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我

　　林昭正思考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一心沉浸在手机里的人，脚下楼梯一格一格的往下踩。日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斜地落进来，把她低头的身影拉得细长。
　　就在她想要打字询问他是不是在梦游的时候，右脚突然踩空了一格。
　　“！”
　　林昭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心跳骤停的瞬间，手下意识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栏。金属栏杆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站稳后还心有余悸，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昭昭，走路别看手机。”
　　一道温和却略带责备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林昭抬头，看见苏玉兰站在楼梯转角处，显然是看见了她刚才不小心跌下去的一幕。
　　老人穿着一身素色棉麻衫，银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眼神里满是关切与一丝不容忽视的严肃。
　　“刚才多危险，”阿婆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楼梯这么陡，摔下去可怎么办？”
　　林昭有点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挽住阿婆的胳膊，语气有些心虚：“知道了阿婆，我下次一定注意。”
　　苏玉兰叹了口气，眼神软了下来，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从小到大都这么毛毛躁躁。”
　　说罢，她无奈地摇了下头，拄着拐杖一步步向下走去。
　　苏玉兰近几年腿脚愈发不便，平时最多也只是下楼买买菜、散散步。但是每年都会抽时间去一趟缘山寺。
　　缘山寺在郊外的一座石山上，光是走上去也要整整一个上午。每次回来，那双腿总会肿胀得厉害，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消不下去。
　　林昭不是没有劝过。
　　可一向温和好说话的苏玉兰，唯独在这件事上异常的执拗。面对孙女的不解，她只是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声音却不容商量：“年年都要去的，这可不能断。”
　　看着苏玉兰逐渐消失在楼道口的背影，林昭忙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之后，就将其放在了随身携带的包里，紧跟几步追上，扶着人小心翼翼的往楼下走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一辆黑车此时正安静地就停在楼下，不知晓在那里等了多久。
　　而车里的应珩青则看着手机里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小林子:从我们学校门口的那条大路直走，第二个十字路口右拐后有一座8层高的大楼，建议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应珩青轻轻叩了下手机边缘，抬头开口道：“唐叔。”
　　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闻声微微侧过头。
　　应珩青将林昭所说的路线复述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这什么地方？”
　　唐叔算起来也是江城本地人，每年陪应珩青回国后都会独自留在江城几日，祭扫已故的父母，对这座城市再熟悉不过。
　　他略一思索，恭敬地回答：“少爷，那儿好像是一家精神治疗中心医院。”顿了顿，又轻声询问道：“您是要去办事吗？”
　　精神治疗中心？
　　应珩青明显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垂下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壳上敲了敲，片刻后才淡淡应道：“没事，随口问问。”
　　车内随即又陷入沉寂。
　　一两分钟过后，应珩青才从车窗里看到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他立刻拉开车门向她们走了过去。
　　林昭刚小心搀着苏玉兰走出楼道，一眼就看见了那辆低调停在楼旁的黑色轿车。
　　车上下来两人，一个是应珩青，还有一个神色沉稳、气质严肃的中年男人。林昭记得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是他开车送的应珩青。
　　“你还真在这儿啊！”看着眼前一身休闲运动装、衬得人身高腿长的应珩青，林昭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是小应吧？”苏玉兰眉眼舒展，语气慈祥地问道。林昭之前就跟她提过，她的一位同学假期无聊，想一起去寺里走走、散散心。
　　应珩青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坦然迎上林昭惊讶的目光，却将平日那副散漫样子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微微躬身，视线温和地落在老人身上，语调沉稳而干净：
　　“阿婆您好，我是应珩青，林昭的同学。”
　　苏玉兰笑着连连点头，目光自然地移到他身后那辆车上，略带疑惑地问道：“小应啊，你这是……专门过来的？”
　　应珩青微微侧身，语气温和地解释道：“从城里到郊外寺庙路程不近，正好我今天也打算去一趟，就想着顺路接上您和林昭一起过去，也方便些。”
　　“真是麻烦你这孩子了，还劳烦你大早上跑一趟。”苏玉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您客气了。”
