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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那夜之后,姜思和小十一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姜思对姜愿的疑问一头雾水,又变成了天天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的小屁孩。
姜愿对此,心情实在复杂。
而小十一,一直都是那副刁蛮任性的模样,姜愿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活生生一对欢喜冤家。
张如意看到两人这副样子,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很高兴,姜愿和姜思终于融入了这里。
张如意想着,揉了揉眼睛,缝补起孩子破旧的衣裳。
“诶诶诶,你慢着点,别摔倒了。”
*
庄栖筠的肚子越来越大,后来几乎痛的在床上动弹不得,连每日的佛堂诵经的流程,都被老太太豁免了。
庄栖筠又瘦,整个肚子直愣愣突出来,看着很是吓人,像是这孩子吸干了她的养分。
庄栖筠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在对孩子的期待里像干尸一样活着。
难免有些难听的言论,都消失在了老太太的棍杖之下。
“你安心养胎便是。”
老太太总是一句这样的话,眼光总是落在庄栖筠那个大的过分的肚子上,手里总是攥着一串佛珠。
“老天保佑。”
一切都很平和,直到庄栖筠生子那一天。
那天天气实在恶劣,太阳像是被乌云收住了,残喘的光都漏不出来。
庄栖筠几乎是半夜就开始痛了,接生婆子看了几次,总说这是正常的,少奶奶瘦难免痛苦些。
庄栖筠痛的直喊叫,整个孙府都是她的惨叫,她一直喊着官鸢的名字,官鸢才得命空下来,专门陪着少奶奶。
“小默,小默。”
官鸢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庄栖筠,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接生婆子嘱咐人烧着热水,一盆一盆的端了进来,一遍一遍的替着庄栖筠擦洗着身体。
庄栖筠紧紧抓着官鸢的手,脸上两道泪横流,接生婆禁止她大声的惨叫,理由是这样泄了力,孩子就更不好出来了。
老太太端坐在一旁的的房子里,一遍遍转动着她的佛珠,为孩子祈福。
“老天开开眼。”
“定要保佑我的孙子。”
庄栖筠死死咬着毛巾,额上青筋暴起,不断的起伏着身体,一次又一次。
热水进来又换了颜色出去。
接生婆子的脸色变了又变。
“我没力气了,小默。”
庄栖筠紧紧抓着官鸢的手,口中的毛巾滚落到一旁,屋子里再次响起庄栖筠的惨叫。
不像是人的更像是动物。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哄。
凄惨的,叫人不忍闻。
官鸢一边擦着庄栖筠的脸,她心疼她。
“堵上她的嘴。”接生婆子出去一个,说了些什么。老太太闻言下了命令,来了几个姑娘死死摁住床上的庄栖筠,将她扭成张开的姿势,像是一只开膛破肚的蜘蛛。
官鸢因为阻拦被赶了出去,她只能看到一盆又一盆鲜红的血水,以及庄栖筠不时撞击床铺的闷声。
庄栖筠的嘴被死死堵住,她喊不出声音,像是哑了的鱼。
她的生育实在惨痛,像是菜市场上任人挑选,等待宰刨的鱼。
她瘦的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木质的床,她怀着撕裂的剧痛,等着她的孩子。
这样撕裂的痛苦,上一次,还是在她的/初/夜。
那样的大红灯笼,那样的相似的场景,以及鲜红的从身/体/下/淌出来的血。
那样的满脸的狼狈,那样的茫然无措。
官鸢在院中等着,焦灼几乎要将她吞没,连同这夜晚一起。
只有不时的从空中劈下的闪电,照亮她满脸的泪痕,以及满身的血。
庄栖筠的血,官鸢的彷徨与无助。
雷电,犹如天罚。
官鸢感到她的命运与庄栖筠的命运被这雷电连在一起,她能感到她撕裂般的痛,仿佛那在嘶哄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官鸢。
她的命运和她在一起,她们都是那条案板上无力挣扎的鱼。
等着命运的宣判。
最后一道雷电劈下,照亮了整个产房,以及满地的血。
“生了!”
“生了!”
“少奶奶生出来了!”
