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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旧梦7
慕容洵和归云顺利混进了军中,随着大部队连夜出发了。幽州军虽以汉人为主,但也有部分胡人,因此慕容洵的金发倒也不算十分显眼。
每天早起行军,夜里席地而睡,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慕容洵还是会有些怀念王府的生活。但他从没跟归云抱怨过,硬是让自己努力适应扛了下来。
第九日的时候,大军到了离云中城不远的郊外,陆虞书下令原地扎营休整。明日是上元节,晚上城里定然会有灯会,他打算趁守军放松警惕之时开战攻城,一举拿下云中。
和众人一起搭好帐篷后,慕容洵自己捡树枝做了个简易的弹弓,拿着它在营地周围溜达了一圈,竟打了野兔回来。他叫来归云,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兔子架在火上烤了。
“归云。”慕容洵靠在篝火旁的土堆上,漫不经心地喊他。
“呦,怎么今日不喊乌龟了?”他好奇地看向身旁的人。
“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火光映在慕容洵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光影交错间,任谁看了都会入迷。
归云正在大嚼特嚼那只可怜的兔子,被他猝不及防的问话吓得差点呛住。
“咳咳咳……”他抹抹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以前不是总嫌弃我喊你乌龟吗?我现在只是幽州军里一个普通的小兵,你也一样。”慕容洵从他手中夺下那只仅剩的兔子腿,张嘴咬了一口,“我们现在不是主仆关系了,所以喊你原名,有什么问题吗?”
他忽然又觉得“主仆”这个词不太合适,毕竟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身份高归云一等。平时在外人看来,他和归云是世子和护卫,其实私底下两人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挚友了。
“没问题,安静点吃你的去吧。”归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只求他下次说话前先动动脑子,别再像刚才那般语出惊人。
“阿云,你觉得明天这仗能赢吗?”
“但愿吧,谁知道呢。”
他轻笑,扔掉手中的骨头:“走的时候不是还挺自信的吗?明天我冲到最前面去,看看能不能以一当百孤身打下云中郡。”
“瞎说什么呢,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命要紧,”归云气得伸手在他脸上扭了一下,“你不会真以为两军对峙跟你平日在府上舞枪弄棒一样轻松吧?战场上可没人管你是世子还是普通士兵,照着脖子上一刀砍下去都得死。”
慕容洵一咧嘴:“哎呀你放心吧,我就是开个玩笑。我这条命挺值钱的,真要让我去送死我也舍不得,毕竟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正月十五。
柳祀遥独自在家昏昏沉沉地熬了日复一日。这天月上树梢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应该是到上元节了。
今晚幽州城会有灯会,她决定去看看。简单打扮过后,她换上慕容洵送她的衣裙,披上斗篷出了门。
长街两侧,灯火如雨。琉璃盏,绢纱罩,盏盏花灯高挂,满天星子皆黯然失色。车水马龙,填街塞巷,小贩的吆喝与孩童的笑闹不绝于耳。金红的焰火在夜空炸开,映得她眉眼一瞬明亮,又转瞬黯下。
不远处的彩棚下悬满了朱红纸条,墨字在灯影里忽隐忽现。柳祀遥近了些,想看个究竟。
“姑娘可要试试?”摊主笑吟吟地指向一处,“猜中了,那边的灯您便能拿一盏带走。”
她应声,踮起脚看了一阵,而后伸出手,指尖轻点其中一张灯谜:“‘三山倒悬,两月相连’,可是‘用’字?”
摊主笑着颔首,取下盏兔子灯递给她。
柳祀遥挤出人群。正提起那灯细细端详,忽听得身后有人轻笑:“好久不见呀,慕容家的小世子没陪你出来?”
柳祀遥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向她走来——是花想容。
“呀,真巧,又碰到姐姐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这几日有事不在,我自己随便走走。”
花想容热情地上前挽住她的手:“我也是一个人,小柳妹妹陪我一起过个节可好?”
“行呀,正好我一个人无聊,有你做个伴聊天就不闷了。”柳祀遥爽快地点点头。
两人行至河畔,瞧见有人在放莲花灯,盏盏浮光顺水而去,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
花想容戳了戳柳祀遥:“你不去放一盏?顺便许个愿,让他快些回来陪你。”
柳祀遥哭笑不得,央求她道:“好姐姐,你别打趣我了,我又不是离了他活不了。”
“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买盏放着玩。”花想容拍拍柳祀遥的肩,转身去了附近一个花灯摊前,
看着她的背影,柳祀遥无奈道:“喂,你都没问我同不同意,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哎呀,你等着吧,我许个愿就好。”
花想容放灯回来的时候,看见柳祀遥站在一家买元宵的小摊前喊她:“你想吃吗?今日我请你一回吧。”
“小柳妹妹请客,我自然是要吃的。”
柳祀遥找了张空桌,和花想容面对面坐下。
“姐姐刚才许了什么愿?”她咬开一个元宵,笑眯眯地问她。
花想容眨眨眼:“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原来姐姐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啊。”柳祀遥一脸坏笑地盯着她,“难不成,你也有心上人?”
