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女鬼

　　“好久不见，薇薇。”陆昭云被熟悉的香水味萦绕，对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整理好情绪。这大概是最令人心碎的疏远，不是争吵或是背叛，而是因为坦诚。

　　十几年熟悉的朋友之间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曾经熟棯的默契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像森林里受伤的动物会独自躲进洞穴，人类也需要用距离来降解尴尬、消化失望。

　　陆昭云理解这种疏远是一种尊重，但理解不等于不疼痛，十几年积攒的亲昵，一键还原出厂设置，只有两败俱伤。时间在冷眼旁观，拒绝为任何人倒流。

　　两人打好招呼空气一瞬间冷了下来，尴尬的安静中，陆昭云知道她和杨雪薇都在回忆。

　　“行李放哪？”沈玉探身侧过头问陆昭云，陆昭云被突然靠近的沈玉吓得一愣，这才方觉刚刚走神地有些失态。她伸手想从沈玉手中拿过行李箱，却发现对方攥的很紧，根本不想给她，她抬眼看到沈玉的脸色严肃，嘴唇紧闭盯着自己，眼神阴郁地有些看不出情绪。

　　“你是沈玉吧？听郑奕说了。”杨雪薇看着两人一起抓着行李拉杆僵在原地，率先打破了沉默，然后扭头示意主驾的郑奕开下后备箱，回过头看见俩人仍僵持在那。

　　“我来放吧。”杨雪薇试探地去拿行李箱，沈玉此时终于扭过头不再看陆昭云，拉着行李后撤一步。

　　“你是薇薇吧？我也听昭云说了。”陆昭云惊觉沈玉知道杨雪薇还是之前自己说梦话叫杨雪薇的名字，她有些慌张地把行李从沈玉手中抢过，顺便眼神警告了一下沈玉不要乱说话。沈玉看向陆昭云，唇角勾起一个微笑。

　　“能不能上车再聊啊！”尖锐刺耳的喇叭声打破了修罗场的氛围，车里响起郑奕抱怨抗议的声音。

　　沈玉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又拉着陆昭云把她塞进了后排，然后自己跟着陆昭云坐进了后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杨雪薇反应的时间。

　　车门关闭的闷响像一记休止符，截断了杨雪薇尚未说出口的话，她看了眼已经关上的后排车门，坐回了副驾，关车门，系安全带，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后排的两人。

　　“导航设定好了。”郑奕浑然不觉地敲了敲中控屏，“三小时的车程，够你们叙旧了吧。”

　　听了这句话，陆昭云忍不住转头看沈玉，刚刚沈玉的反常行为让陆昭云有些摸不到头脑，沈玉对杨雪薇的敌意就像……像在吃醋一样……

　　她和杨雪薇的关系现在理起来就已经够乱了，沈玉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是因为千年之前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吧……

　　觉察到陆昭云的目光，沈玉往她的方向靠了靠，后座明明宽敞，沈玉这样一挪动，两人的肩膀紧贴在一起，冬日穿得衣服虽然厚重，陆昭云还是闻到了随着沈玉一起到来的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槐花香气。

　　清淡的花香此刻萦绕在陆昭云身边，冲散了杨雪薇身上的香气，缓和了陆昭云紧张尴尬的情绪，竟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随着车辆行驶的颠簸晃动，前几天熬夜学习，今早又早起的陆昭云感到困意袭来，在车辆行驶过几个转弯时，随着惯性靠在了沈玉肩头。

　　“昭云，晕车药。”几人上了车却变得安静，过了半晌，杨雪薇似是突然找到话题一般，从包里翻找出晕车药，侧过身回头递给陆昭云，却发现陆昭云已经靠在沈玉肩头睡着了，她的手轻搭在沈玉腿上，最后视线落在陆昭云的手腕上的红绳手链。

　　杨雪薇转回身子前又对视上沈玉，转而问她要不要晕车药，沈玉摇头表示拒绝，她的眼神已经没有敌意，只是单纯放空的神情，似乎只是想着怎么保持姿态让陆昭云睡得更安稳些。

　　“沈玉，你和昭云认识多久了？”看见陆昭云睡着了，杨雪薇转而和沈玉搭话，陆昭云睡着了，她也能更没有顾忌地问出她想问的问题。

　　“很久了。”沈玉模糊的回答，又不能说她千年前就认识了陆昭云。

　　“很久了她不把你介绍给我们一起玩，等她醒了问问她不把谁当朋友呢！”郑奕一开口车里的氛围就缓和了很多，杨雪薇竟也笑了起来。

　　杨雪薇收回了晕车药，从包里掏出洗好的一盒蓝莓，喂给开车的郑奕，又转头递给沈玉。

　　刚刚修罗场一样的氛围，以及之前睡梦中陆昭云呼唤杨雪薇的名字，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和杨雪薇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情敌，可她愿意把自己当成陆昭云的朋友来对待。

