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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小潘,你手上事情弄完过来找我一下。”经理在门口招呼着潘雨薇,见潘雨薇回过头确认以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坐了下来。
潘雨薇送走了面前坐着的老太,放上了暂停服务的牌子。只是让正好排在下一个的人有些恼怒,隔着厚重的玻璃也没听清他张口骂了什么,总之不会很好听见就是了。
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潘雨薇挠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最近自己有什么需要被谈话的地方。顶多因为孩子打疫苗或者感冒吊个点滴有那么几天迟到早退过而已……
潘雨薇深吸一口气敲了两声门,听见那声简单明了的“进”才推开一条门缝伸头先看了看,才探进身子。“经理,找我什么事?”
“最近孩子情况怎么样了?”经理开口问到。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每次进办公室找他的时候,他总是装出这幅样子,好像这样会显得他十分忙碌,总是在研究什么不得了的文件一样。其实里面放的东西都不知道是几年前的旧报表了。
即便如此,听见这话,潘雨薇还是有些心里发怵,生怕为了自己那几天没参加晨会晚会周末会班中小会的事情揪着她不放。
“好多了。”潘雨薇小声回答着。
经理终于抬起头来,十指交叉压在刚才的文件夹上。一脸严肃看向潘雨薇。“最近不管是总行还是说各个网点,大家都比较忙,你也知道。所以说……”
所以说?扣工资也就算了,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给她警告处分吧?潘雨薇紧张地攥紧拳头,准备听候发落。
“所以说,根据业务情况人员调整,上面准备把你借调过去一段时间。”经理顺手拿起一旁的保温杯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潘雨薇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啊?”
朝着杯子里吐出了一片茶叶,经理看见潘雨薇那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慢慢悠悠说到,“具体情况等他们通知吧。”
潘雨薇外表镇定地关上了门退出办公室,一路小跑回了休息室才激动地跺起了脚。连忙掏出手机给段玺发去了消息。
站在下午两点的太阳底下,跟在安全检查的人身后,段玺连在投资老板身后都没这么卑微。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连着响起好几条消息提示音,路过某个阴凉位置的时候,段玺终于拿出手机看见了潘雨薇的消息。
他看了,但是没有回复。
潘雨薇的喜悦无处分享。
“肯定是因为你工作能力强才选你去的啊。”周珊路过商场里的女装店店铺都会不自觉走进去看上几眼。“假设我们公司要招人肯定也要选能干的啊。”
潘雨薇叹了口气,“可是借调结束了我还是要回来的。灰姑娘到点了还不是得光脚回家穿破烂衣服。”
周珊拿起手里那件衣服的吊牌,摇了摇头。什么样的质量和设计,敢标出这样的价钱?或许老杨还是有些太保守了。
听见潘雨薇的比喻立刻回过头。“那可不好说。万一到时候你领导一看,‘诶,这个小姑娘不错’,就留下你了呢。”
“我都是孩子她妈了,还什么小姑娘?”潘雨薇勉强笑了出来。这或许比让潘雨薇直接再婚找个老板跨越阶级还不切实际。
周珊一把搂过潘雨薇,“怎么不是呢?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呢,咱们怎么就不能也女人至死是少年了?”
周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蒙露侯宁两个人学到的这些歪理邪说。但是听上去,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潘雨薇配合着点了点头,“等我到时候直接把他们客户部经理取而代之!”两手也跟着挥舞起来配合着。
两人笑了起来。
“把行长取而代之,然后给我金屋藏娇了吧,我不想努力了。潘总!”周珊怀抱着潘雨薇的手臂,突然娇羞了起来。
潘雨薇边笑边点着头。“行,当我的美女秘书。”
短暂的逃脱总有结束的时候。
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婆婆,好在有人帮忙带孩子总比自己一个人多一点喘息的时候。
段玺紧跟在身后进了门,身上还带着浓重的烟味。潘雨薇站在门口换着鞋的功夫都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又买新衣服了?”段玺一脚踩着另一脚的后跟就把鞋甩在了一边,踢踏着拖鞋走进了屋里。
潘雨薇从纸袋里拿出衬衣正准备剪掉吊牌丢进洗衣机。“商场搞活动,正好帮珊珊凑个单。”
转身看见段玺那东一只西一只的鞋,潘雨薇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换鞋的时候顺便摆好吗?”
