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八章

　　林溯忽然感觉眼前一黑，自己似乎被笼罩在黑暗当中，地上的影子大了好几倍头上还长出一个猫耳朵，后颈不断有厚重的呼吸声打在鬓角。

　　猫咪的獠牙泛着森冷寒光，猛地扑向林溯的肩颈。

　　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翻身，一个肘击朝猫咪的腹部狠狠砸下。他隐约听到了沉闷的冲撞声，他感觉肘部像是撞在了一块金属骨架上。

　　猫咪身形顿了一下，虽然林溯左耳一直出现嗡鸣声，但是还是隐约捕抓到了猫咪的嘶吼声。

　　“嘶——”

　　林溯眼前一阵剧痛，脸颊像是被刀子硬生生剜开，火辣辣地疼，血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他被抓得踉跄后退，视线被鲜血染红，只能隐约看见猫咪那双亮得吓人的瞳孔。

　　它还在盯着他。

　　林溯能清楚看见在浑浊、弥漫着血雾的空气里，几根从猫爪上震落的、尖端沾着新鲜血迹的锐利绒毛，正以一种诡异的慢镜头般的方式，缓缓地、无声地飘落。

　　“啪！”

　　一团揉捏得不成样子的黑色物体，被精准地抛掷在离赵衔先前位置不远的地方，滚了几圈停下。林溯眼角余光瞥见，那正是赵衔之前嫌脏随手丢弃的外套。

　　林溯认得那黑黢黢的一团衣物，似乎是赵衔先前嫌弃沾上了尘土随意丢弃的外套。

　　【系统提示：目标1号仍未清除干净…】

　　【任务失败…！】

　　原本蓄势待发、准备再次扑向林溯的巨猫，动作猛地一滞，竖瞳瞬间被那团衣物吸引。它巨大的爪子缓缓松开按地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困惑又贪婪的咕噜声，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向那团破布走去。

　　裹挟着薄荷味和腥甜味在撕扯中逐渐涣散，像是引爆的引信般，它们发出兴奋的嘶吼，如同饿虎扑食般，疯狂地冲向那堆衣物，互相撕咬，抓挠，场面瞬间陷入混乱的自相残杀。

　　林溯捂着被划伤的脸躲到一旁的垃圾堆里，越过猫群看向待在“安全区”的白嫣，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微微勾起的唇角像势在必得般掌控局面的上位者，尤其是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的红色瞳孔。

　　她偏了偏头，白发在风中扬起一道冰冷的弧线，无声地指向一旁的杂物堆。

　　林溯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散发着浓烈酸腐恶臭的垃圾堆。

　　白嫣把目光移向混乱的猫咪，嘴角勾着一抹笑：“她确实赌对了…猫咪的视力似乎不大好。”毕竟她从那猫眼背后看出一双双失神，浑浊的眼睛。

　　林溯缩在垃圾堆的缝隙里，目光扫过这片废弃的广场。烧焦的仓库、歪斜的围栏、倾塌的高台，还有那些仿佛故意摆放的油桶和旧家具——一切都透着一股精心雕琢的诡异。

　　“擦！”

　　一道锐利的光线晃了他的眼，林溯的心猛地一抽，抬头看见沈砚阴沉的脸。

　　沈砚站立的油桶周围背对着他，不知何时已围上了三四只野猫。它们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利爪抠进桶壁的锈蚀里，其中一只几乎已经爬到了桶沿，无声地逼近。

　　他悄然无息地伸向腰间别上的寒光，虽然林溯跟他认识不久，但是沈砚眼神中的阴霾似乎是在预警暴雪前的平静：“他在等。”

　　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把它们一网打尽。

　　白嫣俨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划过自己的肩颈，不自觉把风衣裹得更紧，手里扔石子的动作没停过，每一次投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一只猎杀者的竖瞳，死死锁定了白嫣因动作而露出的、那截在昏暗中白得刺眼、毫无血色的手臂，瞳孔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钟摆，疯狂地左右震颤。

　　白嫣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停顿，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懈了一瞬，投掷的动作慢了半拍，后背一凉，猛地转头看向一道暗处依旧闪烁的猫眼。

　　“嗤啦！”白嫣顿时感觉到眼前一黑，熟悉的感觉，像是晕倒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的状态。

　　她熟练地撑着地面，顿时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温热感，视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正顺着白皙的手臂往下流血。

　　沈砚只看见一抹黑影迅速匍匐在地上，与黑暗融为一体，地面上逐渐被染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擦擦。”他随意丢了块破布到地上，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留给白嫣：“若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感染了就麻烦了。“他侧过身去，只用余光观察着白嫣的神情，她额头渗出了冷汗，似乎暗暗瞪了沈砚一眼。

　　但是，他刚刚似乎已经看见白嫣明明看见猫的存在了。

　　结果她伤得最重，是意外？

　　还是她…为了避免自己怀疑，想到这他挑高了眉毛，手指慢慢滑向腰间的小刀。

　　“咻！“沈砚面无表情，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他手腕一拧，猛地拔出短刀，猛地插在猫咪后脖颈的芯片上。

　　那血液异常粘稠，散发着铁锈和烧焦电路板的混合怪味，迅速填满地面的坑洼，如同一个个盛满死亡污秽的微型血池。

　　“第七脐带…”沈砚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身体渐渐软下来的猫咪，有点讶异对方一张一合地吐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小孩…救出来…”

