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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澈然失联了一周,他像一场短而轻忽的梦,从于白沙的世界融化了,消失了,无影无踪。
噩梦每一晚都在攫取于白沙的神智,每一片梦境都狰狞地预示出更破碎的结果,每个清晨都要于白沙从近乎崩溃的喘息声惊醒,额间和脖颈渗着一大片冷汗。
一开始,他还存在侥幸的心理,于白沙数着秒钟度过时间,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小时有六十分钟,日子从没过得这么煎熬过。
愈往后,他的心愈沉。
他与澈然对话框的日期停在飞机起飞那天。
于白沙总想起玻璃后灰丁宁蓝色的天。他们明明没有去长白山,可他又觉得,飞机将他模糊的意识一起带去了,没留下其他什么。
贺知去了趟澈然家,等他再回来,神情复杂到不忍说什么——这将于白沙最后一丝希冀都打破了。
于白沙异常平和,贺知都不忍看他的脸,两人相顾无言。
贺知很想要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描绘一些,可是他甚至连澈然的面都没见上——他开口讲话时,那音色近乎哽咽:
“上次我还说,要真出事了,我爸还能帮忙劝劝澈叔叔……”
说不下去了,贺知的眼泪先淌出来,他从朦胧的泪眼透去看,于白沙居然还能将嘴角浅浅地扯起来,伸手抱了抱自己的肩:“没事,没事的,哭什么。”
贺知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一个个字眼:“澈叔叔说,澈然什么时候服软,什么时候能出去。”
于白沙心揪的一下无法喘气,他很勉强地搓了一下脸颊,手指上的力气要被抽去得很干净,恍若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往下扯,叫他头晕目眩,胃也忽然疼起来。
已经痛得要命了,于白沙居然还能分出来一根神经,他想:果然会有今天。
-
澈然与澈峥嵘不欢而散,比起澈然的锋芒毕露,澈峥嵘忽然能沉得住气了。
给澈然关了这么多天,澈峥嵘想通了似的。他进澈然的房间,轻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澈峥嵘的态度看起来缓和不少,澈然疑窦丛生,这幅柔情做派并不太像澈峥嵘的性子,只是眼下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死死抓着这来之不易的豁口。
澈峥嵘开车,澈然坐副驾。车子已经跑了好一会儿了,澈峥嵘才叹一口气,他很疲惫似的:“你就非要和他在一起吗?”
澈然简洁地点点头:“嗯。”
澈峥嵘拧着眉:“你现在太小了,你再看看你的期末成绩……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你不能找个正常的女孩儿喜欢吗?”
澈然望向车窗外,几层云卷在干冷的天穹下,冬季的晴天是纸老虎。他特意开了条窗的缝隙,冷风刮在他脸上,要他保持清醒:
“爸,这是天生的,我改不了。”
澈峥嵘罕见地没有呛声,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眉心越蹙越紧,他倏地偏头看了一眼——澈然脸上那道口子已经结痂了:“你这脸上……还疼吗?”
澈然颇为意外,他听出父亲嗓音里缓和的意味,于是摇摇头:“早就不疼了,没事儿。”
澈峥嵘这个态度让他觉出一点儿光亮来,虽然他们都没再说话,澈然却觉得冻结的心口暖融融地淌下冰水。
澈然想了很多,打了半天的腹稿,怎么样讲话更加温和?怎么样能让澈峥嵘更好意地接受这事情?
澈峥嵘开了很久的车,还了一段高速。澈然不知道澈峥嵘想把自己带到哪里,既然猜不出,就索性不猜了。
两人短暂的平和太难得了,他近乎珍视着这一刻。
直到澈峥嵘把他带到了一个颇为偏僻的地带,最后居然有了停车的意思,澈然环顾一周,觉出什么不对来:“这是哪里?”
