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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库闹鬼
国子监的枫树已经染上暖色,热烈如火。
都说秋天是沉寂,落寞的。
白知砚见这分明是呼之欲出的生机。
今日算学甲班的课程,齐文杰当真收敛了。
他一心与陈土畅聊,一个眼神也未停留在白知砚身上。
陈土与张固曲依旧彬彬有礼,依旧不与白知砚多言。
白知砚心中了然,这样的氛围恐怕会持续很久很久。
若只是这样,倒也无伤大雅。
但偏偏,白知砚今日书案上的草纸,皱巴巴的。
是被人揉拧过的痕迹。
毛笔也被人破坏,不能再用。
她低头轻笑,这是独属于少年,别扭的反抗。
幸得她的书箱里有备份,倒也能够应付。
下课后,白知砚跟在胡博士身后,回到得理堂。
她今日翻看《梅氏历算》,饶是聪明如她,亦没能看懂。
胡博士抬眼看她,眼神犀利:“你是为了那本书来国子监的?”
白知砚连连摇头:“知砚来国子监当真只是为了摆脱有关宁王的流言。我是第一次到算学甲房,才发现有那本书的。知砚自大,立誓要将此书融会贯通。”
胡博士见她似乎并未说谎,便觉得她对自己还算了解,她真的自大。
“你先将此书背下来,我再为你解惑。”胡博士饶有兴致的看着白知砚。
《梅氏历算》胡博士都不敢说他已经融会贯通了。
“硬背?”白知砚忍不住上前两步,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胡博士缓缓点头。
“知砚以为,一面理解,一面背会好背一些。”白知砚将声音降的很低。
胡博士霍然起身:“你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按你的想法便是。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及此书。”
白知砚听到胡博士说完后,立即挺直了脊背:“知砚这就去背!”
一个月背不下来,就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就一年。
终有一天,她会将《梅氏历算》拿下。
回到值房后,白知砚给父亲以及苏婉儿写信,并摆脱李充送去白府。
今夜,她要在书库看书,晚间就宿在自己的值房。
嘱咐轻语,舞功莫要懈怠。
下值后,白知砚就径直去了书库。
今日书库是沈典簿当值,来国子监这么久了,白知砚还是第一次见沈典簿。
“白助教,今夜不回府吗?”沈典簿说话时,很轻快。
他瘦瘦高高的,咧着嘴,能看见他的牙龈。
“沈典簿好,今日有算学题未解,回去也睡不着。”白知砚笑着行礼。
“第一次在国子监值房安顿吧?”沈典簿眼睛微眯。
白知砚点了点头。
总感觉孙典簿有什么不好的事要说。
“书库晚上可待不得,有鬼。”沈典簿故弄玄虚,声音压得极低。
“沈典簿晚上不就宿在书库吗?”白知砚面色依旧。
整个书库,戌时就会清空。
除了值守的典簿,任何人不能在此停留。
再者说,方将从未与她说过书库晚上会闹鬼,她不会信沈典簿的话。
“我命硬。你是女子,阴气重,最好趁天黑前,就回值房,或者回府。”沈典簿语重心长地说。
“沈典簿,你不知道。我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命里阳气重,不怕鬼邪。”白知砚反驳道。
“许泾?”白知砚话音刚落,就见许泾出现在书库门口。
许泾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白知砚,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但许泾意识到眼前一位是典簿,一位是助教,他快步上前,对着二人行礼:“沈典簿好,白助教好。”
沈典簿微微颔首,对着白知砚说道:“我好意提醒,白助教若是害怕了,可大声唤我。”
“多谢,沈典簿。”白知砚笑着回答。
“许泾,待会儿看书,提防火烛。”沈典簿叮嘱许泾后,就回到了书库的正堂。
见沈典簿的身影消失在正堂内,白知砚笑着对许泾说:“许泾,你来书库看什么书?”
许泾低垂着头:“随便看看。”
白知砚拿出手中的钥匙,在许泾的面前晃了晃:“想去算学甲房吗?我有钥匙。”
许泾眼睛也跟着钥匙晃来晃去,他是真的想去。
“不合规矩。”许泾捏了捏自己的手。
“我是助教,由我带着你,是可以的。很合规矩。”白知砚继续诱惑道。
许泾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来看书的,是方将找我。他约我在书库见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有损名节。
更何况,他不知道白知砚会在书库待多久。若是天黑了,他即使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方将?我与他是朋友,你可以在算学甲房边看书边等他。”白知砚说着,就打开了算学甲房的门锁。
“这么多典籍,你不想看看?”白知砚挑了挑眉,将房门大打开。
难得的机会,许泾不想错过。
但脚步却还是没有挪动,他身为国子监监生,不能做出越矩之事。
幸得方将此时来了。
“许泾,怎么站在算学甲房门口?这门怎么开了?”方将探究的往里看。
白知砚从里面出来:“方将,我看会儿书。”
方将见是白知砚,便笑道:“白助教,不回府?”