　　沈玉有些错愕地拿了两颗蓝莓，如此真诚的温柔，让她有些为刚刚自己的行为愧疚。这么好的人，像天生就带着光。

　　“多拿点吃啊，我会留一点等昭云醒了给她吃的。”

　　“好，谢谢。”

　　然后车内除了沉睡的陆昭云，其他三人便热聊了起来。聊起她们要请沈玉去家里吃饭，要带沈玉一起逛她们的老家，聊起陆昭云小时候的糗事……

　　三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过去了，陆昭云迷迷糊糊睁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楼下。她错过了一路上的热聊，看见郑奕和陆雪薇热情地和沈玉告别时，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陆昭云好奇追问她们车上聊天内容，沈玉却使坏不肯告诉，两人打闹的功夫就爬上了楼，到了陆昭云家门口。

　　陆昭云的妈妈李霞已经开了门在等候，陆昭云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已经离婚，李霞自己一个人生活，她兴趣丰富，喝茶养花弹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时间长了也会想念在外读书的女儿和外地务工的丈夫。她一早听见女儿玩笑的声音响彻在楼道，便早早打开了门等待。

　　“这是沈玉吧，快进来快进来。”李霞生着一张圆润的福气相，笑起来时眼角堆起细密的纹路，像阳光晒过的麦浪。头发浓密微卷，松松地挽在脑后，偶尔有几根银丝调皮地翘起来，却更添几分亲切。

　　“李伯母，叨扰了。”千年前的面容和眼前的面容重合，虽然服装发型有区别，可是沈玉却不会认错。

　　李霞笑着夸沈玉漂亮懂事，接过她们特意带回来的水果，交代陆昭云招待朋友，转身去了厨房。沈玉想进屋，却被陆昭云一把拉住。

　　“你怎么知道我妈姓什么？”

　　“你和千年前是一个人，你的父母自然也是同一人。”沈玉凑近陆昭云的耳边轻轻道。

　　陆昭云一脸疑惑，又一件事指向沈玉寻了千年的人或许就是自己，可是她没有任何记忆，难道这世间真有转世一说？

　　“快去洗手吃饭啦！”李霞的呼唤打断了陆昭云想问出口的话，她的思绪很乱，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便拉着沈玉洗了手坐上了饭桌。

　　满满一桌子菜，有荤有素，还有陆昭云最爱吃的冬笋炖排骨，她抄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没吃两口注意到旁边盯着饭桌还没动筷的沈玉。

　　“你吃啊，尝尝这个。”陆昭云挑了一截嫩笋尖放进沈玉碗里。

　　“小沈吃呀，多吃点。”李霞也跟着把离沈玉稍远的几盘菜往她那挪了挪。

　　沈玉只觉喉咙哽咽，眼眶酸涩，她快速拿起碗往嘴里送菜，大口吞咽试图将决堤的咸涩锁在体内，却被呛得猛咳，此时湿润的睫毛便不会再因人怀疑。她有些狼狈地接住陆昭云递来的纸，在脸上胡乱地擦。

　　苦涩喷涌的泪和被呛喉管发痛的感觉让她又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像千年之前，几乎等同的场景，孤苦无助、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求生的她，在陆昭云家里吃饭时一样，她有些恍惚今夕是何年。

　　沈玉抬头看到着急给她拍背的陆昭云，还有关切地让她吃慢些的李霞，她又低头笑了，睫毛上还挂着没有掉下来的光。

　　“伯母做的饭太香了。”

　　陆昭云闻言一愣，随后笑着将沈玉耳边的碎发理至耳后。

　　直到晚上陆昭云洗漱完回到房间时，沈玉披散着头发背对着她坐着，她仍觉得沈玉心不在焉的，从中饭过后好像就这样了。

　　陆昭云家里本来是有间客房的，只是长年不住人，堆放了很多杂物，一时半会收拾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收到哪里去，于是沈玉就和陆昭云一起住在她的房间。

　　沈玉从不肯拿下她那宝贝簪子，想必此刻正拿着那簪子发呆，陆昭云从她身后绕过来，不出所料沈玉正拿着簪子想得出神。

　　陆昭云想起她把沈玉带回家的目的，以及今天中饭时沈玉的反常，她轻拢起沈玉的一缕发丝，凑近轻声问她：“你怎么了？今天中午开始就怪怪的。”

　　沈玉看向她的瞳孔里似没有星月的夜空漆黑让人捉摸不透，睫毛微颤，她看着陆昭云不明所以的眼神，嘴唇微张又迅速紧闭，欲言又止地将视线移开，飘过陆昭云睡衣的领口，然后将目光锁定了地面。陆昭云见她不语更觉云里雾里，倾身靠她更近等待沈玉张口。

　　在陆昭云靠近地几乎要贴上时，沈玉伸出手抵在了她的胸口阻止她。陆昭云还在思考这个动作什么意思，沈玉被手心滚烫柔软的触感激得收回了手。陆昭云低头，这才看见自己洗完澡穿睡衣上面两颗扣子都没有扣，一瞬间气血上涌。

　　房间里一人一鬼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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