　　说罢应珩青上前一步，十分自然地搀住苏玉兰的另一只胳膊，动作细致又稳妥。
　　“您小心脚下。”他声音放缓，与平日里的懒散腔调判若两人。
　　林昭看着他这副体贴周全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差点以为眼前换了个人。
　　走至车前，苏玉兰同站在车旁为她们拉开车门的唐叔微笑着点了下头，算是问好。林昭则乖巧地换了声“叔叔早上好”，唐叔那张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
　　黑色的轿车内部十分宽敞，装潢低调奢华，唐叔早已提前调好了适宜的温度。
　　应珩青把着后座车门，细心地护着苏玉兰头顶，待她安稳坐进去后，才轻轻关上车门。
　　他回头，看见林昭还站在原地，略带询问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挑眉，那一刻，先前那副熟悉的、略带懒散的神态又隐约回来了。
　　“没什么，”林昭摇摇头，拉开车门，一本正经道:“就是觉得，你今天格外像个好人。”
　　应珩青闻言轻笑一声，没接话。下一瞬，想起了她发的地址又开口问道:“你微信里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一家精神治疗医院。”林昭睁着双大眼睛认真的回答。
　　“……我知道。”应珩青似是有些无语，“我是问你为什么发个精神疗养院的地址给我。”
　　“哦，我是觉得早起这事跟你的日常行为极为不符，所以我怀疑你在梦游。”
　　说着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离谱，林昭心虚地咳了两声，继续说:“你不是说你家里出了点问题吗，我怕你压力太大，万一出现精神问题就不好了。”
　　应珩青垂眸扫向她，眼风微凉，“你这思维还真是够发散的，想得还挺周到。”
　　“那是。”林昭自动忽视了他凉嗖嗖的目光，挺了挺胸膛，一脸自豪:“思维不发散的学霸不是好学霸，考虑不周到的班长不是好班长。”
　　应珩青:……
　　得到答案后的应珩青决定不跟她计较，转头就进了副驾驶，而林昭则从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出道路，汇入来来往往的车流。
　　苏玉兰显然对应珩青很有好感，一路上温和地问他些家常问题，从学业问到口味喜好。
　　应珩青一一应答，语气始终温和耐心，偶尔几句逗得老人笑出声来。
　　林昭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耳边是阿婆难得的笑语和那人低缓认真的回应。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深色的座椅上，也照亮了应珩青那双墨色的眸子，有一种不真切的温暖。
　　她忽然觉得，或许今天，真的会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
　　在交谈声中，林昭的手机闷声震动了两下，是叶知秋发来照片，让林昭给她参考一下，以便她发朋友圈。
　　林昭打开手机就被淋淋洒洒几十张照片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手机中病毒了。
　　叶知秋这次和父母去了海城，照片背景全是金色的沙滩跟波光粼粼的蓝色海洋，照片中的女孩一身吊带裙笑容明媚。还有好几张是跟她父母一起拍的。
　　小林子:！这次这么多？
　　叶知秋跟林昭初中就在同一个学校，仅限于脸熟的程度，直到高中进了一个班成了同桌之后才渐渐熟悉起来。之前也有过让林昭帮她筛选图片的经历，只是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多张。
　　那边应该也觉得有点多了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好半天才回过来。
　　叶子:这里真的好漂亮，我没忍住就多拍了几张。
　　发完还附带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包。
　　林昭是知道叶知秋有多喜欢大海的，就连她的课桌上都贴满了各种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海洋贴纸。
　　小林子:3、12、18、26、39……
　　林昭火速从一连串照片中选出了九张。
　　叶子:谢谢昭昭，你审美怎么这么好！
　　自己选的时候不觉得，仔细一对比林昭选出来的那几张，确实要好看不少。
　　小林子:我慧眼如炬
　　叶子:……
　　果然林昭这人不能夸，她的尾巴是真的会上天。
　　等林昭放下手机时才发现车内的交谈声已经停了，她抬起眼，就见苏玉兰和应珩青两人齐刷刷地望着她。
　　林昭垂在裤边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一脸莫名地朝他们望去，三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苏玉兰先开了口：“这又是在跟谁发消息？这么认真。”
　　她和应珩青是被林昭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声吸引的，谈话被打断，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却专注得完全没有察觉到身旁投来的两道目光。
　　林昭乖乖答道:“是知秋。”
　　苏玉兰给林昭开家长会时曾见过叶知秋，印象中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孩子。
　　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恍然，笑问:“那孩子最近还好吗？”
　　林昭:“挺好的，跟她父母去海边玩了。”
　　苏玉兰点点头没再问了。
　　见阿婆没有其他问题，林昭正准备收回目光，不料半途却对上了另一道视线。
　　林昭:？你有事吗？
　　林昭目露疑惑。
　　黑色连帽外套将副驾上的人衬得越发冷白，隐约可见白皙肌肤下的淡青血管。
　　应珩青没有回应她的注视，只淡淡的垂下眼，遮挡住了眼中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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