嘴上虽然念叨着,还没等段玺从卫生间里出来,潘雨薇已经自己走到门口把鞋摆好了。
段玺没接话,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脱鞋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走到客厅拍拍手准备抱起段梓晗玩弄玩弄,还没碰到孩子只是蹲了下来,就被潘雨薇一声喝止。
“你洗手了吗?”潘雨薇从厨房端着一盘子炒土豆丝走出来,刚巧看见这一幕。
段玺重重吐了口气。“我上厕所出来还能不洗手?留着手抓饭啊?”虽然生气,还是把手缩了回来,拿着地上的玩具和段梓晗互动着。
潘雨薇在桌边分着筷子。“我知道你洗了,我是问你洗干净没有?晗晗这么小很容易生病的,上次感冒才好没几天。”
“我怎么知道我洗干净没有?你要不让你妹拿着显微镜过来看看,不行直接给你女儿建个隔离间吧,以后谁要看她先给你打个申请。”段玺一肚子的闷火还没出发泄,潘雨薇正好给自己擦了个火星子。
段母从厨房端着炒青菜走了出来,连盘子带菜重重砸在桌上,给了潘雨薇一个白眼。对一个陌生人都不会用这样生硬冷漠的语气说话,但是对自己的儿媳妇,就可以。
“小宝从小就在外面光起脚乱跑,上山下河的,我也没看他生什么病。他上一天班回来你就不能好好和他说话?”
如果没有这个长辈在场,吃个饭闲聊几句大概也就没事了。这两句话除了火上浇油,实在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作用。
潘雨薇把手里的筷子一把丢了出去,摔在桌上的,摔在地上的,她根本不在乎这些筷子都滚到哪里去了。
“就你儿子上班我不上班?你以为你儿子多有钱让我天天出去喝茶逛街呢?段玺你少用出去应酬当借口,下了班就回家给我一起带孩子做家务,要不然我忙不过来就带着孩子去桌上找你,大家一起喝。”潘雨薇利落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看着两母子互相对视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潘雨薇捡起自己面前的一双筷子。“吃饭!”像是发号施令一样,一声令下,段玺抱着孩子两三步跨了过来,段母也安静坐下。连带着段梓晗今天吃饭也乖巧了许多。
原来世界还可以这么清净。
潘雨薇只后悔没有早早听蒙露的建议,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趁早发疯。
从结婚以来,在段母面前潘雨薇从来没有发过什么脾气,她还以为潘雨薇像名字一样是春天的小雨。
可惜,回过神来,潘雨薇其实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继续承受着那个男人的母亲偏向自己孩子所以对别人家的孩子散发出来的怨气。她只能在脑子里给自己构造这样一个画面。
“下个月我要去市分行上班。”潘雨薇叼起几颗米饭放进嘴里。她想像刚才自己脑海里那样一拍桌子让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可是表现出来还是和平时一样憋屈。
段玺一脚踩在另一个没有人坐的椅子上。“就是个借调,说得跟升职一样。市分行离家多远,你照顾孩子怎么办?妈又不是一直在家。”
潘雨薇转头看了一眼段母,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继续吃着她的饭菜,没搭话。
如果生下来的是个男孩,段母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潘雨薇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张饭桌上似乎永远避不开争吵,争吵的内容似乎也已经没了新意。
蒲阳拉开那个只有五成新的座椅坐下。手里的一摞废纸写着过几分钟可能自己也不一定会看得懂的鬼画符,朝桌上一丢。
蒲阳已经查完了房,侯宁这时候才刚要起床。每天早起看着侯宁翻过身哼唧一声继续熟睡过去的样子,蒲阳也恨不得关上闹钟蒙着头继续闭上眼睛。
难道说这个班有什么一定要上的必要吗?应该还是有的吧,现在退学的话,他就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没用男人了。
想到这里,蒲阳叹了口气,趁着自己还知道刚才纸上写的都是什么,急忙下着医嘱。
“我先下去了。”一旁的师兄停止了抖腿,撞了一下蒲阳的肩膀,起身拿着一个满满当当装着耗材的黑塑料袋转身朝外走。“你早点收了病人过来啊。”
蒲阳应了一声,回过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好像每天这样重复的生活并不会有多大的变化,除了下班的时候。
天杀的劳动法,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侯宁有一次像样的约会。
“咱们不在劳动法的保护范围内哦。”
一旁已经穿好了铅衣的师姐抱手坐在凳子上,等着明明一路过来,不知道接了个电话又出去商谈什么大事的老板回来上台。听见蒲阳的抱怨,语气那么轻描淡写。
师兄那本就不多还油腻到打缕的头发似乎更说明了什么。“想开点,虽然咱们上班早,但是咱们下班晚啊。”
师姐缓慢的抬起头,护颈的重量对于一段正常的颈椎来说始终还是太超出界限了。“谁懂我前天一晚上夜班收了五个心梗的痛!”
