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醉我

作者:辞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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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6 章


      赵破奴回府时时辰已晚,元叔并未料到他竟还会回府,听他问起苏念奴,连忙回禀道:“夫人近日并未外出,只是在庭院中休憩。今日落了小雪,她颇有些惧寒,便早早睡下了。”
      赵破奴看了眼天色,脚步停在了她的门前。
      孤星之下的院落檐廊下尚点着微莹的灯,四野阒然,万物皆静,独留他一人的心跳跃动声在迫切催促他推门而入。
      他想把方才得知的一切告知她,却又担忧会令她心生悲戚。
      这世道待她如此不公,他又怎忍心再让她惶然不安。
      他犹豫了一阵,终是熄了再见她一面的心思。
      实在太晚了,他不该打扰她休息。
      不见也好。他自我安抚着。若是见了,他真怕自己会恨不得把人一同带走,今夜便去把真相查个明白。
      元叔站在他身后,看清了他的踌躇,无声叹了口气。
      这主子之间的感情事,他实在不能插手。
      遂轻声提醒道:“将军可有话要留给夫人?今夜风急,恐仍有大雪,将军还是尽快出发为好。”
      赵破奴挪了挪眼,望着絮絮而落的雪,缓缓把目光落在了某处。
      。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亮,苏念奴已睁开了眼。
      因昨日下雪,她喝了酒暖身,夜里睡得格外沉。迷糊之间似乎梦见了许多往事,可醒来又记不起了。
      她披了衣裳起身,不自觉地望向了雕窗外,心情有些惆怅。
      这骤寒的天气如此难以琢磨,不知他与阿弟可有照顾好自己。
      他从不提让她去探望,她也担忧自己身份出现惹西军营中的平陵军不悦,便索性待在了院子里。
      倒也不要紧。他虽期盼自己能在城墙之上对他笑,可苏念奴想着,如今他应当是更喜欢自己在他怀中笑的。
      何况,只要她能洗清父亲罪名,她便能光明正大地迎他归京。
      在屋内闷了一夜,她脑袋也不甚清明。遂推开了雕窗,方发现外头又下过雪。
      冰凉的空气灌入她鼻腔,惹她扯紧了衣袍。
      “大清晨的,是何人在这堆了个雪人?”窗外摇雨的声音传来,令她微微发愣,心中生了别样的预感。
      她赶忙推门跑到庭院去看,身上衣衫尚且不整,连鞋也不曾穿好。
      摇雨见了她,惊讶地上前:“夫人,你怎穿这样少,要着凉的。”
      苏念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门前那个半人高的雪人身上。
      天色且有微光,下过雪后云翳尚存,透出的几缕金光打在地上,烨出细微的闪烁,足够看清眼前是何物。
      苏念奴过往在冬日喜欢到河堤旁看百姓堆雪,做出来的模样五花八门,甚是得趣。这般笨拙的雪人倒是和上回看见的一个模样,可见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只是这回许是担心落雪花了容貌,雪人的上头还置了一把竹伞。可是霜雪压在上头,沉沉地盖住了雪人的大脑袋,看着怪异又好笑,丑得更出奇了。
      苏念奴低声笑起来,弯起的眉眼似是新月。
      摇雨入屋取了件大氅为她披上,又伺候着穿好了鞋袜,才扶着她踩入了积了半脚跟厚的雪地。
      摇雨本欲拂开伞上的雪,却被苏念奴制止。见她亲自上手时珍视小心的动作,摇雨心中有了些许了然。
      苏念奴拂着雪,欲重新把伞调整好。只是将将把伞剥离了雪人的脑袋,就停了下来。
      雪人的头上,压着一个小小的物什——一颗用红线坠着的狼牙。
      赵破奴曾经赠过她的。而她当时心知此物贴身,因不敢僭越又还了回去。
      牙白的颜色,被人久戴而柔和了棱角的形状,一夜寒雪包裹,被冻得毫无温度。
      粗陋简单,入不得任何人的眼。
      “这是狼牙,跟随我多年,杀气颇重,能驱邪物,会守着你。”
      当初在刑部大狱,他要留自己一人去面圣时,曾这样说。
      而下一句,苏念奴至今仍记忆尤新。
      ——别怕,等着我回来。
      她抬手勾住了粗糙的红线,把狼牙攥在了手中,垂首不语。
      他大约是已经离京了。
      摇雨不知个中缘由,见她面容不似高兴,不由有些担忧,遂试探着问:“夫人是不喜欢此物?”
