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师弟，老板门诊新收了一个入院，马上过来。”师姐脱下白大褂，难得在中午准时下了夜班。
　　蒲阳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门诊每天都排着队，大批人过来继续排队等着住院。蒲阳并没有把师姐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过着和平常每一天都差不多的日子。
　　那个男生拿着手腕带慢慢往病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到护士的通知以后蒲阳先去喝了口水，拿着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两三步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看见那个男生才磨蹭了一半的距离。
　　“29床？叫什么名字？”蒲阳只是根据刚才微弱的印象在一群人里找到了年龄相仿的男生问了一句。
　　男孩点了点头。“柏康。”
　　蒲阳从右手边的白大褂口袋里随机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废弃打印纸，立刻开始问起了病史。
　　十几岁的年纪，谁也不会想到在篮球赛的球场上，上一场刚拿了最佳投球手的高中生在这一场比赛的时候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晕倒前他只记得自己刚把球投了出去，也不知道球到底进筐了没有。最后一幕，他只看见自己的视线突然飞向了天上，天上一片漆黑。
　　周围的人一股脑围了上去，拿出运动饮料的，从包里掏出巧克力的，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是以为他低血糖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而已。
　　睁开眼睛不过才隔了十几秒而已，他的世界只不过空白了十几秒钟。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好在今天是半决赛，明天的决赛过后一切就结束了。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柏康的身体似乎也提前有了感知，还不到半场，他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比之前消耗的更多。明明在开放场地，正在呼吸的空气却让他觉得那么稀薄。
　　柏康的状态明显很差，他走到了场边，再一次眼前一黑，趴在了地上。
　　“哥，我这个病很严重吗？”柏康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左也不过是心肌缺血，再严重一点是个心肌炎，休息几天就好了吧。
　　蒲阳抬起头看了看这个男生，“先做完检查，等主任看了结果再说后面的事。你家属呢？要过来和我签个字啊。”
　　柏康摇了摇头，“都不在本地，家里的阿姨可以吗？我学校里家长签字都是她负责。”
　　因为在医院，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好像又都不奇怪。蒲阳叹了口气，这样说着。“先把阿姨叫过来照顾你，然后让你父母一定要赶回来，你这是在生病诶。”
　　柏康没继续说什么，只是立刻拿起手机先给阿姨打去了电话。等蒲阳从自己身上拿开听诊器以后，那边刚好接通了电话。
　　“阿姨，你现在来一趟医院吧。”
　　蒲阳走出门，听见柏康在病房里蔫蔫地对着手机里那个人说着。

　　“我还以为你要再晚一点回来呢。”侯宁穿着围裙，戴着口罩，头上还套着浴帽。在实验室都不一定有现在这样装备完全。
　　蒲阳看见从厨房里歪着头出来的侯宁，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午去行政楼交材料的时候正好遇见你师姐下夜班，我想着你们组今天就你一个人可能要加会儿班，晚饭才刚开始弄呢。”
　　侯宁手里举着锅盖，恨不得站到两米开外。
　　厨房可以说是蒲阳的地盘，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滚烫迸溅起来的热油在侯宁的想象里，杀伤力可比放在通风橱里的有毒试剂要厉害多了。
　　蒲阳刚转入厨房，就看见侯宁听见油滴炸响的声音恨不得跳出一段踢踏舞来。这场景有些好笑，和自己小时候学做饭的时候差不多，就差没躲在厨房门外了。
　　“行了，你赶快休息去吧。这种糙活儿以后还是我做吧。”蒲阳推着侯宁的肩膀把人送出了厨房，摘下围裙套在自己身上。
　　侯宁扒在门边，只要远离了热油，就没有那么恐惧。“那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是这样客气。
　　蒲阳动作熟练，在青菜下锅那一瞬间激荡起的白烟里，看向侯宁只是撇过头笑了笑。
　　“之前收数据的那篇文章我写的差不多了，你晚上有空帮我看看吧？”
　　两个人都放下碗筷之后，蒲阳正准备起身收拾桌面才开口问到，连撒娇的语气都已经十分熟练。
　　好在今天没有带着工作回家，侯宁拿起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才点了点头。“可以。”
　　刚说完话，侯宁起身拿着蒲阳的电脑坐回刚才的位置上，掀开屏幕输入了锁屏密码。在确认关系那天之前，密码一直是侯宁的生日，在那天以后，密码就变成了那个日期。
　　电脑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夹毫无规则可言，侯宁凭着对蒲阳的了解和直觉点开了只有一个感叹号的文件夹。
　　蒲阳收拾好厨房关灯走了出来，乖巧地在侯宁旁边坐了下来。
　　他这一生的文采都爆发在给侯宁写肉麻情书的时候了，现在让他看着这堆数据和别人写过的文章东拼西凑，和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让字都认不全的他看图写作差不到哪里去。
　　侯宁拉到了文档末尾，转头看着蒲阳。“比上次好多了。”
　　至少，这次侯宁没有皱着眉头看得五官紧凑。
　　蒲阳伸手环抱住侯宁，脑袋搭在侯宁肩上，张着嘴哼唧了起来。“这个天杀的破班，到底谁能两手抓两手硬啊？”
　　蒲阳并没有后悔踏进这个专业，他只是对这个并不合理的制度感到不满。但在毕业之前，他也只能在这样的规则下继续忍耐。
　　侯宁拍了拍蒲阳的脑袋，她只是走了另一条同样难走的路。“再过几年能硬一个就不错了。”
　　“能改的地方我就给你改了，有疑问的地方我给你加批注。”侯宁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蒲阳的脑袋，“快去洗澡，身上都是油烟味。”
　　蒲阳的脸上又立刻转晴，起身离开了还要倒退回来再捧着侯宁的脸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最爱我，待会我来给你展示一下我家祖传的蒲式马杀鸡。”
　　斜眼看着蒲阳蹦跶着收拾东西，侯宁眼里明明中意得不行，脸上还假装嫌弃。
　　浴室里还在上演着蒲阳的个人演唱会，客厅里的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侯宁起身拿起电话，上面只是一串数字，带着区号的座机号码。这个感觉不太好，侯宁立刻滑开接听。
　　刚冲掉身上泡沫的蒲阳不知道为什么侯宁突然过来敲起了门。
　　“病区电话。”
　　蒲阳立刻关上水阀，接过侯宁伸手递进来的手机。擦干身上换好衣服的速度堪比消防队出警。
　　“你晚上先睡吧，别等我。”蒲阳的头发还在滴水，但是也来不及等他慢慢悠悠收拾好一切再出门了。飞奔临走前蒲阳穿着鞋对坐在桌前的侯宁嘱咐着。
　　侯宁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这还是蒲阳上临床以来第一次在下班后出现这种情况。
　　关门声后能听见蒲阳快速下楼的声音。
　　侯宁回过身，收神专注的速度或许比蒲阳网约车接到人的速度更快。

