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遗

　　“郝达你晚上回去吗？”宋彦问了一声。

　　“不回去，累得慌，陪领导他妈的比上三天班都累啊。”郝达瘫在椅子上说。

　　“那咱俩今晚作伴儿吧。”宋彦看了看电脑上的日程安排。

　　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陈总您找我。”宋彦接起电话。

　　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要写一个报告是吧，嗯，好，交给我吧，嗯，前两天您说的那个方案我已经改好了，给您发了。害，您也忙不是，没事没事，我再给您发一次，行，嗯嗯，好。”

　　宋彦挂了电话，又来了一个视频，是家里的，他心脏狂跳了几下，出了办公室接起电话。

　　“儿子，宋露今天去学校了，明天开学呢。”吴秀云笑着说。

　　“哦，开学了啊。”宋彦想了想日期，8月20了，他还等着露露开学前给他来个电话，现在想想，露露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去那个学校，肯定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联系，看来是最近忽视了妹妹。

　　“哎呦补习嘛，肯定是开学早一点儿，但也不算早啦，八月都过去一半了才开学，准备准备进入状态就九月了，学不了多久又过国庆过中秋的，也不知道那死丫头能不能好好学。”

　　“……哦。”宋彦有些心烦，应了一句。

　　“你还在工地上？”

　　“嗯，工程快结束了，最近挺忙的。”宋彦说。

　　“你不是九月工程结束吗，到时候回来一趟吧。”

　　宋彦瞬间生出一股气，“我九、月、底工程才能结束，而且下一个工程已经排好了，到时候不一定有时间。”

　　“宋彦！你还是不相亲是吧！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父母的辛苦啊！我一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以为能不服管教了是吧！我那还不是怕你有压力，想给你时间自己考虑考虑，你倒好，非但没反省，还躲着我们！你要是不打算回来，那我就跟你爸过去！反正中介所也给我们推荐了不少姑娘，老家在陶安上班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你都多大了！再过个年都34了！还真指望父母管你一辈子啊！露露已经上学了，我们也不用成天在家里看着她，这次你就是想躲也由不得你！你爸已经说了，要是你这次还这样，他肯定上门找你！”吴秀云声音很亮，已经很久没听过吴秀云这么大声音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哦，过年的时候露露期末考试没考好那次。

　　“你们女人怎么连个话也说不清楚！手机拿过来！”只听视频那边的宋存义喊了一句。

　　宋彦咽了口唾沫，更烦躁了。

　　“宋彦，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要这项目完了不回来，就等着老子收拾你吧！小赵那么好的姑娘你不要，现在人都订婚了！对象是一个单位的主刀医生，你他妈看看你在干什么？啊？天天跟个流浪汉似的在工地上瞎转悠！就你忙！哎，别人都闲！别人闲也混的比你强！你他妈想干什么？混的也不好，也不结婚，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个操蛋玩意儿！”

　　“……”

　　宋存义这么说他就清楚了，也想起来之前那相亲对象姓赵来着，而且也清楚了为什么这次电话一打过来就开始夫妻混合双骂，合着是因为那个叫赵什么天空的订婚了，听上去对象混的很不错，比他强，所以让宋存义和吴秀云很不高兴。

　　真有意思，比了三十年了参考对象还是没长进，直接拿他去跟世界首富比多好，比个主刀医生算什么，再说当年这个专业也不是他自己选的。

　　宋彦还是没讲话，他盘算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怎么能不去相亲，尚柏不能跟父母见面，先在学校住几天……

　　宋彦越想越火大，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尚柏跟躲贼似的，尚柏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说老子就他妈喜欢尚柏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理智让他咬牙忍住了，他不想让父母对着尚柏破口大骂，也不想看到可能会出现的寻死觅活的场面。

　　另外，只要回去就肯定避免不了被拉着相亲，相亲后还会有无数后续问题以及父母的严密监视，还是不回去了。

　　“你给老子听到没！”宋存义吼了一句。

　　“我说了，不一定有时间。”宋彦语气强硬。

　　“那好！你有种！等老子过去收拾你！个没出息的操蛋玩意儿！”宋存义把手机摔到沙发上，一脚把腿边的小皮凳子踢翻了，又把茶几上的坚果盒重重摔在地上：“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子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吃你妈逼！”说完以后，又抽出一根棍子开始打老金，“畜生！我看你是活腻了！到哪野去了！干脆别回来了！”