“有算题未解,大约要解了才能睡得着。”白知砚回答。
“许泾,正巧白助教在这里,你不是想看《梅氏历算》吗?今日可以一睹真容了。”方将将许泾拉进了算学甲房。
“我去正堂整理书籍,约莫需要半个时辰。你在这里等我吧。”方将对许泾说道。
“可,可是,这不和规矩。”许泾开口。
而方将人已经走出了算学甲房。
算学甲房,尴尬压抑的氛围,使许泾一动不动。
他生出了出去的心思。
“许泾,今日我也是为这个而来的。”白知砚带上手套后,将《梅氏历算》摆在书案上。
“给你。”白知砚给许泾递上一双白色手套。
许泾将手套戴上,人却是在往后退:“白助教,我还是去找方将好了。”
白知砚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轻叹一口气。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
“你放心,即便外面传出流言,也会将过错怪到我这个女子身上。你身为男子,最多就是说你被我迷惑而已。”白知砚说完,轻轻闭了闭眼睛。
说的这样直白了,他应该能领会到。
许泾这才向着书案走来,眼睛并未看白知砚,而是长在了《梅氏历算》上面。
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偏偏放不下面子。
“听说你是沧州人士?”白知砚轻声问道。
许泾点了点头,直直的看着书。
他已经背下了第一页,试图去翻开第二页。
“沧州的羊肠汤可好吃了,等冬假之时,我与你一道去沧州。”白知砚饶有兴致的想象着那碗温暖的羊肠汤。
许泾终于被白知砚拉回到现实当中。
“白助教,这于礼不合。”许泾拒绝的很干脆。
方将果然没说错,许泾重礼节。
“你回沧州,我去沧州。只是路上碰巧遇到而已。”白知砚狡黠笑道。
许泾不再说话,他已经开始盘算冬假的时候,如何躲白知砚了。
他翻过第一页。
“你第一页就明白了?”白知砚大为吃惊。
除去序章,第一页是以《笔算》开头,讲的是数字的排列。
“不是全懂,先背下来再说。毕竟这样的机会,与我而言,很珍贵。”许泾坦白说。
白知砚满眼欣赏,若是让她理解,她会背的很快。
但死记硬背,她绝对不行。
果然人与人有着天堑。
天才看几眼就能背下,普通人将书嚼烂,可能都是做无用功。
白知砚不忍再打扰许泾,她亦认真看了起来。
她可不想就这样认输。
天色渐暗,沈典簿来到算学甲房,开始赶人。
白知砚只得关闭了算学甲房的门,并当着沈典簿的面上了锁。
沈典簿看了一眼白知砚,大约觉得她不会将书藏着带走,才回到自己的值房。
白知砚先走一步,许泾在书库正堂等着方将,二人一道回号舍。
方才与许泾讨论了些许算题,许泾虽然为人死板,但讲题时,思路很清晰。
他居然给白知砚将明白了前几页。
如此,白知砚算是背下了《笔算》的前几页。
以后若是都把许泾带上,她背下全本《梅氏历算》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此处,白知砚走路了轻快了些。
她舒心地轻拍着手,日子越来越有目标,越来越有盼头了。
可是双手的触感,使得她停下来脚步。
手套还戴在手上!
她原本想要明天还回去,但一想,若明日遇见的是那个提着鸟笼的吴典簿,恐怕又会被奚落一番。
她只得原路返回。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国子监透着严肃又诡异的安静。
秋风中带着凉意。
她才不信沈典簿说的闹鬼。
白知砚深吸一口气,打开紧闭的书库大门。
空旷的书库正中,青石板上,一个火盆里,纸钱与纸元宝燃烧着。
四双眼睛面面相觑,又无处安放。
白知砚反应过来,走进去后,将门紧紧关上,并上了门栓。
“白助教,我就说书库晚上会闹鬼吧?”沈典簿笑着说道。
白知砚连忙接话:“是啊!果然闹鬼。”
沈典簿听到白知砚表态后,理了理身上的长衫,走进了自己的值房。
“不好意思啊,许泾,我是回来还手套的。”白知砚解释,并将手抬得老高,手上的手套正反展示着。
“希望白助教不要说出去。”方将低声说道。
白知砚当然不会说出去,书库本就禁火,若是被绳愆厅的人发现了,许泾与方将都只有收拾包袱,回家了。
“我明白的。”白知砚压低声音。
方将把白知砚拉到一旁,小声说:“今日是许泾祖父去世的第四十九天。”
“我明白,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白知砚嘴抿了抿。
“我去门口守着。”她说完,就走到书库门口,做巡逻状。
许泾擦干脸上的泪痕,与方将收拾好现场。
他不知道白知砚值不值信任,但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走在国子监书库外的长廊,气氛尴尬。
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出口。
白知砚打破寂静:“等冬假的时候,沧州肯定会下雪。白雪覆盖下的沧州,很好看。”
方将接话:“我亦想去看看。”
“我们冬假一起去啊!”白知砚眼睛亮闪闪的。
在黑夜里亦闪着光。
突然,一道人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原本稍微放松下来的许泾,又警惕起来。
“你今日怎么不回去?”章行云站在白知砚面前,语气不善。
“我给婉儿的信里说了,遇到了难题,在书库解题。”白知砚回答。
白知砚看了看四周,没有巡夜的侍卫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被迫写得信,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章行云解释道。
白知砚抬头看了看章行云方才跳下的围墙,不由的感叹:“武功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他们是谁?”章行云眼睛停在方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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