澈峥嵘没答话,他把安全带解了,似乎自言自语道:“下车吧。”
警铃大作,澈然攥紧了安全带,这绝不是什么下车的好时机,他很疑问地看向澈峥嵘,忽地看见路那边建筑的一块招牌:
梁德书院
澈然周身的血液倒流,他近乎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澈峥嵘,而澈峥嵘避开他的眼神,点着了一根烟。
-
于白沙的房间地板上散落着一地的稿纸,他蜷在了床上,手里边紧攥着一瓶幸运星。
他已经拆了五六颗,细细看完里面的字,再也舍不得多拆了。
手里边攥着一条:你的价值绝非我赞美所及,你不只是我的夏天。
于白沙想:我是你的冬天。
眼睛就开始发痛——不止眼睛,骨头缝里都冰得发木,他比冬天要更寒冷,身体仿佛再也无法被暖热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垂落在湛蓝色的床单上,烂得像只破布娃娃。
这时,于白沙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他极快速地把手机捞起来,动作熟稔到似乎已经重复过千百遍。点进微信,一条好友申请静静地躺在屏幕里。
“我是澈然的爸爸,有空的话出来聊聊吧。”
于白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用几天等一个悬而未决的结果,这很难捱,可是要他即将直面应对这些事情时,于白沙又哆嗦着战栗起来。
他捏着拳头狠狠捶打了一下腿,逼着自己把眼泪咽回去。
两人约在了附近的一家餐馆。
于白沙到的时候,循着包厢号找到了澈峥嵘的位置。他将门推开时,身体不住地痉挛着发抖,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了五秒钟,才勉强能稳得住身形。
澈峥嵘抬眼,讲话很平和:
“到了啊,先来坐吧。”
于白沙从善如流地坐了,他第一次正面地仔细打量过澈峥嵘的样子——与澈然太像了,眼眸狭长,鼻尖微翘。不同之处大概在嘴巴,于白沙魂飞天外:澈然的嘴巴……好久没见到澈然……
好想他。
澈峥嵘把菜单往于白沙这边推,于白沙微微推拒了,他拿起自己这边的另一份,抬眼道:“其实我不是很饿,您点就行。”
澈峥嵘忽地笑了一下:“你们两个还真像。”
这一句话,激得于白沙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他强压下古怪的不适感:“您找我来,应该是有话要说吧。”
澈峥嵘不语,把这句话晾在那里,伸手招呼服务员点单。
于白沙下意识用牙齿狠狠咬了下嘴唇,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而澈峥嵘意味不明的态度让他更难堪了,十指紧攥成拳,他缓缓出了口气。
澈峥嵘点完单,才笑了一声:
“如果我说,我想让你们分开,你要怎么办?”
于白沙抬眼,他本有意无意避着澈峥嵘的视线,现在却毫不犹豫地迎面上去,眼神尖锐起来:
“可以。只要澈然亲自和我说分手。”
这话一出,于白沙才突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从进门便混沌的神智死而复生,他钝钝地想:天,我在说什么?面前的可是澈然的爸爸,我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澈峥嵘毫不意外,他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感叹道:“你们这个年纪啊……”
于白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不受自己控制了:澈峥嵘太游刃有余,他完全摸不透面前人在想什么。
澈峥嵘对于白沙勾勾手指:“来。”
他把手机屏幕反过来,映出于白沙惶然的眼睛——手机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从大致画面来看,应当是一段监控录像。
于白沙微微低头。
几秒钟后,画面终于有了变化,一辆车子驶来,停在了监控捕捉的范围内。车里边下来了一人:是澈峥嵘!
于白沙死死盯着副驾的门,这个角度刚好能拍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可是他只消看一眼,立刻就能认出来了,这一定是澈然!
他几乎下意识看向视频下方——监控录像会记录实时时间,这段视频拍摄于昨天下午三点。
澈峥嵘朝里边看了一眼,澈然迟迟没动,澈峥嵘就不去理会,去旁边点了一根烟。
这时,画面外来了四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每个人都又高又壮,他们非常粗暴地把副驾的门拉开了,澈然应该是想躲,当然躲不掉,当即被钳制住了手腕,几人像拖着死物一样把他拽下车,澈然被狠狠地扯下车,有一人往他的背上踩了一脚。
澈然的脸直冲向下摔在灰泥地上。
于白沙猛地抬头,愤怒从脚底板蹿到了头顶,眸子闪着细碎的怒火,他冷漠地盯着澈峥嵘。
澈峥嵘没看视频,他一直观察着于白沙的神情,现下朝那录像带努努嘴,意示他不要说话。
澈然被拖下车,他似乎想挣扎,面前一人将电棍杵在他脸前,迫使他乖乖就范。澈然被几人拧着胳膊,银亮的手铐咔哒落在他的手腕上。
澈然夹在四人其中,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这已经离开了监控的拍摄范围了。
屏幕里,澈峥嵘缓缓吐出一个眼圈,对于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他平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澈然被带走。
于白沙看完了,澈峥嵘把手机收起来。他漫不经心地一笑:“你猜猜澈然被带到哪里去了?”
于白沙脸色发青,怒气烧得他的脸颊红了一片。
他听见澈峥嵘不紧不慢吐出的字眼:“梁徳书院。”
于白沙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冷静了片刻,伸手捞过手机,在浏览器上输入关键字。
首页跳出来的黑字:梁徳书院戒网瘾学校。
下面有一行醒目的灰字简介。
最有效的戒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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