　　宋彦听到老金一阵阵哀嚎，想起小时候养的一只狗也曾挨过宋存义的打，原因是那段时间学习不专心成绩下滑，宋存义打完他以后又开始打狗，他拳头攥的咯吱响，嘴唇发抖，恨不得钻进去一把把宋存义推开。

　　“宋彦！你非得跟家里闹成这样吗！怎么我们说话你老听不进去！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不能老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吧，这也不想做，那也不想做，什么都由着你，看来我这些年真是把你跟宋露惯坏了！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要不是给宋露报邻县的补习班，她现在还在家躺着没开课呢！走的时候还一脸不情愿，跟父母该了她钱似的，我们为给她报这个好班费了多少心血，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我们上辈子欠的！哎呦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呜呜……”吴秀云气哭了。

　　宋存义的叫骂，老金的哀嚎，吴秀云的哭声一时间全从手机里传来，“哎呀。”宋彦烦躁的叹了一声，巨大的无力感蔓延了全身，“我还有事，挂了。”他在挂断的一瞬间，朝办公室外的废铁皮使劲儿踢了几脚，抱着头蹲在地上。

　　“我草，老宋你怎么了？”郝达闻声出来。

　　“郝达，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前面有一只手，后面有一只手，腿上有一只手，脑子里还有一只手，后脑勺还被两双眼睛时刻盯着，我能感觉到，但是我挣脱不了，喘不上气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我真的，半口气都喘不上来，郝达，”宋彦咽了口唾沫，但是没有唾沫，他使劲又滚了滚喉咙，喘着粗气，抓着郝达的胳膊死死盯着他：“郝达，人不会被自己憋死，对吧？我不会死，对吧？”

　　“你怎么了？”郝达有些难以置信，宋彦可从来没这样过，这十年，一次都没见过他这样，一直是沉得住气的一个人，做什么都竭尽全力，也一定做到游刃有余的地步，怎么接了个电话成这样了，这是……害怕？喘不上气？什么压的他喘不上气？工作？肯定是工作，除了工作好像也没什么能入他眼了。

　　“你告诉我，我不会被憋死，对吧。”宋彦眼眶里有一点泪，眼睛睁的很大，手和牙齿都有些发抖，仿佛不挣脱什么，下一秒就真的要因为窒息而死了。

　　“宋彦！你冷静点！”郝达皱着眉头，晃了晃宋彦的胳膊。

　　“不，我不要冷静，我不要冷静，”宋彦依旧喘着粗气，“我冷静了，这个问题就又被压下去了，可它迟早会浮出水面，我也没什么办法，它会压死我，压死尚柏，我们好不容易，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我不想，我喜欢他，我不想，不要，不能把我的尚柏赶走，我会死，我会憋死，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回头，不要回头，我要往前看，往前看，对，往前看，他们爱怎么样我都要往前看，打我也行，以死相逼也行，我都要尚柏，我只要尚柏，尚柏，对，给尚柏打电话……”

　　地上洒了很多泪，宋彦手抖着给尚柏打了电话，结果按错了，他挂了电话又按，又按错了，地上洒了更多泪。

　　“宋彦，你想给谁打电话？”郝达看着着急，宋彦刚才自己嘟囔的什么他也没听清楚，拿过宋彦的手机，想帮忙。

　　宋彦一把夺过手机，咽了口唾沫，尚柏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不能告诉郝达，“你先回宿舍吧，我打个电话就回去。”

　　“宋彦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我帮你，啊？”郝达说。

　　“不用，我没事，你回去。”宋彦声音很高，想让郝达回去。

　　“不是，你他妈……”

　　“回去！”宋彦指着宿舍的方向，眼露冷光，感觉下一秒就要抄家伙打人了。

　　“行，你他妈傻逼玩意儿，爱自己扛是吧，行，老子再多问一嘴就他妈是王八蛋！”郝达气得也踢了一脚铁皮，点了支烟走了。

　　“尚柏！”宋彦刚接通电话就大声说，随着声音出来的还有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的眼泪。

　　“宋彦？怎么了？”尚柏听出对面声音不对，却在下一秒被挂了电话。

　　“尚柏……尚柏……”宋彦喊着尚柏的名字，只顾着蹲在铁皮旁边哭，很久以后，才觉得能喘得上气了，他忙又按下尚柏打来的未接电话。

　　“宋彦。”尚柏接起电话。

　　“尚柏，你亲我一下。”宋彦抹了下眼泪。

　　“宋彦。”尚柏知道宋彦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然的话这种话是不会从宋彦嘴里说出来的，宋彦唯一主动提过的要求只是别打脸，他对着手机轻轻吻了一下，“我在这儿，我在”。