审判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庄栖筠像是一块敞开口子的破布一般,瘫在床上,任由人摆布。
官鸢被人裹挟着来到老太太这边,她看着那个哭泣的被擦干净的裹着粉色包袱的孩子,被递到那个满嘴佛祖的老太身上。
“老太太,恭喜呀。”接生婆子皱巴的脸,拧在一块笑了笑。
“是个女孩。”
官鸢看到老太太眉头皱了皱,将孩子在她手上一转,落在了自己手上。
“可惜了,是个女孩。”
老太太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句,炸起了官鸢耳里的一道惊雷。
屋外,白光乍现。
“把孩子抱给少奶奶看看吧。”孩子被递给了官鸢。
老太太被人簇拥着走进了佛堂。
官鸢看着这个哭喊着的,皱巴巴的婴儿。
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那婴儿抓住了官鸢的手。
“我的了了,你要看到最美好的世界。”
官鸢想起庄栖筠摸着肚子,在庭院中央,沐浴着阳光。
她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一定是个温柔的姑娘。
如今,她成了母亲。
她用自己的心腹,血肉,供养了一个婴孩。
再用爱与撕裂,将孩子接到世上。
庄栖筠昏了过去,官鸢将她的孩子和她放在一起。
“你看到了吗?那是了了。”
庄栖筠像是感应到什么,将头瞥向孩子的方向,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
“这个方子,能拿得准吗?”老太太站在佛堂前,听着接生婆子说的方法。
“当然了,我接的孩子没有上百也有八十。”
“这万福镇的老方子,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不能错。”
“当年孙家的少爷,不也是这么来的。”
接生婆子脸上堆着笑,老太太斜着看了一眼,心生不满。
“出去领赏,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闲话。”
“诶诶,知道了,老太太慈心。”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老太太惨白的脸以及过于鲜艳的红唇。
老太太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上天,佑我孙家。”
“硕果盈堂,福气绵长。”
*
佛珠,散了一地。
*
年岁渐长,宫中逢变。
年少的景向阳,孑然一身,身边只剩下长不大的只只。
以及缠绵不退的药香。
“找到你了。”景向阳的院子少有人打理,他平日里一个人也干不过来,紫藤花变长成了帘幕。
景向阳掀开那紫色的帘幕,发现了蜷缩在花下的女孩。
光忽然窜了进来,少女揉了揉眼睛,缓了好久才看清面前的景向阳。
“最近怎的这么贪睡。”景向阳将少女抱起放到连廊下,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爷爷呢?今日不来吗?”只只又揉了揉眼睛,恍惚问道。
景向阳剥水果的手顿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道。
“以后都不来了。”
景向阳将水果递给只只,只只摇摇头,她不需要吃东西,景向阳在这件事上却很执着。
他一面很清楚认为她是自己的幻象,另一面却从始至终渴望着她真实的存在。
他渴望她鲜活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哪怕一秒。
景向阳愣了愣,咬了一口果子,好涩。
“你以后怎么办?”只只低头看着自己愈发透明的手,她愈发的嗜睡,每日清醒的时光不多了。
她陪不了他那么久。
她看不到他鲜衣怒马的样子了,少年曾被折断翅膀,锁在深宫里。
可他如今,羽翼渐丰,拥有了翱翔的能力。
“你以后怎么办呀?”如果我不再了。
只只的声音很轻,她没有多少日子里,陪他锁在深宫里,看着他翱翔天际。
走向更辽阔的世界。
他有这个能力,而她没有了时间。
“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景向阳将半个身子靠过去,只只长不大,也承不起他,他只是做做样子。
只只感受着渡过来的温热,摊开手掌,那一片紫藤花的花瓣。
如今,她成了禁锢他的最后一道枷锁。
只只看着身边的少年,小心将紫藤花瓣放在他的掌心。
“睡吧。”只只动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景向阳枕在她的膝上沉沉睡去。
只只摸了摸景向阳眼角的红痣,抹去了不甚掉落的泪。
“就,再陪你走这儿一段吧。”
姜太医刚去,现在离去,太残忍。
只只牵起景向阳的手,阖上眼,静静的感受阳光的流淌。
就让我私心,再陪你走最后一段路。
*
后来,紫藤花谢了。
景向阳再也找不到那个紫藤花下的少女。
*
再后来,冷宫门开了。
景向阳以才色重新闻世,被锁在的深宫里的鹰第一次探出了头。
皇室凋敝,景向阳为自己挑了一条路。
一条孤独的坦途。
除了日日的梦魇,景向阳身侧空无一人。
*
成年的景向阳看着床前点着熏香试图入眠的自己,脚下是不知哪一方递上来的信,记不清了,左右不重要。
“还是,走上这条路了啊。”景向阳看着陷入泥潭的自己,他冷眼旁观着自己前半生的路。
“真是没用。”景向阳踹向那个梦魇种不得清醒的自己。
“姜爷爷若是知道你这副样子,怕是会后悔的。”景向阳面前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桌上灯火缓缓跳跃,像是绵长的/喘/息。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旁。”
那影子从身前消散连带着记忆中所有的场景,化成星星点点的雪,在景向阳面前飘洒。
像是记忆里那场雪,穿越不可抵挡的时间,穿过不可抗拒的空间,从陈旧的梦里面走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连带着,还有那个。
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人。
*
魂牵梦萦久不得,最难得,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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