“小柳刚才用了‘也’字,难道是承认自己喜欢……”她话还没说完,嘴里便被塞了一个元宵。
“停停停,食不言寝不语,先好好吃饭!”
两人吃完后,又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聊了许多,但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刚才许愿的事情。直到夜深,她们才意犹未尽地各自离去。
与花想容道别后,柳祀遥最终还是悄悄折返回去,买了一盏莲花灯。河边人潮已经散去,她蹲下身,学着先前人们的样子,将自己那盏也轻轻推入水中。
“去吧。”她轻声说。
夜风忽起,吹得灯芯晃了晃,照出灯罩上她亲手题的小字。
“我想见你长命百岁”。
抬头远望,群山如墨,杳无边际。
她并不知,他此刻正于千里之外厮杀,生死未卜。
云中城下,一场恶战。
裴钧留下的旧部人数虽不少,但终究不敌幽州军的精锐之师。双方打了三日,最终城破,云中易主。
慕容洵当真运气不好,首日晚间攻城的时候左臂中了一箭,伤的不算太重,他将箭拔出,忍痛撑着继续作战。可几日后,待到进了城,他却忽然口吐鲜血,紧接着便昏死过去。
归云吓坏了,惊慌失措地背起他去找了陆虞书,并将两人之所以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全部和盘托出。他原以为陆虞书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找了随行的医师来救治慕容洵。
当慕容洵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陆虞书的营帐里,胳膊上缠着绑带,一动便撕心裂肺地疼。
“醒了?”
他自知理亏,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父”。
“王爷出发前就告诉我说你会跟来,我当时居然没信。”陆虞书无奈地看着他。
“他不是一直把我当废物看么,怎么可能会觉得我敢上战场拼命?”
“阿洵,我知道你因为你娘的事这么多年来总跟他不对付,但你爹他其实,挺了解你的。”
慕容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还有,你伤成这样,回去我该怎么交代?”
“不碍事,一支箭而已。”他不以为然地说。
“那箭上有毒,你又拖了这么久,现在能没事算命大了,”陆虞书被自己徒儿那满不在乎的模样气笑了,“好好养着吧,呆几日等伤势稳下来了再走。”
“那你呢?”
“王爷有令,让我留在云中,驻军守着这里。”
“不回去教我和归云习武了吗,那我俩也留着不走行不行?”
“不行,王爷让我无论如何都赶你回幽州去。”陆虞书冷着脸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不再理会躺在榻上赌气的少年,叫来等在外面的归云,让他好生照看着,自己则出营帐去处理军中的杂事了。
慕容洵的身子骨还算可以,再加上军医的悉心治疗,没过几日,他左臂的伤便好了,而且后续拉弓射箭什么的,也都没有受影响。
“乌龟,我命挺大的,居然没死。”
“瞎说什么呢,以后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归云急忙捂住他的嘴,“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慕容洵轻笑:“那你也要寿比南山大乌龟,要不然我白叫你这么多年乌龟了。”
“那是自然。”
陆虞书留了部分人马同自己在云中戍守,剩余的便由慕容洵带领,原路返回幽州。临行前,他央求师父别把这事告诉他爹慕容殊,陆虞书逗了他一阵,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有士兵感到奇怪,为何前不久还共同攻城的战友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到处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少年竟是燕王府的小世子。一时间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夸他先身士卒,英勇作战,也有的说他是逢场作戏,想出风头罢了。
慕容洵嘴上说着不在乎这些评价,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跑来云中确实是动机不纯,只不过没能一战成名,还差点把命丢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琢磨着怎么和父亲交待,连日来茶饭不思,衣带渐宽。直到大军抵达幽州附近,打算休整一晚明日进城,他在夜里睡不着和归云闲聊之时,才猛然想起陆虞书的那句“王爷出发前就告诉我说你会跟来。”
也是,初一那日父亲找手下将领们商量出兵的事,他原本是没资格去听的。可那天父亲确却说什么也要带上自己同去——或许,他就是想让自己去战场上历练一番。可他真舍得让唯一的儿子去那种随时可能丧命的地方吗?
慕容洵越想心里越乱,也没兴致再与归去聊下去,独自出了营帐,坐在火堆旁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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