　　虽然对方的声音已经沙哑，但是他还是隐约听见了对方的声音，貌似是一个女孩子，然后赫然阖上眼睛轰然倒地不起。

　　猫咪的瞳孔瞬间都黯淡下来，他伸出脚提了提猫咪肥硕的躯体，软塌塌的再也没有了动静，只是他似乎看见了猫咪头颅与身体的衔接处，微微断开，几根黑线毛毛躁躁。

　　他似乎从那条缝隙里看出一个属于人的脸颊，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嘴上好像还涂了一个近几年很流行的唇釉颜色。

　　手中刀刃寒光一闪，映出沈砚沉郁的脸——还有一道不属于他的、快得模糊的影子。

　　“咻！”破空声刚至。

　　沈砚想也没想，猛地揪住月无霜的兜帽向后一扯！几乎同时，一团黑影擦着月无霜头顶掠过，轻盈地落在旁边的栅栏上，利爪抠紧锈蚀的铁条，稳稳蹲伏。

　　他抬眼望去才看见一只猫咪迅速躲在阴暗的角落处，只露出一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锃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油桶上的两人，它们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徘徊在周围。

　　像是很享受猎物尽在囊中，毫无反抗之力的模样。

　　白嫣的背部在推搡中撞上了油桶，发出清脆“碰”的一声，她捂着头部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你就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吗？”

　　沈砚看着白嫣毫发无伤的样子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回了一句：“下次我尽量。”他用余光扫过猫咪的后脖颈，然后快速一一抛出的刀刃精准地刺入芯片当中。

　　猫咪瞬间倒地，芯片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不停地闪烁着，但是沈砚听见了隐隐像是稚嫩青涩的声音，它们像是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苦然后倒地不起。

　　“他们…来找我们寻仇了…”白嫣从一只猫口中拼凑出一句话。

　　芯片依旧不停地闪烁着，沈砚来到一处倒下的猫咪身旁敲了敲那个跟自己手臂有点相似的芯片，然后撬了下来。

　　他不停地用手指摩挲着薄薄的一个芯片：“它们或许就是被这个东西所控制…”然后芯片在手心发烫，然后投射出一个剪影在斑驳破旧的墙面上。

　　小孩的剪影。有个高的，有男的，有女的…总共七个人。

　　他们环顾了四周然后贴着墙来到了一个猫咪身边，那个说“第七脐带”还说什么要去救孩子的猫咪身边，它们像是不自觉会缠绕在一起，他们牵着手一样在猫咪身边不停地转圈。

　　但是却很快散掉，像小孩还没学会走路。

　　还隐约听到了什么童谣，似乎是从它们身上传出来的，沈砚脚后跟不自觉打上节奏，它们会笨拙地模仿。

　　“影像…？”白嫣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墙上的剪影，它们像是给予回应，聚集到白嫣身边：“救这些孩子…”

　　沈砚蹙了蹙眉，试探性地问：“第七脐带是什么？在哪里？”在墙面上回应的影子身形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蜷缩在猫咪的身躯旁。

　　倒是让沈砚想到孩子呆在母亲怀里，也是这个蜷缩的姿势，他顿然感觉这两者似乎有着联系，试探性地触碰墙上的剪影：“带我去。不然就把这个碾碎。”墙上的影子猛地一缩，躲到猫咪的身躯后面。

　　白嫣瞪了他一眼：“你别用这种凶巴巴的语气，孩子…“她想了会又纠正了一下：”影子都怕你。“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说地狱冷笑话。

　　影子却像是鬼影般快速来到他们身边，然后伸出手缓缓覆盖在他们的眼睛上：“什么…东西？”白嫣明显感觉到像是有一个重物，又像是一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沈砚似乎还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像是小孩被抛弃的哭声。

　　很可怜。

　　“沈砚！白嫣！“林溯立马扒开垃圾堆冲了出去。

　　忽然脚下猛地一滑摔在地上，地面污黑的油垢竟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冰冷崭新的瓷砖。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他的脊背。

　　这里……像个巨大的舞台布景。

　　他喉咙里竟挤出一声短促的干笑。深渊？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更糟的地狱罢了。

　　“啪！”他泄愤似的，一拳砸在脚边一块凸起的图腾上。指骨被硌得生疼。污垢被震动晕开，他急切地用鞋底胡乱抹开污水——图腾清晰地显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一手牵着个小男孩，另一只手抓着一只老鼠。男人头顶，刻着一个醒目的“X”。

　　“X”……赵衔最后嘶喊的那个名字，“晓”，又在他脑中炸开。

　　迷茫像冰冷的污水漫过心头。但那个念头却异常清晰：系统说的第七脐带，一定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他扒开垃圾缝隙，目光死死锁住仓库旁那条深不见底的黑色通道。

　　是那里吗？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嘶啦！”他扯下袖口，胡乱缠住小腿上渗血的伤口。咬紧牙关，他猛地从垃圾袋里钻出，拖着伤腿，拼命地往凉热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沿着赵衔刚刚逃亡的路线不停走着，显然让踩到玻璃的几率减半。但是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走在刀刃上，耳畔还不停传来赵衔凄惨的惨叫声，似乎就是踩在他的尸骨上脚踝的剧痛已经麻木，逃亡的脚步越来越沉。

　　躺在沈砚旁边的猫咪脖子上的黑线猛然断开，林溯恍惚看到了一张洁白无暇的脸颊，她嘴角微微上扬躺倒在地上。

　　一个个模糊而寂静的影子无声地浮现，环绕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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