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半路遇伏
满眼障晦,举步泥泞。
在层层叠叠的浮石之下,辽阔广袤的乌涌泽上。
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背负着超出他们体型与重量数倍的翼人家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末过小腿的沼泽丛中。
并非他们自讨苦吃,只因这些青屏栅的翼人,老的飞不动,少的飞不起,而金乌又容不下这么多人和物。不得已之下,只能带领着这帮老弱病残,徒步迁徙。
年老的牵着年少的,手残的搀着足跛的,眼瞎的背负着不良于行的。最后还剩两名行动不便的,则被柳澹、风无碍、朱西夜、何三元四人,抬着蹒跚前行。
不辨天日的沼乡,到处波光潋潋,丛影湫湫,还有成千上万的沼虱,潜在泥间,伺机而动。
“哗啦”一把萤粉撒过,立刻僵直一片。
只见其形如腐叶,体似扁篦,长不过一尺,却有百足百眼。眼在足上,足布周身,若上下钻行,真似篦子成了精;但若闭目假死,则如木叶离了枝。
“咦惹——”魏紫妩嫌恶地绕开,却被告之,这片土地上,到处皆是。
“但它怕萤粉,萤粉闪烁,可驱沼虱。”
人群中,以布带包覆着右眼的翼人青年,边解释着,边向魏紫妩递来半包萤粉。
于是,只有她腾出两手的魏紫妩,便将萤粉撒了一路。如此忙活一日,费了老大劲,回头一算,不过才走了三十里路。
星时,五人小队考虑到翼人的体质,提议到顶上的浮城休息,却遭到他们竭力拒绝。
“难道你们不想吃得好一点,睡得好一点吗?”魏紫妩抬头,仰望着百丈之上,灯火辉煌的空中之城,豪气地拍拍胸膛,“不要替我省钱,我多的是!”
“不不不,多谢仙君好意,咱们就歇在此地即可。”
翼人们指着足下,水汪汪的沼泽道。
“为什么?”魏紫妩想不通,无论怎么看,天上的城市干净又安全,怎么也比脚下的沼泽好上十倍、百倍,更何况还无须他们花费任何钱财,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此时,拄着曲木拐杖的老者出列,颤声道。
“仙君有所不知,磷疆有明令规定,各郡之间,不得擅自僭越,是以,下郡无召不得飞中郡,中郡无召不得飞上郡,上郡无召不得飞白玉京。”
“好复杂,你们什么郡?”
“呃,自然是下郡子民。”老弱病残异口同声。
魏紫妩两眼一翻:“你们这阶级意识,比封建阶级还封建啊!”
众人皆为之一怔,却各有心思,长久以来,风无碍只当自己生而为丹奴,当值天下之大不平,殊不知这世间,不平之事随处可见。
柳澹则兀自感叹:“生而有双翼,却与折断无疑。”
“仙君怎知?”
冷不丁,有一老者凑至他的身旁,满脸敬佩:“实不相瞒,年轻时因无缘高飞,双翼缺失锻炼,如今年纪大了,着实如折断一般无能为力,嘿嘿嘿……”
“……嘿嘿嘿。”
一阵难为情的笑声,从翼人们口中发出,手下的动作却不曾停止。很快就在湿漉漉的草丛上,铺开了不足三丈的枕籍,然后个挨个地,并排躺在其上,将空隙挤着严丝合缝,末了,还相当热情地招呼五人小队。
“仙君,这还有空位——”
招呼者拍了拍身旁,漏洞百出的草席,示意他们可以躺在上边。
……
“谢了,此地开阔又无遮掩,难保有宵小暗中接近,为安全计,我等还是守夜为妙!”五人小队整齐划一地摇头。
翼人们也不勉强,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夜色深沉,人迹莫辨。
原本,五人小队是要留些照明的,可是被翼人们婉拒了,最后便成了如今这般,以躺下的翼人们为中心,五人小队摸黑分守四方的景象。
寂静中,蓦然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吟,紧接着又是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五人小队警觉,掌中的灵力火球即将成形,却被翼人们及时制止。
“别别别、别亮灯,老毛病而已,无甚大碍,还请仙君们莫要费心!”
随之,又是一声难耐的低哼。
听得五人小队云里雾里,整颗心不由得揪起,朱西夜忍不住循声靠近。
“在下乃朔阳派丹宗弟子,略懂些岐黄之术,可否容我……”
“不不不、不劳烦仙君,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又是一迭声拒绝。
转瞬,倍感煎熬的低吟又响起。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令人不安的呻吟,似乎在翼人之间扩散,由原先的个别老者,逐渐遍布了整个翼人群体,甚至连小儿也加入了该行列,在暗夜里小声抽泣。
漆黑中,既叫人看不清状况,也问不出究竟,此起彼伏的呻吟,与其说是病症,更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
思及在寒疆与漠疆的经历,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五人小队的心头。
不行!
