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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
“久违的起床号。游行时路过那滩血迹,里头牢房空了。听说是抢枪。疯子。
“看守咒骂物资投递还不到,气得崩断了皮带。今天土豆泥上的肉汁也没了,记得罐头也不剩多少。要死人。
“晚上汤里的恶臭已经很难忍耐,没有碰,一天没有喝水了,夜里五欠送了瓶装水,和陈枪省着喝了五分之一......他们是不是把尸体扔进蓄水池了?”
——防空洞第五十六天日志。
闹钟尽职尽责地走,时间还是对的,日期卡顿住了,给被困的人带来一阵强烈的恐怖,几乎怀疑定格的是自己而不是闹钟。
孙陵白轻拍了几下,连秒数的滚动也异常了,显示屏的数字深浅不一。没电了。找不到配套的电池。
孙陵白把它掉过身,背对自己靠着墙面,又从它旁边那个泛潮的盒子里,拎出了梁留下的手环。贴到皮肤上时,被冰得一激灵。他手指停在按扣上,黑夜的影子从后裹覆而来,仿佛压迫性的催促,让他焦躁不安起来,但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忽然肩膀一凉,鬼气送来幽幽一声问:“你在做什么?”孙陵白大悚,手指将搭扣一扳,手环就顺从地箍了上去!
“陈、陈枪!”孙瞳仁巨颤,崩溃地回头,“你大半夜吓我做什么!”
陈枪讪讪收回了手:“你大半夜不睡觉,直挺挺坐了起来就不吓人了?我怕水质让你变异成僵尸了才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指着银色的一指节宽的手环问。
孙陵白说:“梁丘伏的东西。”他抿了抿唇,“测心率什么的。”
陈枪“噢”了声:“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之间会有关系。”
“我也没想到。”孙陵白点了点显示屏,没亮,他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坏了。”
陈枪让他躺下去睡觉,别再玩那个小手环了:“要是再有混乱,也许能逃出去。我们不知道混乱在战争后还是——”他长吸了口气,“明日......”
“所以你要时刻保存体力,好吗,孙陵白?”
孙点头,和他一起躺下了,屏幕依旧是黑漆漆的,就连周围的表圈也比它亮。
第二天也没管它,直到去打扫风机房时,手腕突然被刺痛了一下。
一阵微弱的电流。
孙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两条宁静的横线跃动起来,显示着人的心跳。
他不管陈枪困惑的神色,用力蹦跳了十几下,如愿看到其中一条线段频率变快了。
陈枪问:“它突然好了?没事了?”
孙陵白用手掌捂了捂显示屏,说:“是的,他没事了。”
陈枪不懂他的激动,回牢房后立刻将话头拉回正题:“我联系到了在沃里顿的朋友,只要我们能出防空洞,去到十公里外废弃的加油场,就能在那儿找到他们留下的越野车。”
“你知道的,这里不能再待了。食物不够,水质也受了污染,今天上午已经有小半的犯人出现了上吐下泻......”
孙陵白问:“你还和谁说过了?”
陈枪想了想:“不多。”
“你要的东西拿到了?”
陈枪微怔,又听孙陵白说:“我知道的,我不是傻子,不会真以为你是不想被知道处境而拒绝营救。我理解党内的高级机密对我的保密......所以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陈枪眨了眨眼,轻轻握住他肩膀,语调很温和:“拿到了。只是一些......他们机器运行的机制。”
孙陵白也扬了扬唇角。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三天内。不要告诉五欠。”
孙陵白顿了顿:“我不会的。”
决定行动的那天,备用水闸又坏了,腐臭的水面每时每刻都在上涨,就连前次水灾暂住的走廊都遭了难。看守轮番尝试,都没法像上次那样堵住水闸。
恰好当天头顶很安静,没有轰炸声。也可能徘徊来的战机发现没什么可炸的了,无功而返。防空洞里的人几乎沉没在泰坦尼克号一般的绝望中。所有救生艇的系泊揽绳都被攥在该死的看守手中。
但看他们带走剩余罐头和枪火的架势,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变故发生在那个倚在牢房上的看守突然手舞足蹈哽咽挣扎的时刻——是一根铁丝勒住了他的咽喉!最近的看守离他五六米远,听见动静立刻转身拔枪,然而他的同事已翻着白眼瘫倒在地,生死不明。
而那倒霉蛋的钥匙与枪,也到了犯人手中!