　　宋彦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眼泪却更多了，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在。”

　　“宋彦，打视频吗？我有时间。”尚柏扒拉着鼠标滚珠。

　　“不打。”宋彦又抹了下眼泪，向后撩了把头发，露出光滑的脑门儿，眼角的泪又滑了下来，“尚柏，你，你，你给我唱，唱个歌儿吧。”

　　“那你有福气，男朋友以前可是麦霸。”尚柏笑了笑，轻轻唱了一首比较舒缓的歌。

　　“唱的真好听，谢谢男朋友。”宋彦舒了口气，擦了擦眼泪，手里碾着一根草。

　　“宋彦，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尚柏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就宋彦这架势，估计是家里又搞他了。

　　“我父母……让我这个项目做完以后回家，相亲，我说我忙不一定能回去，他们说要过来。”

　　“就这事儿啊，”尚柏笑着说：“这好办啊，我回学校住几天不就得了，你要不想见他们，到时候住酒店，就说出差了不在家。”

　　“哎，”宋彦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事儿没什么难办的，我就是……我，我堵得慌。”说完宋彦慢慢的吐了口气。

　　“……”尚柏没讲话，实话讲，他也堵得慌，不是因为宋彦父母不接受同性恋，要只是这个原因还好，哪怕打一架也算爽快，宋彦都做好被打断腿的觉悟了，所以不是害怕正面对峙，主要是……宋彦家里那种事事都得由着父母，不听话就会被惩罚被威胁，或者会被道德指责，以及铁石般的控制外包裹着一层柔软的关心，让人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连愤怒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尚柏，你，你跟我在一起不觉得委屈吗？我不能跟他们说，咱俩一直这样怎么办，你现在住学生宿舍，以后呢？住旅店吗？”宋彦叹了口气，眼泪又出来了，“我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尚柏，我也无解，对不起。”

　　尚柏一直盯着电脑上的文献，没眨眼，也没讲话，思绪已经飘回了高三那年高考完装好行李离开家的那天，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后，他回家装好了行李，拿着这些年攒的两千块钱出了门，尚谨荣不在家，冯曼在身后喊他，他没转身也没讲话，高考前遇见的那位餐馆老板答应让他住在仓库里，那个时候，成绩对他来讲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考再多分也驱散不了家里的乌云，他一心只想着换别的方式让父母认可，那时候尚竹大三，他在餐馆工作了一周以后才收到尚竹的电话，他记得当时的心情，真的是哭都哭不出来，如果父母一直不问那也就算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整整过了一周，父母才要通过尚竹问他的下落，而从那以后，再没听到过父母问他。

　　宋彦用草尖划拉着地面，以前因为喜欢什么被父母抱怨责备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父母太严厉，自己又太小了，等长大了就可以自己买给自己，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纯粹是没用，面对宋存义和吴秀云，他保护不了露露，也保护不了尚柏，而面对宋存义，他又保护不了吴秀云，所有他以为长大了就能改变的，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在原地，一直在重复，一直一直在重复上演，重复的语言攻击，重复的鸡飞狗跳，重复的哭喊声和逃不出的窒息的感觉，还有重复的反抗不了，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长大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尚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也叹了口气，“说不委屈是假的，但是吧，你这么好这么聪明这么帅气，大房子小房子都会盖，我又舍不得让给别人，你说怎么办……”

　　宋彦扬了扬嘴角，眼泪却依旧流着。

　　“宋彦，我呢，是自己离家出走，我认，你呢，差不多是我从你父母那抢来的，你父母肯定不乐意给我呀，所以我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倒是你跟着我受委屈，男朋友很过意不去呀！”尚柏笑着说。

　　“我不是你抢的，我是自愿。”宋彦也笑着说。

　　“我也是自愿，宋彦，咱俩没什么问题，那其他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哪天你父母知道了，我就等你，怕他们再来烦的话咱到时候租个别的房子，然后等我毕业了一起买房，如果你父母一直不知道也很好，你会一直有父母，挺好的。”尚柏鼻子有点酸。

　　“嗯。”宋彦抹了把眼泪。

　　尚柏又想了想自己的父母，他一开始是愤怒，无助，后来就变成了悲伤，无望，再后来，就只是难受了，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阅历的增加，这种情绪会变淡，跟宋彦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更淡，甚至很多时候只剩下开心和温暖了。

　　“尚柏，我要不以后不接他们的电话了，咱把这个房子退租吧，我知道更好的房子，房租跟这个差不多，小区也比这个好。”