      夫人曾贵为郡主,又有天下富商做好友,身上穿戴的皆是上好的首饰。此物,确实是太质朴了些。
      苏念奴颤了一下眼睫,重新张开手掌。被她的体温裹着,狼牙已去掉了初时的冰凉。
      “父亲在我幼时曾送我一只虎牙作驱邪祟,可惜当初家中蒙难,它被人收走后便再不可得。可如今,他又送了我一只不一样的。”她的语气间带着些许晨初的湿润,有着朦胧又温柔的声调,“但其实是一样的。”
      庇佑我一切安好,期许着归来与我相见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这个呆子,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惹她心头滚烫,爱意翻涌。
      。
      平陵军一路北上,在冰天雪地中疾行了数日,直至元宵夜方扎营歇息。
      念着日子特殊,当初带回京中的士兵又皆是洛京出身,赵破奴特地吩咐火头营多煮些肉食,与士兵一同食过夜食后方回营帐。
      四处火光尚明,因需马上启程,大军又开始整顿收拾,打算尽快赶回平陵。
      此时赵破奴捏着揣在怀中两日的锦盒,搬了个小杌子出营帐,在一个火堆前坐着。
      这是今日元叔派人追来送的:“夫人托奴送来的,并未多言其他。”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赵破奴不曾打开查看,只是默默收入了怀中。
      如今四下无人,他的心情才开始急切起来。
      初春已至,连天大雪难得天晴,碧空如洗的夜空零星爆出烟火闪烁,转瞬即逝。唯有月色凉白莹莹,独有华辉。
      饮过一口凉水,他打开了手中的锦盒。
      一个黑色锦囊躺在里头,上头绣着的“奴”字与他珍藏在腰间的稚嫩全然不同,反而清秀干净,如她人一般透静。
      赵破奴紧绷着唇,伸手去取时却发现锦囊里头仍有一物。
      是一块玉饰。
      图案赵破奴曾见过,那本该是一朵双生并蒂莲,繁杂而精美,虽是赵破奴不曾有能力欣赏的玉饰,但也明白这寓意着什么。
      而它如今却被自根部切割开来,又缀以金丝缠着切面,成了一块断开的玉佩。
      在锦囊中还有藏了一张薄薄的信笺,铺开仅有短短的一句话。
      ——父母定情之物,今一分为二,赠予将军
      赵破奴眸色微微一凝,呆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过去因多番在意此玉佩而引起的滔天的醋意似乎都被她这十五字轻易安抚,一切皆碾进了尘埃。
      她愿意与他定情,她愿意。
      赵破奴心中想着,便觉有热血在烧,恨不得尽快回京与她尽诉衷肠。
      直至下属疑惑地凑向前,才惹得他敛起了信笺,似是有莫大的隐秘不可与人述说。可手中的锦盒暴露在外,又怎能逃过旁人的眼。
      “是那女人赠将军的?”他面上颇有些轻蔑,“一块断玉?”
      赵破奴抬眉,如墨的眸静静地望着他,平静地收起了锦盒。
      下属与他共事多年,自然知道这神情是触了逆鳞,讪讪不敢再开口。
      赵破奴亦不屑与旁人详说这些,只是问:“何事?”
      “平陵传信,大王子抓住了。”下属给他递了信,“本欲按计划把浑邪王头颅给他,再把人一并送出境。但浑厄邑却抢先一步,在城墙外当众叫嚣,言是大王子勾结我们杀害浑邪王,如今更是私藏杀害浑邪王凶徒,要求我们十日内交还大王子与其父头颅,否则只能兵戎相见。”
      赵破奴眉眼一挑,对浑厄邑的先发制人有些意外。但他所给的时限并不短,似乎也并非是借口为之......如此看着,更像是他确信大王子与浑邪王的头颅皆在平陵。
      他微微敛起书信,沉吟着应付之法:“着人安排,十日之内,务必把人送出去。”
      只要能把人送出关外,他必然是急着夺回浑邪王部的,他与浑厄邑两人为了争取部族支持,皆会努力撇清自己在此事中与大魏的关系,届时两人内斗,自然无暇祸害边关。
      下属想了一阵,侧目道:“平陵出关的路被浑厄邑派人守着了,我们送去雁北出关如何?”
      提起雁北,赵破奴皱起了眉:“绕开雁北,必须秘密把人送出关外。”
      下属是昔日跟随陈逊的旧部,对周涣也颇为敬仰,并不知晓其中暗流涌动,遂不解地看下赵破奴:“您在防备周将军?”
      即便是陈漾自己也不能轻易接受之事,对这些旧部而言,又如何能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微微吐出一口热气,在缭绕的白雾中沉沉叹息:“兹事体大,暂不要惊动旁人。”
      下属似懂非懂地应下,心中尚有一些犹疑:“将军,您是从何处得来的浑邪王头颅?是那个女人......”
      “阿元,”赵破奴打断他,想着他方才对苏念奴的轻蔑,赵破奴颇有些无力地看向他,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勉强地续问,“你可受过冤屈?”
      被唤做阿元的下属犹豫着摇了摇头。
      “因为不曾受过,所以我与你都不曾知道,若有赤诚之心蒙冤,会多可惜。”赵破奴似是而非地答,“日后得空,我带你去与她一见。”
      阿元听明白了他是在为苏念奴辩解,微微拧眉。但赵破奴已不愿再谈及此话题:“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提起此事,阿元立马来了精神,认真回禀道:“贺兰夫人的遗体确是谢少卿帮忙收敛入墓的,就在乱葬岗寻得的。但具体他是否亲眼见过,属下无法确认。”
      赵破奴皱了皱眉,阿元见状问道:“将军,为何要去调查此事?”
      他并不明白,此时边境告急,为何要去调查此等无关紧要之事。
      但赵破奴并未答他的话,对于调查结果他倒并不意外。
      如今谢氏在京中虽说不上只手遮天,可若藏不住什么秘密,反而不像话。
      眸中的火光跃动了一下,惹他折了两根柴枝丢进火堆中:“阿沐近日可有消息?”
      “不曾有信。派人去了雁北打探,周将军得知郡主要探望的消息,派了亲兵去迎接,如今应当是由雁北军护送,尚在路途中。”
      赵破奴皱眉:“想办法与他传信,切不可断了联系。”
      阿元有些摸不着头脑:“郡主不过是去雁北探望周将军,有沐哥护送本就够,您为何又让阿炎去追?现下两人都在郡主身边,又有周将军亲兵护送,您怎还如此担忧?”
      面前的柴火燃至尾端,徒留零星的火光在赵破奴的眸中闪烁,在瞳仁中幽幽泛着淡红的血色。
      忽想起离京前的一夜,他心中又急切了起来。
      “但愿,只是杞人忧天。”他起身,语气难以捉摸地低喃了一句。
      沸腾的热壶被他提起,一股注入了柴火之中,熄灭了仅剩的星火。
      “拔营,我们必须尽快平息平陵战事回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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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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