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回到“镜廊”基地，气氛更加紧张。老陈将自己关进了数据分析室，秦青则全力配合，利用从陈明哲现场捕捉到的残余引导信号和其扭曲设计图，试图建立预测模型，寻找下一个可能的“共鸣者”目标特征。

　　沐笙则将自己沉浸在陈明哲留下的所有资料中，包括他的作品集、社交网络发言、参与过的项目，试图拼凑出他近期的心理轨迹和可能接触到的异常信息源。那份“灵感倒影”的警告，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长鸣。

　　他反复思考着“影子在看着”和“成为镜像”这两个短语。如果“熵”是在种植“灵感倒影”，那么“影子”就是那个倒影的源头，是那个预设的、扭曲的“完美”模板。而“成为镜像”，则是受害者最终与这个模板高度重合的状态。这像是一种……思维层面的模因污染。
　　时间在滴答声中流逝。八小时后，秦青和老陈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初步结果找到了沐笙。

　　“模型很不完善，但有几个关键特征筛选出来了，”老陈指着屏幕上复杂的多维图表，“下一个潜在目标，极有可能是从事与‘对称性破坏’、‘混沌美学’、‘非欧几里得空间表达’相关领域，且近期表现出创作焦虑或寻求突破的创作者。年龄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有相当的行业声誉，思维模式偏向内省、偏执。其个人脑波特征中，与深度专注、灵感迸发相关的特定频段需要与捕捉到的引导信号存在潜在共鸣点。”

　　“范围还是太广了。”沐笙皱眉。

　　“我们还有一个发现，”秦青调出另一组数据，“陈明哲、之前的作曲家、材料科学家，三人在死亡前三个月内，都曾匿名或通过非公开渠道，访问过同一个深网论坛的某个隐秘板块。那个板块的名字，翻译过来叫‘真实之眼的馈赠’。”

　　“真实之眼……”沐笙立刻联想到了“熵”的符号体系，那个如同眼睛般的自指迷宫。

　　“论坛已经被清空，但通过技术回溯，我们发现了一些残存的交流痕迹，”秦青继续道，“里面充满了对常规艺术的鄙夷，对‘突破人类认知界限’的狂热讨论，以及……一些零散的、看似是‘灵感碎片’或‘创作挑战’的古怪命题。参与者似乎将此视为一个高端的、寻找‘知音’的秘密俱乐部。”

　　“邀请制？”沐笙问。

　　“很可能。而且邀请的方式非常隐秘，可能是通过邮件、私信，甚至可能是线下特定场合的‘偶遇’和暗示。”秦青说，“我们怀疑，‘熵’利用这个论坛作为筛选和初步接触‘共鸣者’的平台。那些‘灵感碎片’，可能就是最初的、试探性的‘引导’信号。”

　　“立刻排查本市所有符合基础特征，且近期在公开言论或作品中流露出对‘真实之眼馈赠’论坛相关主题感兴趣的人！”沐笙下令。同时，他心中升起另一个念头：既然“熵”通过这种方式筛选目标，那么，或许可以反向设局。
　　他向“山猫”发出了请求，希望能调动一名可靠的、具备相应特质且意志坚定的“诱饵”，尝试接触这个论坛，引蛇出洞。但“山猫”很快回复，合适的“诱饵”需要时间甄选和准备，远水难救近火。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外勤信息筛查小组传来了一个紧急消息：本市一位颇有名气的青年雕塑家，陆
　　子昂，其工作室助理报警称，陆子昂最近一周行为异常，将自己反锁在工作室里，拒绝见任何人，里面不断传出金属切割和焊接的刺耳声音，以及艺术家本人时而狂笑时而哭泣的诡异声响。助理从门缝瞥见过一眼，说里面的雕塑“扭曲得不像人间的东西”，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更关键的是，警方调查陆子昂的网络记录时，发现他曾用加密浏览器多次尝试访问某些深网地址，其中就包括了与

　　“真实之眼馈赠”论坛相关的暗链！

　　“目标锁定！陆子昂，三十二岁，以创作充满张力、挑战材料极限的金属雕塑闻名，最近一年公开表示对‘打破雕塑的静态束缚，表达意识流动的混沌’感兴趣！”秦青快速调出陆子昂的资料。

　　“地址！”沐笙已经抓起外套。

　　陆子昂的工作室位于城市艺术园区边缘，一个由旧仓库改造的独立空间。当沐笙、秦青带着一小队外勤人员赶到时，工作室厚重的铁门紧闭，里面确实传来令人不安的金属噪音和模糊的人声。

　　“陆子昂！开门！我们是警察！需要和你谈谈！”外勤队员用力拍门。
　　里面的噪音停顿了一瞬，随即传来陆子昂嘶哑而亢奋的吼声：“滚开！别打扰我！我就快……就快完成了！完美的流动！你们不懂！影子……影子在赞赏！”

　　“影子在赞赏”——与陈明哲的呓语吻合！

　　“强行破门！”沐笙下令，同时示意秦青启动大功率的便携式意识场干扰器，尝试阻断可能存在的
　　“引导”信号。

　　“砰！”铁门被撞开。

　　工作室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巨大的空间中央，一个由无数扭曲金属片、尖锐钢刺、破碎镜面构成的、约三米高的“雕塑”正在……缓缓蠕动？不，是陆子昂正穿着防护服，用电焊和液压工具，疯狂地对这个已经呈现出某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非对称螺旋结构的怪物进行最后的加工。雕塑的表面反射着工作室杂乱的灯光，形成光怪陆离的倒影，那些倒影仿佛也在扭曲晃动。
　　陆子昂本人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混杂着狂喜和极度的疲惫，对闯入者置若罔闻，口中念念有词：
　　“……对的……就是这里……断裂……然后衔接……恐惧的弧度……多美……”
　　秦青手中的干扰器功率开到最大，发出低沉的嗡鸣。陆子昂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和痛苦，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陆子昂！看着我！”沐笙大步上前，将自己的声音注入了一种稳定的、带着安抚和命令的语调，同时将自身的意识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向陆子昂，“你看到的不是完美！是陷阱！是别人塞进你脑子里的倒影！”

　　陆子昂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看向沐笙。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在干扰器和沐笙话语的双重冲击下，那狂热的色彩似乎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痛苦。“倒影？不……这是我的灵感……我自己的……”

　　“灵感不会让你感到恐惧和撕裂！”沐笙指着那令人作呕的雕塑，“看看它！这真的是你想表达的吗？还是某个‘影子’想让你表达的？”

　　陆子昂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几乎完成的“作品”，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东西，那扭曲的形态中蕴含的冰冷、非人的恶意，让他发出一声崩溃般的尖叫：“不——！这不是我的！不是我！”

　　他抱着头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沐笙示意队员上前控制住他，同时和秦青快速检查工作室。在一个角落的工作台下，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类似信号接收放大器的简易装置，还在低功耗运行，屏幕上跳动着与陈明哲书房捕捉到的类似的频率波形。

　　“引导信号的本地增强节点！”秦青立刻将其关闭并拆解。

　　“带他回去，严密保护，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干预。”沐笙看着被搀扶起来、依旧陷入崩溃状态的陆子昂，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们阻止了一次悲剧，但那个播撒“灵感倒影”的“影子”，依然隐藏在暗处。

　　而陆子昂崩溃前喊出的那句话——“影子在赞赏”——让沐笙意识到，那个“影子”，或许并非冰冷的程序，而是有着某种“欣赏”情绪的……存在。这比单纯的机器或程序，更加令人不安。
　　（第八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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