　　“无缘无故不接电话不成吧，该接还是得接。”尚柏想了想，不接电话？那肯定是一大家子铺天盖地的就来了，再说人又没丢，跟公司和同事打听什么的总还是能找到，到时候更难堪。

　　“那，你想不想换房子？”宋彦说。

　　尚柏想了想，其实也可以，万一宋彦的父母哪天一高兴跑来，还真就是措手不及，“行，你先挑，等我回去以后咱去看，看好了就马上搬。”

　　“好。”宋彦说。

　　之前听过宋彦和家里的电话，自己父母那种含沙射影他受不了，被对方的父母指着鼻子骂，他确实也没什么信心应对，躲，一般不是他的风格，不论是为了这个专业苦读，还是他和宋彦两人之间的问题，他是绝对不会做缩头乌龟，可是有些事，还真他妈就是要躲，换了房子的话至少有了个缓冲，宋彦的父母来了，他在，宋彦肯定会顾着他，只有他躲到学校，躲到旅店，宋彦才不会跟父母起太大矛盾，最多也就是个不相亲的矛盾。

　　可是，还是难受，他从来没想过居然还能再一次体会因为父母的态度带来的刺痛和难受，虽然不是他自己的父母，但也没什么差别。

　　不知道为什么，尚柏突然想起宋彦生日那天，四个人干杯的场景，暖烘烘的餐馆，热乎乎的饭菜，两个小屁孩把菜塞了一嘴，还有宋彦带着些许憧憬和温暖的眼神，尚柏见过宋彦很多温暖的眼神，但那个眼神，是唯一一个，或许是因为生日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祝福，也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心里也有那样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很温暖。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尚柏才开口：“宋彦，不管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你很好，当然，我也很好。”

　　“噗……”宋彦没憋住。

　　“严肃点儿，上课呢。”尚柏说。

　　“哦。”宋彦笑着点点头。

　　“我们知道这个就够了，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这个世界上无解的问题也有很多，但是再无解，也不能一直沉陷在里面，要给自己找个支撑，能拉住你的那种。”

　　宋彦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不是如何应对父母，而是很多关于尚柏的想象，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信和笃定，完完全全是从泥泞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结果，壁画是他的支撑，以前是，以后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尚柏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很有力，宋彦也还是想抱抱他。

　　然后，他才想到了父母的事，他应了一声尚柏，“嗯，我不会沉陷在里面的。”

　　“嗯，我知道。”尚柏笑着说。

　　宋彦的父母从他小时候就那样，他要陷在里面早就沉在里面了，而尚柏肯定他自己也绝不会陷在里面，前十年没有，以后也不会。

　　宋彦突然笑了两声，“小老师，我是不是欠很多学费了。”

　　“是啊，哎，他妈的考察赶紧结束吧，我要大战三百回合。”

　　宋彦笑了一会儿，舒了口气，“快了，小老师”。

　　“男朋友，我说你这忍耐力真不是一般人拥有的啊，牛逼。”尚柏笑着说。

　　“我……我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么那什么。”宋彦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天洗了个冷水澡也只是当时有用而已。

　　尚柏愣了几秒，突然一阵笑，宋彦也跟着笑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人的谈话突然发展到了奇怪的方向，但是，如果两个人聊的是一泡屎，尚柏要笑他也会跟着笑。

　　笑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停下，尚柏舒了口气，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他说：“宋彦，你记着，咱俩之间没什么问题，其他的就都不是大问题。”

　　“嗯。”宋彦也觉得放松了很多，坚定的回答。

　　“老黄没说往后延期，现在看来应该还可以，我们后面要去黟县，就算再延期，应该也能赶上生日。”

　　“好。”宋彦回答的很用力。

　　尚柏憋笑，说：“挂了，我还得看一会儿文献，早点把资料整理完，回去过生日。”

　　“嗯，我也得写个方案，挂了。”宋彦说。

　　挂了电话以后，两人都在电脑上折腾到十二点多才结束，宋彦回宿舍以后郝达睡的天昏地暗，他不小心把脸盆蹭地上郝达也只是转了个身继续睡，宋彦躺床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回想着跟尚柏在一起的这不到三个月，都说情侣住在一起才能暴露出很多问题，他俩怎么反着来了，越是分开的这个月问题越多，电话和视频真是个好东西，有问题可以当下解决，但是，总还是不如面对面，啧，条件不允许啊，还是挺考验三十年单身狗专业户的，不过也没什么，车祸那天他就决定了，只要尚柏在这里，道路再曲折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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