“谁让你把我的苹果丢了,有些东西该信还是要信。”师兄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笑了出来,根本就没想忍。
面对这幅一脸贱相的人谁能克制得住呢?至少师姐没克制住,起身带着自己的一身装备走过去给了师兄一脚。“拜托!你那个苹果都烂了,大哥。”
蒲阳只是在一旁看着,当精神放松下来的时候,开始打起了哈欠。
今天不算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普通的周六,手术安排并不算很多,蒲阳心里掐算着回家的时间。毕竟就算是全身心爱着工作的主任,也有自己的家人需要陪伴。
“你们谁帮我去行政楼交个表?”老板的发问没人回答。跑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并没有人会天生就热爱跑腿。
几个同门用眼神互相推诿着,但也没人开口。
老板回过头来,“辛苦了小蒲,我地址马上发你。”
被抽签选中的贡品轻呼口气,然后立刻用充满了活力的声音回复着。“好的老师。”
几十斤的装备穿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师兄师姐这样的老骨头来说有些艰难了。有些事情当然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只可惜蒲阳已经是今天辈分最小的那个了。
下午的太阳已经落了半头,但只要抬起头还是会有些刺眼。蒲阳慢慢悠悠走在路上,没有平时上班那种被时间追着跑的紧迫感。
从身边路过的一群小孩追逐着,脸上充满了快乐。蒲阳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们,好像世界的运转也能慢下来。
办公室里只坐着一个人,旁边跟着大人一起来值班的孩子看着动画片。那个人只是瞥了一眼说了句“放这就行”,然后开始继续冲泡起了自己的茶水。
师姐的消息来的总是更及时。“这边提前结束了,下班吧。”
蒲阳的心这才突然活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侯宁坐在办公室里正对着实验结果皱着眉头,没注意到悄无声息站到自己身边的蒲阳。
蒲阳的手自然搭在侯宁肩上,“有一台手术取消了,提前下班了。”
急忙回过头确认身后没有其他人在,侯宁才松了口气。虽然原来在那个狭窄开放的电梯间里来往的人更多,可是侯宁反而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意蒲阳的出现。
这间办公室里,不是同学,而是同事。
“那你想等我一会吗?我再看一下他们组会的数据。”在没有人的地方,侯宁拉着蒲阳语气放松了一些。
蒲阳抽过一旁角落里的椅子,熟练地脱下背包,拿出电脑摆在桌上空出来的地方。“正好我也弄弄我的数据。”
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以后,两个人没有过多交流,也没有尴尬。他们已经过了做什么都要打情骂俏的那个阶段。
“侯老师……”敲门进来的学生显然不知道侯宁边上还坐着一个人,刚入学第一次见到这个情况,尴尬的反而是她。
刚准备退出去就被侯宁叫住,“没事,直接进来吧。”
新来的学生看了一眼蒲阳,虽然不知道情况,还是进来关上了门。“侯老师,我是头颈外科刘老师今年新收的学硕,以后在实验室做实验要麻烦侯老师了。”
前一阵子刚听大老板说起,侯宁有些印象,只不过人还对不上号。“实验室都没有强制的时间规定,你们做实验一定要自己规划好时间。有空可以提前过来和师兄师姐熟悉一下基本操作。”侯宁说话的语气并不显得很亲近,或许成为上级就自然会冷漠一些。
学生点着头,“好的老师,那没什么事我先去实验室了。”话还没说完脚已经要开始往后退了。
侯宁“嗯”了一声,继续准备回过头。早点弄完眼前的事情早点下班。
那边的门刚关上,这边蒲阳已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侯宁瞥过头看了一眼蒲阳。
蒲阳只是盯着侯宁,她明明看上去也没有比那些学生大几岁,在蒲阳眼里她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西装外套一样,模仿着老师的语气。“侯老师……她叫你侯老师诶。”
显然侯宁自己也还在适应。“那叫我宁老师也不太合适吧?”
