的底气。
走到地铁站,她摸出支富宝的地铁乘车码,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向妈爸报喜。
虽然说吧,她们可能不一定会表现出她想要的喜悦,但是她们昨天问了她,今天肯定是要个结果的。
她实在无法隐瞒。
江山一开始想把这个好消息发到家族群里面,又觉得她们一家四口的事,总是惊动整个家族很奇怪,到底还是在她们一家四口的小群发了。
“我今天转正成功了@妈妈@爸爸@妹妹”
妹妹江海反应最快,她才上小学,还没有完全识字,发的是语音,嗓音稚嫩又认真:“恭喜恭喜恭喜~姐姐真是太棒了!”
江山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她一句“谢谢”还没打出来,爸爸的一条消息就弹到对话框的上面:“转正了啊,那你的工资呢?是不是从六千涨到九千了?”
好好的,提钱做什么?
胃里突然一阵抽搐。
江山一抬头,正好看到列车进站。
她拖着莫名变沉重的步伐,艰难随人群挤上地铁,在靠车厢门的角落靠住,两个大拇指在屏幕打字:“是的”
几乎是江山发出去的那一瞬间,爸爸的第二条消息就来了:“之前你每个月六千,在s市生活还挺够的吧?看你偶尔发的朋友圈,都是好吃的,现在多了三千,手头上应该更足了哦【龇牙笑】”
妈妈的消息随之而至:“大姑娘长大了喔,什么时候开始给家里分担重任啊?”
恶心感莫名其妙上涌。
以与晕车丰富的斗争经验,江山迅速把亮着的手机锁屏,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摇晃的地铁车厢向前行驶。
怎么回事,她晕地铁了?
江山忍了一会儿,只觉得嘴里越来越酸。
糟糕,她手上没有塑料袋。
广播响起的到站铃声犹如天籁,江山顾不上还有三站才到出租屋,跌跌撞撞随着人群从狭窄车门挤出来,“哇”一下对垃圾桶吐出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愤懑。
难得被选择一回,她今天一直被兴奋感围绕,胃口还挺好。
只可惜,多半都交代在这儿了。
江山扶着墙缓慢挪动,凭借苍白的脸色,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台座椅找了个空位,她摸出保温杯漱了漱口,有气无力地动动手指,在小群里发了个总额五百的三人红包。
也是,正所谓“养儿防老”,她有一定经济能力了,总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红包一下子被抢走两个。
江山看了眼记录,是妈妈和爸爸。
又过一分钟,江海也领了红包,她发了个“谢谢”的猫猫表情包,后面跟着一条长语音:“姐姐工作辛苦啦,注意休息,有没有按时吃晚饭呀~”
江山有气无力,扯了一下嘴角。
……本来今天晚上为了庆祝,她外卖点了自己最喜欢的三鲜米线,只可惜现在,完全没心情和胃口吃了。
“谢谢小海关心,吃过了。”
江山才发出去,又被爸爸@:“很快九月份了,你妹妹的学费要交了,怎么说?”
江山抿唇。
还能怎么说?就是让她出钱的意思呗。
妈妈跟商量好了似的,也@她:“你表妹暑假兼职,都交了一半工资给家里哦”
江山又觉得头晕。
这回不在地铁上,应该不是晕地铁了。
她没有咳嗽打喷嚏,应该不是感冒。
这头昏脑花,忽冷忽热的,莫非是……
江山伸手去摸额头,没感觉有什么烫,但手往座椅两旁的铁扶手一贴,被冻得一哆嗦,晕乎的脑子才勉强转过弯。
她气血不足,手脚常年冰凉,刚从空调呼呼吹的地铁车厢下来,按理来说,手应该和铁扶手一样凉,哪轮得到被饱受空调冷风吹拂的铁扶手冻一下的份儿?
意识不知何时开始涣散,江山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不妙啊,在人生地不熟的地铁站发烧了,头晕,恶心,腿软,最重要的是,明天还要上班。
江山强打精神点开丑团,想买个退烧药送到地铁站门口,结果付完款才发现,地址她忘记改了,选到了最常用的公司。
唉,怎么人一倒霉起来,什么事都可以像倾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山皱眉要退订,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高明:“打扰了江小姐,您那外套链接方便给我发一下吗?我这边给您下单”
江山愣了几秒才想起来。
哦,她昨天看到高明问,本来想去购物app找外套的,结果半路上被加更的meng拐走了。
江山还在回忆的功夫,高明又发来一条。
“或者您看这三条喜不喜欢?【图片】【图片】【图片】大概是按照您说的样式找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随时跟我说就好了”
江山脑子晕得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调开键盘,想发一个“可以的”,kyd拼音输入法打上去,又变成了“快一点”。
看着屏幕上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江山自己都好气又好笑。
她到底在发些什么啊?
高明可能是被她明显不对头的回复看懵了,显示“正在输入中…”三秒,哆哆嗦嗦发来一个:“您好像打错字了。”
江山头晕眼花,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她生怕自己看不清键盘,再打错字让高明误会,索性按住语音键,给他发语音。
“不好意思,有点发烧,打错字了。”
“原来是这样,您需要帮助吗?”高明这一句问得还算是客气,下一句突然变成了全是动作的命令语气,像是手机那头换了一个人在发消息,“发定位,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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