虽然他很快开枪,打中了犯人的手臂,但态势已无法阻止了——钥匙在抛递中已开了五六扇牢门,并且犯人开始还击。
从仓鼠那购得枪支的犯人并不逊色于看守,甚至很快将他们逼得不得不出洞逃窜。
孙陵白的门也开了,他们经过看守横七竖八的尸体,爬出了洞口。没有枪的人朝与看守相反的方向奔逃,有枪的在狼与鹿的地位对调中陷入极端的兴奋,追逐起看守来,还有一部分把枪口指向囚犯。
仓鼠也被捉住了。他们逼迫他说出先前物资藏匿的地方,他说地上一片灰烬,早都炸光了,他们就审问他货品交易的暗线,从他那买来的枪就抵在他的脑袋上。
陈枪眯了眯眼,在狂奔中停下脚步,但连浮土都没落地,就又抬脚了。然而仓鼠开始大叫他的名字,让陈救他,还说暗线陈知道的比自己多,他是自由党领袖,平时正是靠这些渠道联系外部的。
那些人贪婪的目光立刻看向了陈枪。
仓鼠还在叫嚷,威胁道如果陈不回来替他,就把偷偷记下的几份自由党机密公之于众。
那些人贪婪的目光立刻看向了陈枪,但碍于聚集的自由党人也有十来个,不敢冒然交火。但陈枪皱了皱眉,果断对最近的孙说:“开枪。”
孙合紧牙关,朝着那里开了一枪,一切就静了。
他们在身后枪声响起前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也没有人回头。
一路狂奔,虚弱的身体几次差点掉链子。孙陵白靠在废弃加油站里的越野车后座上剧烈喘息,他捂着口鼻,竭力克制其中尖锐的哮鸣音。
他真怕这趟会得上气胸。
与他并坐在最后一排的陈枪,显然误会了:“第一次杀人?”
孙陵白勉强笑了笑,声音仍然是断续的:“你忘了,我以前是个医生,新世界的‘医生’是杀人最多的。”
陈枪给他递了水缓气,其他人也在牛饮,像要填满积年累月被禁闭生活凿出的创伤。
司机也是单手开着车。他们与灰蒙蒙的山并行了很长的路,加满油的越野在颠簸的逃亡中如鱼得水,夜晚降临,就换了人接方向盘,如此将所有人轮了一遍,终于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自由党的沃里顿根据点。
微埃特鼻炎发作,怏怏的毫无精神,只在楼梯拐弯处一把薅住了孙陵白,问:“你要去哪?”
瓮声瓮气的,鼻腔像被外界气压挤瘪的水管。
孙陵白茫然盯着前面的陈枪,恍然回神:“抱歉,我跟他住习惯了。”说完自己也有些想发笑。
陈枪停在上面半层的平台,搭手俯身看他们,笑容和煦:“你们的房间就在这层,于前在来的路上,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孙陵白说:“他穿西装真有派头。”
微埃特响亮地打了四五个喷嚏——这被他自己称为“鸣鼻”,他理所当然地拥护领袖:“当然!那可是陈枪!”
他们在沃里顿待了三个月,第一个月月底的时候,孙陵白见到了梁丘伏。
在当地的“泼彩节”上。
他挎着女伴的肘弯,在她兴奋的笑喊里微微点头,连被人踩到了脚都未露不悦。
脚尖转向时,目光先过躯体,穿过人堆,定在了孙陵白的方向。
——是啊,怎么会在这儿见到你呢?
两个人都这样想。
缤纷的颜料沾染在天蓝色西装上,孙陵白目光回触、转身即走。
身后传来摊主的挽留。
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他冷着脸将手环浸入颜料,薄而□□的一层壳子风干其上,跳跃的两道鱼身再看不见。
他到宾馆开了房,电话给陈枪,说遇到梁的事,陈显然也很吃惊,不明白这时候他为什么不在前线上,又怕他是趁乱要对自由党动手,急急叫孙注意“尾巴”。
孙陵白当然应好。挂了电话,听到酒店门响,他清清嗓子问是谁,那人也不说话。于是握着枪开门,心里猜测是梁丘伏,然而门一开,推进来一架酒水车,聋哑的服务员微笑着给他看字条,说是“客房赠送”。
他不禁吐出口气,以为自己草木皆兵。
出去时门没带好,也叫不回那工作人员,只好端着酒杯起身关。
手才搭上门,就见一只蓝袖子钻了进来,湿冷的手盖在他手背上。
孙陵白心里冷笑,毫不留情地一拉门!
然而那人闷哼一声,手背上大片红色浮现,也不肯放手。
孙陵白咬牙切齿,松开手对着那双缄默哀伤的眼睛问:“你究竟要怎样?”
他声音沙哑,仿佛是自己在逼他——
“是我去晚了,求你让我和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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