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

作者:云墨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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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


      一九九八年的乌云未散,秋天阴雨连绵,风突然吹起来,带着些许对夏天的留恋。池岁星放学后去八中的频率多了起来,他本以为长大后与毛文博不会再那样如影随形。他确实不像小时候那样,与毛文博天天黏在一起,更多是心里想他,以至于有时上课走神,梦中相遇。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想法,总觉得待在毛文博身边更心安些,虽说两人并不在同一学校,甚至放学时间都有早有晚,可池岁星总想他。
      特别是一想到六年级,毕业后便又与毛文博同校。在别的同学还在伤心毕业,与相处几年的朋友分离,池岁星却反而开心。
      可这一年过得并不顺畅,特别是刚经过暴雨洪水,以至于后来池岁星每次看到下雨,总能想起这个暑假。
      此前池岁星曾跟爸妈说想要生二胎,夫妻二人答应下来,加之工厂近来降本增效、裁员并厂,事务逐渐闲琐起来,毛健全是行政岗位,这些天却忙得焦头烂额。池建国处理的事并不多,颇为悠闲,倒是想什么时候与文丽萍商量着,等计划生育放开后再要个孩子。
      文丽萍仍在付梅的早餐铺帮工,说是帮工,可实际上做的事与店老板丝毫不差,付梅如今年龄临近五十,身体劳累,打算等什么时候做不动了,把店铺转让给文丽萍。而后者却拒绝,说是平时做帮工,给家里多挣一份收入,真要让她自己开店,估计忙不过来。文丽萍自己一人在过年时照料店铺,深有感悟。
      池岁星在湾东小学没有多少朋友,刚转来时只有毛文博与张忠明算,后来马回涛也能算一个。他们走后,在小学里池岁星能说得上朋友的人,大概只有霍鹏一个人。
      班里每周都会调换位置,霍鹏与池岁星不常当同桌,五年级后,下课放学,两人总是走在一起。霍鹏家住在文化广场附近,与池岁星其实并不顺路,放学后他们只能在路队结束的地方分开,池岁星去找毛文博,而霍鹏回家。他总是羡慕池岁星有个哥哥,可以帮自己写作业洗衣服。而池岁星反驳,毛文博从来没有帮他写过作业,甚至于天天管着自己,得先把作业写完、洗了澡才能玩。
      霍鹏父母都在湾东上班,严父慈母,以至于池岁星从来没去霍鹏家里找他玩过,一来路程遥远,二来池岁星总觉得霍鹏父亲面凶,不敢靠近。虽然他家距离老街近,每次池岁星去找海罗玩的时候,稍微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霍鹏家里,可池岁星也没去找过他。
      开学后他们都在谈论暑假的洪水,互相以自己家里人有没有去堤坝帮忙而自豪,争论起来。暑假前的洪水来临时,他们还一起穿着凉鞋,在淹到脚踝的积水里嬉戏打闹。可真正见识过洪水的威力后,便不会再玩笑般地说起,反而生出一种敬畏。此前爱在河水里打闹嬉戏的孩童,如今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剑宇星眉,英姿飒爽。
      池岁星长高许多,已经快追上毛文博,只是他早已不在意身高。八中的学生们进出校门都要穿校服,毛文博也经常把校服外套带着,进出校门时才穿上,有时天冷,给池岁星穿一会儿,倒像是个初中生了。
