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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
第二日,萧珩再次来到漪澜宫中,云萝正盯着一株兰草,眼中带着一丝寂静的温柔,当察觉到他的脚步,眼神瞬间变得死寂般的漠然。
萧珩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平静地看着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却带着异常的清明和决绝。
“云萝,朕想好了,朕放你走。”
云萝低垂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从前,朕一直觉得爱你才要把你留在身边,觉得这样才能守着你,护着你,可看着你因为这皇宫、因为朕,受了那么多的伤害,朕已经不能那么自私地把你继续留在朕的身边了。等你身体彻底养好,朕会安排人送你出宫,给你安排新的身份,让你过新的生活。
当年之事,是朕的错,瞒了你这么多年,骗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还是知道了一切,却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对不起,朕不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真的释怀,不再自我折磨,你从来都是最干净的,最美好的,是朕不配再拥有你。以后余生,朕都不会再打扰你,你可以放心了。”
萧珩最后深深地看了云萝一眼,眼圈微微泛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说出:
“阿萝,你好好保重。”
云萝依然没有抬头,只是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萧珩大步离开了殿内,没有再回头,只怕再慢下来一丝一毫,再看她一眼自己便会后悔。
出宫的事情很快便一件件落定,内监垂首将新的身份户籍,路引,财物,宅邸一件件汇报给云萝,新的身份户籍上,她不再是那个官方记档中的柳氏云萝,而是恢复了她原本的姓名,云萝。听着那些足够她富足生活的巨额财产,云萝面色平静无波,只有在听到去处是在京郊百里外的一处私人别院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渴望自由的光芒。
“夫人,陛下说您有其他需要,可以再提。”
云萝轻轻摇了摇头,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替我…谢过陛下。”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天将明未明,宫门初开,雾气氤氲,一辆青幔小车停在了宫道上,旁边站着车夫和几名侍卫。云萝在沈女医和小蝶的陪伴下,走出了漪澜宫。站在宫门前,她没有回头,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她怕回看这座熟悉的殿宇飞檐,自己心底那些炙热滚烫的爱恨就要汹涌而出,再次将她烫到体无完肤。她脚步虚浮,却挺直着脊背一步步走向那辆代表着离别的解脱的马车,在即将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微微停滞一瞬,仿佛有什么无形力量牵引,她终于忍不住,极慢极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越过了高耸的宫墙,看向了最高处的城楼上。
萧珩站在最高的城楼的檐角下,寒风卷起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在这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素色身影,如何决绝走向宫门,彻底离开了他的生命,他用目光丈量着他们之间这最后一段,也是永恒的距离。
当看到她抬头望过来的目光时,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萧珩看不清楚她的脸,却似乎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那里面没有怨恨、没有留恋,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静和了然的诀别。
萧珩瞬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想立刻冲下城楼,立刻抓住她,推翻所有理智的决定,永远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他的拳头攥到骨节发白,嘴里漫过一阵甜腥,才勉强压制住自己那毁天灭地的冲动。
二人的目光隔着遥远距离,短暂地交汇了。
云萝收回目光,再没有犹豫,弯腰,踏入了马车。
萧珩僵硬地站立着,周身笼罩了令人窒息的绝望,他远眺着那辆青幔马车缓缓地驶离,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失神。
“阿萝”一声痛苦的低喃如同轻烟,却无比沉重,承载着这份无比炙热却夹杂着无尽痛苦、绝望的爱恋,终于在这无人知晓的城楼之上,被风彻底吹散,归为一片虚无。
马车轱辘辘地压过青石板路,云萝闭着双眼地靠在马车壁上,听着宫门一道道打开,又一道道关闭,如同将那些阴谋、算计以及无法释怀的爱恨和血色的记忆都掩在身后。终于马车驶近了最后一道宫门,听到门口侍卫放行的声音,云萝心中产生了一股猛烈的酸楚的颤栗,眼角默默地滑落了一滴眼泪。
自己终于离开了这片土地,山河万里,红尘万丈,再会无期。
马车逐渐离开了寂静整肃的宫禁,驶入了人声鼎沸的街市。听着外面的传来的各色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酒肆中的呼朋唤友之声,车马的嘈杂声,云萝的内心产生了一丝陌生的松动,她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静默地看着这熙熙攘攘,充满烟火气的世界,看着他们或欢喜或吵闹的脸色,一种巨大的隔阂感涌上心头,他们的悲喜与她无关,她的痛苦他们也一无所知。而在她的悲欢之外,外面世界也在日复一日中如此生机的运转着。
喧嚣逐渐褪去,马车在寂静的官道上又走了许久,终于悠悠地停了下来。
“小姐,我们到了。”小蝶在云萝的耳边轻声说。云萝微微颔首,在小蝶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
这是一处僻静的私人别院,坐落在一座青山脚下,白墙黛瓦,掩映在几丛修竹和苍翠的古树后,看着古朴雅致。门上悬着的匾额上题着“素心苑”。一阵微凉的山风袭来,带来草木的清香。这里没有那些令人不适的庄严或是奢华,只有一派融于山水的恬然。
姜嬷嬷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候云萝,在她的引领下,云萝走进了这座宅院。
院内布置得很用心,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四周点缀着修剪精巧的盆栽,远处曲廊拱桥,在阳光下泛着暖融的木质颜色。来到了正屋,炭火烧得正旺,带来了如春天般的暖意,屋内窗明几净,陈设精致而古朴,一桌一椅,一床一榻皆是上好的木料,触手生温。书架上,她带来的医书已经被提前摆放整齐,桌案上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屋内,在桌上投下了暖意融融的光斑。
云萝看着这被妥帖安排好的一切,心却还沉浸在一片空茫的黑洞中。她抬手摸了摸桌椅,触感是那么真实,却仍旧到不了她的心里。
前院里姜嬷嬷还在指挥着仆从搬运着物品,安顿着各项行李。
云萝默默起身走到了后院,眺望着远处的青山,听着山上隐隐传来的泉水叮咚声,云萝感觉一种极致的静谧,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这里和原来在漪澜宫中那种刻意营造的安静不同,宫中的安静如同一根脆弱的紧绷起来的弦,随时都会被风雨渗漏,被阴谋打断。而在这里,她无需伪装坚强,无需警惕地防备,也没有需要对抗的疲惫。
云萝长久地凝视着院中一株行将枯萎的小草,终于她闭上了双眼,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又仿佛呼出了胸中压抑已久的浊气。
云萝的肩膀蓦然一沉,一阵暖意将她笼罩,沈女医为云萝披上了一件披风,眼中带着有些心疼的慈爱。
“小姐,天气寒冷,还是进屋吧。”
“多谢你,沈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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