不能任由他们如此鬼祟下去……
幽暗中,“哧”的一声,冒出五团灵力火球。
同一时间,耳边响起翼人们心满意足的呼唤:“仙君,快、快来帮忙!”
循声趋近,火光之处,大大小小的腐叶,骤然撞入眼底,吓得魏紫妩倒抽一口冷气。
“你们这是干嘛?”
只见这些老的、少的、病的、伤的翼人们,裸露在外的手足、脸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沼虱。火光一照,立即“啪嗒啪嗒”地蜷成团,僵落一地,留下肌肤上大大小小,仍在汩汩冒血的吸口。
“如此痛苦,何必强忍?!”五人小队忙着给他们止血,气得脸都黑了。
可他们却笑嘻嘻地,捡起假死的沼虱,取来刀具,开膛破腹,架柴生火,不久便烤成了一串串的食物。老老少少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你一串、我一串,吃得美孜孜的,还不时吧唧嘴。
“好香啊——好久没吃过肉了!”
五人小队满肚子的牢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化作苦口婆心。
“欲得沼虱,萤粉亦可,何必如此伤身。”
吧唧吧唧……
吃得喜孜孜的翼人老者,抽空回首:“仙君有所不知,沾了萤粉的沼虱,味苦!”
少顷,又举起五串,在五人小队面前晃了晃。
“仙君,你吃么?”
……
幽光中,骤然一滴鲜血划出飞弧,跌落在波光滢滢的水面,霎时水翻泥拱,数百上千的沼虱蜂涌争食。
柳澹抹去指间伤,悠悠开口:“下次想吃,可以同我说。”
老老少少的翼人闻言,瞬间鼓起双眼……
翌日,有了前一夜的饱餐,翼人们的步伐明显有力多了,方到日食,便走了昨日一半的路程,直接出了乌涌泽,进入了与镇龙泽交界的密林。
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树梢,投在行走的翼人身上,久违的光明使他们身心愉悦,变得健谈。
“传说开天辟地之时,磷疆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山石上升,水土下降,咱翼人的先祖来到这处,一瞧,嘿!正好合适。白日在地面上狩猎,夜里累了,回到山石上去歇息,简直不要太方便,根本不需筑那劳什子房屋,却可白得四海六疆,独一份的逍遥自在。”
“那下雨怎么办?”屁颠屁颠的小儿在一旁插话。
言者两眼一转:“下雨,便到下一层的浮石上去,自有上一层为咱遮风挡雨。若是天放晴明,便可又回到最上层去,与星辰流云相对,听风观岚,不知有多快活!”
老者一番话,说得小儿们大为心动,连连追问:“等我长大了,也可以这样么?”
“自然!”蒙着眼的翼人青年,斩钉截铁道,“等庞大将军打赢了这场仗,以后咱们想去哪一郡,就去哪一郡,哪怕是白玉京,亦来去自由!”
“好耶——”
如此边走边说,很快便穿过了蓊蓊林荫。
蓦然,一阵繁重的脚步冲出,转瞬,以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为首的一行人,便被重重包围了起来。
霎时,老者惊惶,小儿恐惧。
“遭了,是神行军的埋伏!咱们要完了……”
哆哆嗦嗦的肩膀,紧紧缩在一起,惶恐的眼睛,映出一堵高耸的人墙,他们的出现,使周围的光线都为之骤然一暗。
林木葳葳,杂草森森。
高高扬起的旗帜上,画着一只神行鹿的图腾;旗杆的尽头,插着一颗颗将腐未腐的人头。
围者人均十尺身高,头戴箭翎头盔,内套银甲筒衣,外披蛟皮偏衫。右肩斜挎巨弓,后背一抱箭筒,筒内浸满火油,一见便知是来自艽疆的寿比人军队。
比起翼人的慌张,五人小队倒是显得镇定许多。
“我等乃朔阳派弟子,奉万仙盟之命,将身后这三十余名翼人平民,转移至镇龙泽。素闻两军对战,不斩来使,不杀平民,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通过。”
话音刚落,对方为首的将领,轻慢一揖。
“在下神行军,前锋游击排陈使郭昧,仙君自然想通过便通过,只是翼人多诈,常潜身于民中为细作,是民,非民,须得验过方可通行!”
“这——”何三元两指着身后,“你瞧他们老幼病残的模样,如何能当得起一名细作?!”
瞬时,老的老,少的少,颤巍一片。
“欸——仙君此话差矣,”郭昧随手点出翼人中,仅有的五名受伤青年,“依我看,这几人的伤势,若非两军对战,怎会落得如斯田地,十有八九是逃兵无疑!”
顿时,五人小队神色丕变。
来的路上,他们不是没想过,一群老幼里,独独混着几名受伤的年轻人,实在过于突兀。只是人命贵重,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生事端,便行举手之劳,存他几条小命又何妨。
如今被那郭昧一语点破,便知此行免不了一番周折。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