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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续昼(三)
他们站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下,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脚步。记忆中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树皮上那些深深的沟壑,像是岁月刻下的皱纹,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宿弦的脸上带着些许激动又掺杂着些许紧张,她已经离开红枫镇多年,而此刻,熟悉的乡音、熟悉的风景,都像是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她紧紧包裹。
沿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她拉着封阳缓缓前行。
路边的野花依旧在微风中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那些曾经和小伙伴们一起走过的田埂,如今依旧蜿蜒曲折,只是脚下的泥土似乎更加松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宿弦来到了曾经的家门前,那扇木门依旧,只是门上的油漆早已斑驳。轻轻推开门,院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亲切。那口老井,井水依旧清澈,仿佛能映照出他们曾经的欢笑;那棵石榴树,枝头挂满了绿油油的新叶。
当初收养自己的婆婆早已不在,封阳将这间屋子买回来,命人提前清扫了一遍。
走进屋内,虽然家具已经有些陈旧,但那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的记忆瞬间被唤醒——每一个角落,那些苦难的童年时光,那些和哥哥以及小溪的回忆,都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可惜,也不知道小溪如今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封阳愣了一下,说道:“你想回家很久了,是胤都困住了你,这一次…我送你回家了。”
他们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渐渐接近山头,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
“阿渊,你跟我来!”
宿弦身着一袭杏色布衣,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腰间,头上仅插着一支素银簪子。
她带着他来到村头的枫树林。
春天的枫树林,充满了灵动与希望。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洒下一片片柔和的光斑,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嫩绿的枫叶刚刚从枝头探出头来,带着春天的娇羞和好奇,叶片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
沿着蜿蜒的小径漫步,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新生的嫩草。小径两旁,野花星星点点地绽放,红的、黄的、紫的……
“可惜不是秋天,枫叶不红。”他说。
宿弦倒欢快得像个孩子。提着裙角在树间穿行,封阳只能紧跟她的脚步。
原来,她可以笑得那样开心,是皇城里从未见过的肆意…她越开心,他心中的歉疚便越多。
没一会儿,两人就坐在小溪边,听着水声潺潺。
“阿渊,你为何突发奇想带我回红枫镇?”
“因为我错了?”
“何出此言?”
“我将你卷入权力斗争,明明知道你向往自由,还是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封阳苦笑了一下,嘴角轻颤,“宿弦,我真的错了…”
突然手背一热。原是她将手覆在他的手上。
“阿渊…你知道吗,当你能困住我的时候,都是我还爱你的时候。当我不爱你了,你也就困不住我了。”
也就是说,至少此刻,我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的。
宿弦又说道:“先国后家,先社稷后私情,阿渊是君王,去做你该做的事,没关系,知道吗?”
封阳仰着头,只见天色渐暗,倒有一轮半月和一颗星星相伴,在空中尤为明亮。
“阿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第一世,一位初至人世的捉妖师被狼妖重伤,一位古灵精怪的医女救了他,帮他解毒,帮他躲避狼妖追捕。可是那个姑娘是个半妖,捉妖师幼时被妖屠了全村,他放不下仇恨,因此伤害了那位姑娘。后来他终于明白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为时已晚。”
“第二世,贵为王爷的他终于救了姑娘一次,却是打算把她留在身边,利用她的才智铲除异己,制衡政敌,因此不惜杀了她的亲人以免给她留下软肋,甚至给她下毒…最后还因为她脱离掌控而毫不犹豫地射杀了她…!”
“第三世,他是战场重伤的士兵,被姑娘用木板和麻绳脱了几里地才带回家。她不仅治他的伤,还治士兵的心病。虽然被村民视为不祥,那位姑娘依旧不卑不亢,甚至勇敢地铲除树妖为民除害。后来他们约定若是士兵能从战场活着回来就带她到外面的山水城镇看看,却不曾想马匪屠村,两人最终阴阳相隔…”
“他绝不敢奢求姑娘的原谅,却对她心存念想,只敢把思念藏在深处,因为他是神,一旦动了情念就会堕落…”
“你说,他是不是很无用…是不是该死…那样的神还算是神明吗?”