      班级里的队形还是按照去年身高排的,这个年纪大家变化都大,池岁星原本排在班级前段,长高后反而容易挡住其他人,又被调换到队尾。而霍鹏原与池岁星站前后位,他一换,霍鹏便一个人在队伍里,想找人说话都不行。
      池岁星见过几次霍鹏父亲,是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当天开完会霍鹏还担心自己回家要被骂。虽然当天池岁星回家也被批评,大概是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挨个点名,上课开小差、作业字迹差、下课胡闹调皮什么的。池岁星从小都这样,毛文博也没给他把这些坏习惯纠正过来。
      可神奇的是,毛文博并不知道池岁星这些坏习惯,因此谈不上纠正,每次毛文博给池岁星辅导作业或是讲解习题,他都听得十分专心。
      近年来湾东发展迅速,城边的运煤铁路已经许久未有火车,外城扩建,这条铁路暂时停运,两边修建起栅栏警笛,以及在附近的住户都要搬迁。新城区叫西城大道,可人们还是更喜欢以这边最早的名字称呼,叫塔山。
      西城大道过了八面山后,便直接拐了个弯,穿过津江河流,与东城大道连接在一起。等以后这条路修通了,池岁星去八中也会方便不少。
      今年的秋天,似乎是因为暴雨洪水,秋天的雨明显少了。以前池岁星上学从不带伞,觉得带一把伞会平白无故增添重量,其次伞打湿后,总有股土腥气。因此两人中,永远是毛文博会在书包里揣一把伞,平常下雨时跟池岁星打同一把。毛文博上中学后,二人不同路,池岁星至少自己带伞。他常忘记,下雨天淋过几次雨后,每天出门毛文博便会嘱咐:伞带了吗、水杯带了吗、作业铅笔盒带了吗。说得池岁星不耐烦,但好在是有效果,他现在觉得手里不拿把伞都有点不习惯。
      国庆十月,还珠格格在内地首播,收视率高达67%,那些天池岁星晚上回家看电视从水浒传变成了还珠格格,照例把毛文博因上晚自习来不及看的剧集讲给他听。
      池岁星是闲不下来的,平常在学校跟霍鹏打闹,下午放学回小区找其他人,周末有时去老街跟海罗一起玩。班主任天天念叨六年级的升学考试,要大家专心应对。今年的考试重点有所改变,池岁星也不能整天仰仗毛文博留下来的笔记,自己写的笔记也有厚厚一本。
      从四年级开始,他们写字便要求用钢笔,恰巧毛健全那边钢笔多,毛文博和池岁星用的钢笔都是毛健全的旧钢笔。两人第一次用钢笔时都不习惯,特别是池岁星,他写字时喜欢趴在桌面,秋冬季钢笔墨水不易干,慢慢他整只手,甚至脸上都是墨迹,毛文博嘲笑他像只小花猫。把家里那只小猫提溜起来跟他对比。
      这只猫来到池家已有两年,期间多次跑出家门,追求自由,不过小区里的邻居们都认识它,还没跑两步便被抓回来。今年暑假张浩与刘振东到他们家避难时,四个人在家里无聊,首先想到的也是去摸摸小猫。虽然它已不算小,长到似手臂长,尾巴终日懒洋洋的窝在身下。
      毛文博搬到对门后,池岁星经常找他,两家的门常是掩着,只留一条缝隙,好让池岁星不用来回敲门。可这猫便肆意在单元楼撒欢,好在一楼有许多老头老太聊天,像是看守,一旦猫跑到一楼来,便会被他们吆喝回去,甚至捏住脖颈,抓回三楼去。
      其中,一楼的马大爷最为敬业。在景星乡时他与池家是上下层,搬到湾东后,他在一楼,同样是十五栋。天生聋哑,行事慢吞吞的,只会点基础的手语。年有六七十,具体的池岁星也不知道,整日在单元楼下晒太阳,安安静静。大概也因如此,猫猫总爱跑到他身边一起晒太阳,有时在楼里找不到猫,池岁星便会下楼去找马大爷,准知道猫在哪。