　　好在不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并没耽误多上的时间。蒲阳冲进办公室拿着白大褂转身朝外走的时候，差点和紧跟在后出现在门口的老板撞了个满怀。
　　床边围了一圈人，情况平稳下来的柏康缓缓睁开眼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医生护士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头一遭。
　　“还好不是后半夜，不然我也要心绞痛了。”头上一层细汗的师兄稍稍放下心，凑在蒲阳耳边小声说笑着。
　　蒲阳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像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关心则乱的家属一样凑到柏康的床边。“就你一个人在？没人陪护吗？”
　　柏康点着头，“这两天不是还在等检查吗？我爸妈说等确定了治疗方案再说。”
　　蒲阳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
　　办公室的门关的严实，老板正在里面和今晚值班的师兄跟护士交代着。见蒲阳走了进来，也眼神示意着蒲阳一起过来听着。
　　“先下个病重，你们病历都写认真点。该用的药都用上了吧？晚上有什么事马上给二线打电话。”老板站在电脑前弓着身子研究着医嘱。“还有，赶紧给他爸妈打电话说一下他现在情况，催他们赶快过来。”
　　师兄急忙点着头，“知道知道。”
　　确认交代清楚以后，老板才提着心走出了办公室，只希望今天半夜不会再一个电话把他叫过来。
　　蒲阳拍了拍师兄的肩膀。“麻烦你了，师兄。”
　　“回去吧，我要开始听经了。”师兄挥着手把蒲阳送了出门，拿出手机放起了蒲阳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经咒。
　　播放声音不大，但一放出声蒲阳就感觉似乎都能闻到那股香火味道。
　　蒲阳看着师兄这幅虔诚的样子笑了出来，“行，夜班之神肯定会保佑你。”

　　出去的时间并不长，回家的时候侯宁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桌前，眼盯着屏幕敲打着键盘。听见开门的声音才回过头看了看蒲阳。
　　“还好吧？”侯宁回过身，动作没停。思路如果被中途打断，有时候再费几天劲也很难重新连上。
　　蒲阳重重出了口气，“还行。今天刚收一个初中生。家里没人过来照顾，晚上去拿外卖爬楼梯上来就晕了。”
　　侯宁嗯了一声，肩上忽地搭上来一双手。
　　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蒲阳，侯宁的手停了下来。“怎么了？”
　　蒲阳卷起袖子，“我说要给你做马杀鸡的啊。”
　　屏幕里那篇论文看上去比他交给侯宁的时候皮肉丰盈了许多，蒲阳只是看了两眼，不自觉摇起了头。她还是那么厉害，远远跑在自己前面。
　　侯宁笑了一声，“技术不错，你是几号技师？下次继续点你。”说着话，左手搭在肩上蒲阳的手上，摩挲着。“有什么附加服务吗？”
　　接上侯宁的话，蒲阳立刻抽回了手，一副娇羞的样子。“人家可是正经按摩！”
　　总算知道电视剧里古代的富家少爷喜欢调戏良家少女了。侯宁拉着蒲阳一把拽到自己怀里坐了下来。“有多正经啊？”
　　看着侯宁挽起头发，随手向后拨弄着头发的样子。蒲阳一瞬间突然体会到了什么是少女的心动，脸竟然真的红了起来眼神到耳朵根。
　　侯宁没有想到，蒲阳会突然凑上来。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柔，像纯情漫画一样在唇边贴了上来，然后就收了回去。
　　侯宁的脑子突然断了线，缓缓才回过神来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抬起脸佯装正经，清了清嗓子，“好了，我还没改完呢。”
　　蒲阳也笑嘻嘻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转过身来，欲拒还迎的样子可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明天再接着改不行吗？”
　　这种事就要快，在侯宁摇头之前立刻让她以身入局，没有拒绝的余地。侯宁歪着脑袋笑着，脑子里还在思考论文里的下一句话，人却已经被蒲阳打横抱了起来。手伸出勾在蒲阳的脖颈上是再自然不过的条件反射。
　　“我可没预定这个套餐啊。”
　　“这是本店免费赠送的服务。”
　　蒲阳走进卧室，抬脚顺势关上了门。客厅里两台电脑还在桌上亮着屏幕放着音乐，偶尔能听见两人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打闹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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