封阳垂着头不说话。
那些记忆越来越鲜明,一点点地撕扯着他的心。
“我不是那位姑娘,所以不知道她心中是何感想。不过我觉得,既然他们有三世情缘,那一切因果皆有其秩序伦理。若是神明入世,大抵是为了历劫磨练心境,身为神祇,自有维护世间稳定的责任,人人都说神该无情,可若是神明无情,不通情理,又怎能维系世间?在我看来,神明并非真的无情,而是应该无欲。”
宿弦突然侧身,将唇印在他的嘴角,静静地停留了一会儿。
封阳紧紧环住她的腰,轻轻往身前一揽,更加猛烈地回吻。
两人耳鬓厮磨,吻了好一会儿,直至天色完全昏暗。
宿弦感到力不从心,窒息感环绕着她,令她快喘不上气儿了。身前的他似是发觉了她的难受,缓缓地吻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美人的脸颊上染上几分红晕,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因为娇羞。
封阳扶住她的肩,突然一口热流从咽喉处奔涌,从嘴角溢出。
月色明亮,宿弦将他嘴角的突如其来的鲜红看得一清二楚,不禁被吓了一跳,连忙掏出丝巾去擦。
“阿渊…怎么会这样…?”
她去把他的脉,但是脉象并无异常。
宿弦刚想起身扶他起来宣随行的御医,却被封阳阻止了。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抚着她的脸,语气格外温柔:“没事,没事,不担心…”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扶着她的脖颈,尽力压制体内的伤痛,生怕吓到她,即便明白她只是幻境,不是真的。
“阿宿对不起,这阵法着实不容小觑,再待下去就逃不出去了。就像你说的,我应该维系世间稳定,不能贪恋一时温暖。”
宿弦怔怔地抵着他,讶异道:“什么阵法?阿渊你怎么了?”
封阳笑了笑,安慰她道:“这里是幻境,我一直知道。”
“幻境?那一切都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吗?”
“不,你是真的存在于世上,只是不在这里。我不会死在幻境陪虚假的宿弦,我知道你还活着,一定还存在于世间的某个角落,我想活着出去守护五界,活着出去…若是有幸,想再见你一面。”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的一切都在崩溃陷落,渐渐化作尘埃散去。
刚刚还鲜活的她顿时变得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封阳再次抚上她的脸,亲眼目睹她一点点在自己掌心化为光点飘散。
“再见…”
当一切消散,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到处都是虚无缥缈。
即便阵中人意志坚定,冲破幻境,但这还不算是破了阵法。
突然,一支冒着暗红气息的魔箭从背后穿透了他,又一口鲜血涌出。
阵外,末栀举起紫晶弓又凝出一支箭对准阵中射去,箭矢飞到一半又分身为三支。
枝枝愤然道:“哼!该死的神仙!竟然识破了少主的幻境!少主快射,射杀了他!”
末栀不停地搭弓射箭,想趁着阵法消磨了封阳神君不少仙力的机会杀了他。
封阳化出一个金光结界笼罩周身,将箭矢一一挡下。不过他并未在阵中感受到其它气息,因此他笃定射箭者就在阵外。
突然,无数符文如同游动的灵蛇,在阵壁上闪烁着光芒。
封阳只好凌空而立,调动磅礴的灵力,如同汹涌的潮水,澎湃不息。他迅速环视四周,大抵看出了这法阵的奥秘。于是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飞,快速地掐动着繁复的法诀,霎时一道道璀璨的灵力从他的指尖涌出,在身前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柱如同一条灵动的蛟龙,带着无尽的威势,朝着法阵狠狠地撞击而去。
法阵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冲击,光芒瞬间变得耀眼夺目,无数符文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仿佛在拼命地抵抗着这股力量。
封阳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他猛地一咬指尖,一丝鲜血引出,融入了那道光柱之中。光柱瞬间被染成了血红色,散发出一股诡异而强大的气浪。法阵终于抵挡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光芒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道道裂痕悄然出现在阵壁之上,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他再次催动灵力,那道血红色的光柱变得更加粗大,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砸在了法阵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法阵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瞬间化为一片虚无,无数符文如同破碎的琉璃,在空中四散飘落,化为点点灵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区区阵法,如何困我…?”
“枝枝,快去通知鬼无涯和夜无伤,叫他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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