      秋冬后,池岁星长个,许多衣服穿不得。付梅重心不在早餐铺,尽管店里生意依旧红火,文丽萍要忙的事也少了,帮池岁星改改衣服,删删减减,甚至还有多的布给猫窝添一床小被子。
      池岁星很少穿毛文博的衣服了。后者留下来的衣服也大多穿不得,如今两人身高差不多,毛文博自然没有再穿不得的衣服给池岁星。虽然有时池岁星去串门,干脆在毛文博家里洗澡,忘记带换洗衣服,便喊毛文博帮忙拿一套。毛文博也懒得去对门拿,直接从自己衣柜里拿一套给他。两人的衣服没有明显区分,有时候串门在对面睡一觉,衣服换着穿也是常有。
      到后来买衣服的时候,干脆两人买同一色,甚至买同一套,穿起来倒像是亲兄弟。
      池岁星半夜向来是不起夜的,也是因此,小时候的冬天,毛文博总会起来帮他盖被子。可这些天池岁星睡到一半总觉得浑身发热,或者梦到毛文博,陡然惊醒,摸到大腿冰凉一片,发现自己尿床,顿觉羞愧。可打湿的地方没多少,也就内裤,因此大半夜起来洗内裤。等他打开灯,摸到湿滑处,却发现这并非尿床,等到几天后找机会跟跑到对门跟毛文博一起睡觉的时候,他才有机会问毛文博。
      毛文博的房间整齐,总散发一股香味,池岁星把这香味归结于毛文博爱干净,每天洗澡,身上自然有些香皂味。床铺整齐,书桌干净,每次池岁星来都觉得毛文博有特意整理过。
      两人挨在一起,两家对门,户型是对称的,毛文博的卧室布局与池岁星的卧室布局也相近,有时池岁星睡得半梦半醒,常以为还在自己家。
      他问毛文博,为什么最近自己总尿床。
      毛文博没回答,像是小时候抱他一样抱住池岁星,说这叫遗精,代表他长大了。
      池岁星懵懵懂懂,被窝里有些凉,窗户开着通风,他不由得跟毛文博抱紧一些。
      “那你也有吗。”池岁星突然问道。
      毛文博一阵脸红,也如实回答:“有。”
      “也晚上起来洗内裤?”
      “嗯。”
      “那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你睡这么死,早上叫你起来都要叫五分钟,晚上我起来你肯定不知道。”毛文博说道。
      池岁星有些生气,又继续提问刁难:“为什么遗精就是长大了。”
      对于这些知识,毛文博还是从班里其他男生口中得知。海罗知晓得最多,初一时在宿舍与舍友们看成人杂志,那是室友从他爸的床头柜里翻出来的,已经颇为老旧,可宿舍八个男生还是看得有滋有味。后来这位室友偷看杂志被家里人发现后,父母对其进行了一定的知识教育,这些知识便随着他流传到整个宿舍、班级。
      再加之初二的生物课上有这部分的章节,虽然那节课生物老师进教室后,直接让同学们翻到这一页自习,老师一个字也没讲。学生们这节课都十分好奇,也有女生觉得害羞,一整节课都不敢翻书,倒是男生们三三两两齐聚在一起讨论。
      毛文博也是那时候知道,男女是如何恋爱,婴孩是如何诞生,以及情爱、□□。
      他也这么对池岁星讲,明天放假,毛文博从开头说起,一直讲到深夜。池岁星过于好奇,甚至半夜披件衣服,爬起来要毛文博把生物书拿来翻到性知识的那一章节。
      毛文博讲完,关上书,严肃道:“不许跟班里其他人说。”他盯着池岁星的眼睛,“也不准跟爸爸妈妈说。”
      “嗯。”池岁星点点头,“为什么。”他还是要问。
      “他们都觉得小孩子不应该学这些。”
      “那为什么书上还有。”
      “因为他们小时候没学。”
      “我们为什么要学。”
      “我们是新时代的新青年!”毛文博突然加重音说道。
      “噢。”池岁星顿时觉得这个目标远大,理想宏伟,“新时代的新青年!”