蒲阳笑得更大声了一些,侯宁急忙伸手捂住了蒲阳的嘴。“笑屁了,赶快弄你数据。待会回家又不想工作。”
谁回到了家里还想拿出电脑处理这些令人头痛的数据?蒲阳被按头盯着电脑叹了口气。说的也是,趁着这会刚有一点儿学习氛围别破坏了。
学生走进实验室,走到一旁低头聊着消息等着细胞染色的师姐身边。“感觉侯老师有点冷漠,看起来就好精英,应该不会很卷吧……”
“她对她自己是挺卷的。不过咱们实验室总体来说还好,学医嘛,谁不想死啊?正常的。”师姐的耳机里放这音乐,但不耽误同时耳听八方。
虽然对自己的未来有一定准备了,但显然也没有足够的准备。“这个实验室还有没见过的大师兄吗?”新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毕竟之前在实验室也从没见过办公室里的那个人。
师姐思考了一下,这个实验室人虽然多,男生也只不过就那两三个。“谁啊?”
“哦,没什么。”
师姐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神都放起了光。“你说的是宁姐男朋友吧?”
两对耳朵凑在一起,老故事有了新听众。
夜晚,这样走在回家路上的感觉突然让蒲阳想起了好几年前。天天跟在侯宁屁股后面上自习,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就是这样。天黑,但是周围的街道上灯光明亮。
侯宁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风吹过发丝留下的香味有了新的变化,她转过头来那一瞬间,好像又什么也没有变。在蒲阳眼里,一直是这样。
“今天我在楼下刚好碰到了婷婷。”两个人慢慢悠悠摇晃着回家,蒲阳闲聊起来。
这个名字还有一点印象,只不过说来奇怪,明明侯宁天天在医院上下班,自己却几乎没碰见过这个小女孩。反倒是隔壁医院的蒲阳过来找侯宁的时候会经常遇见她出来晒晒太阳。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这个小女孩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就在那次以后没多久,侯宁在后花园的侧门口等待快递的时候也见过她一次。
她没有戴着那个有假发的奇怪造型的帽子,取而代之的包裹了整个头部的纱布和弹力网。
“一个人吗?”侯宁抱着快递盒子走到婷婷身边的椅子坐下。
婷婷的动作十分缓慢,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灵动闪光。“嗯。妈妈上楼拿东西。”短短几个字,她用了半分多钟才说完。
侯宁用力呼了口气,只觉得一个灵动的小女孩变成眼前这幅样子有些可惜。“那我陪你晒晒太阳吧。”
“好。”婷婷的反应也慢了一拍,一字一顿说着。
等到一个看上去并不是富裕家庭的女人拿着小毯子和水杯匆匆忙忙走过来之后,侯宁才起身。“刚做完手术,还是别让孩子一个人在室外待着,不太安全。”
母亲一脸的抱歉,毕竟穿着白大褂的人说话总应该要听。更何况今天也确实是她考虑的不周到。可是,她一个人照顾孩子,总没办法像孙猴子一样拔下毫毛变出个分身来。别说孩子爸爸去哪了,医院可是一呼一吸都在花钱的地方,两个人总要有所分工。
“对不起,对不起,医生。我以后一定注意。”
母亲连忙鞠躬道歉。这本就与侯宁没多大关系,眼前的架势让侯宁觉得好像也有些太过了头。
“艾莎,拜拜。”看着侯宁准备离开,婷婷伸手朝着侯宁慢慢挥舞了两下。
侯宁听见这个名字笑了出来,“拜拜,安娜。”
“回来复查吗?”侯宁想着,婷婷现在应该差不多恢复正常了吧。
蒲阳抿了下嘴唇,映入眼帘那个憔悴毫无精神的样子好像看起来并不是这样。“肿瘤复发压迫脑干了。”
侯宁没再接话。
每个家庭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家庭已经竭尽全力了。失去了这个孩子,这个家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的出来。可能是一辈子……
蒲阳只是叹了口气。人生太短暂了,他本来以为八年很长,可是眨眼之间已经靠近了末尾。那未来短暂的几十年,他能救得下来多少人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侯宁淡淡说了一句。
蒲阳回过头,侯宁的眼睛里好像从来没有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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