      池岁星今夜十分神气,以前自认为长大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他现在才觉得自己真正长大,成为一个大人,甚至于今天都有点期待去洗内裤。
      冬天的凉风习习,流感高发,不仅班级里要开窗通风,在家里也会把窗户和房间门开个小缝。屋里只有被窝暖和,池岁星披着毛文博的外套,刚看完生物书,放回毛文博的书包,一溜烟钻回被窝里。被子贴着皮肤,池岁星摸到毛文博肚子下,后者没阻止,池岁星嘻嘻笑了两声,“有毛。”
      “你不也有。”毛文博回应,顺手抓了一下。
      两人在被窝里打闹许久,略有出汗,又蒙着被子。池岁星探出脑袋,窗户缝隙的风吹来,像是溺水后突然透气,一阵舒心。
      “别闹了,早点睡。”毛文博掀开一半被子透风,身上衣服刚才被池岁星扯得凌乱。
      “有点热。”池岁星脱了衣服,躺在毛文博身边。
      他闭上眼,耳旁是冬夜的风声,莎莎摩挲着深绿的树叶,他脑海里总想到刚才与毛文博嬉戏,不觉往他脸上蹭去,手掌在他皮肤上摩擦,那是一种更深层的,灵魂的交流。风在呼吸,月在眨眼,池岁星迷迷糊糊睡着,又梦见毛文博。他好像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梦,于是乎伸手朝大腿摸去,果然醒来,发现内裤已经湿了一片。
      池岁星欣喜片刻,又陡然的,没来由的失落。他半推半攘,把毛文博叫醒。
      “哥哥。”池岁星轻轻喊道,毛文博本就睡得轻,一喊就醒。
      “怎么了。”毛文博说。池岁星已经很少喊两个字的“哥哥”,一直都是直接喊一声“哥”,要是喊上两个字,大半是有求于人。
      池岁星已经把自己内裤脱了下来,拿在手上,他身上□□,“内裤。”池岁星说道。
      毛文博明了,翻了个身,“丢一边吧。”
      池岁星一愣,“不洗吗。”
      “明天早上起床再洗,现在太冷了,不然感冒。”毛文博说,又翻了个身,把池岁星拉回被窝里。他手里的内裤落在床边,池岁星大腿上还一片湿黏,慌忙又把内裤拿起来擦一擦。
      “我穿个衣服。”他有些脸红,与毛文博从小长大,一起洗澡游泳,该看的都看过,可从没在被窝里,一人穿着,一人没穿。
      “没事。”毛文博还不明白池岁星为什么害羞,搂着他腰间。
      池岁星扭动两下,不好挣脱,且被窝外十分寒冷,只好也抱着毛文博睡下。两人面面相觑,盯着毛文博的双眼,想着以前两人一起睡时,池岁星也盯着毛文博的脸看。他突然觉得难以启齿,只好找个蹩脚的借口:“不舒服。”
      毛文博总算明白,试探问道:“你把裤子穿上?”
      “光穿裤子啊。”池岁星摇摇头。
      “那你穿我内裤。”毛文博起身在衣柜里找了条内裤丢给池岁星,后者穿上后躺下,才觉得舒服不少。
      冬天的月光明朗,却时而暗淡。池岁星心想大概现在是凌晨三四点钟,没听见挂钟敲铃,才反应过来这在毛文博家里,没有挂钟。
      他的手又搂着自己了。池岁星看向毛文博,大概是两层被子有些热,毛文博也脱了上衣。两人赤裸着相拥。人类的拥抱大概是为了弥补右胸腔没有心跳。
      池岁星不知道毛文博有没有睡熟,望着他的脸,他柳叶似的眉间,微微下弯的眼角,以及刚抿过的双唇。池岁星突然觉得心悸,像是触电,像是干柴遇火。他悄悄蹭上去,嘴唇碰了两下,便陡然抽回。
      以前睡觉是池岁星搂着毛文博,现在反而是毛文博抱着池岁星。
      像是关心,用身体接触告诉他,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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