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飞到了东方森林

　　是在可怜这个和自己一样沦落在外的孤独灵魂吗？
　　露露卡质问自己，那谁来可怜可怜我呢？
　　颤抖的利爪撕破鲛人的皮肤，流出和他的伤疤同样颜色的血，流在他本该覆盖着彩色鳞片的锁骨。
　　疼痛刺激人鱼睁开眼睛，他虚弱地瞥了露露卡一眼，没有反抗，也没有诧异，甚至沉默着扬起纤细的脖颈，宛如献祭。
　　“动手啊...”
　　贝伦嗓音沙哑，“你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我.......”
　　露露卡喉咙发紧。
　　“呵呵...”
　　贝伦轻蔑地笑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废物的龙...让我来教你好了...”
　　他残缺的蹼爪按住露露卡的手掌，尖利的爪牙撕破人鱼的皮肤，鲜活的心脏就在露露卡手下跳动，隔着一层血肉，一层肋骨。
　　“不行！”
　　露露卡剧烈喘息着，挥开贝伦的手。
　　不行...
　　她下不去手，她想起无数个与洛洛维亚一起在人鱼歌声中入眠的夜晚，觉得如果杀死这条人鱼，就是杀死自己的回忆。
　　她想，再去别处找找吧。
　　森林这么大，应该还有几个山洞没去过，再仔细找一遍吧...最后一遍。
　　如果，如果还没有找到心脏的话，再回来吃掉这个鲛人。
　　反正，反正他就在这里，跑也跑不了。
　　露露卡沉默着转身，长长叹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
　　露露卡对自己说，森林里还有好几个山洞，快去看看吧。
　　可是熟悉的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他静悄悄地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要杀了他吗？露露卡？”
　　黑暗中翻涌着，凝聚成一个健硕的轮廓，皮毛覆盖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身上长着灰狼的头颅。是百尺杨。
　　“你一直跟着我吗？”
　　“巨龙不值得信任，你刚才的表现说明你该被跟着。”
　　“你，或是你们，一直都怀疑我，对吗？”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为什么还要问我？”
　　百尺杨苍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他抬起手掌，散落在地面的石头突然开始震颤，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浮上空中。
　　“叮——叮——叮——”
　　一颗一颗宛如高速的利剑向露露卡射过去。
　　露露卡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翻滚闪躲，石头射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百尺杨的攻势越来越快，石头如暴雨倾泻，封锁露露卡所有退路。
　　她化身洞穴间一道模糊的残影，翻滚，折跃，碎石在她身后一一崩裂。
　　但没有心脏的支持，露露卡逐渐体力不支。
　　左侧飞石旋转射来，露露卡快速向右跳跃，但本以为安全的右前方，她看见一粒带着棱角的小石头追寻而来...
　　没有躲避的时间了...
　　那块石头已经很近了...
　　近到露露卡能看清上面的棱角。
　　这样的石头打到脸上一定很疼吧，她想闭上眼睛。
　　但是先她一步，一双冰凉潮湿的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啪——”
　　是坚硬物体打到柔软皮肤上的声音。
　　在一片黑暗的视野里，露露卡只能感受到将自己护起来的人轻轻闷哼了一声。
　　是贝伦吗？他为什么要救我？
　　明明...
　　明明我还要杀了他的...
　　碎石攻击停止了，露露卡跌坐在贝伦怀里，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开始发痛。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救她？她可是要杀了你的！”
　　百尺杨在对贝伦发火。
　　“我不是还没死吗？”
　　贝伦将脸贴在露露卡乱糟糟的头发上。
　　“如果我不来，你马上就死了。”
　　“那样也好。”
　　贝伦的声音虚弱极了。
　　遮住露露卡眼睛的手放了下来，垂在她的腿边，骨骼修长的手掌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阴森可见白骨。
　　“露露卡！露露卡？”
　　空旷的回音打破此刻的沉寂，是阿狸，是阿狸的声音。
　　某处狭窄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阿狸在飞快地往这边跑。
　　“露露卡？”
　　红狐狸少年僵在洞口，他的目光从满地狼藉的碎石，移到百尺杨紧绷的脊背，再是水池便奄奄一息的贝伦，还有蜷缩在贝伦怀里，浑身血污的露露卡。
　　“这...这是...”
　　他的尾巴烦躁地甩了甩。
　　“你们打架了？”
　　百尺杨鼻子里冷哼一声，“你自己问她吧。”
　　“露露卡？”
　　阿狸的声音轻了下来，他慢慢靠近贝伦和露露卡，想碰却不敢碰。
　　“你...你们哪里受伤了？”
　　这是明知故问，贝伦胸膛上还能看见深深的血洞，露露卡浅色的衣裙满身血污。
　　阿狸的耳朵耷拉下来，回头狠狠瞪着百尺杨：“你对到底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对不起。”
　　阿狸身后传来小声的道歉，仿佛是羽毛落地。
　　“对不起阿狸...是我骗了你...”
　　“我是巨龙...是我先对贝伦动手的...”
　　“对不起...”
　　轻飘飘的道歉变成巨石，重重落在沉寂的死水里。
　　阿狸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
　　“你说什么？”
　　“对不起。”
　　“我是巨龙，但是我的心脏找不到了，所以我想吃掉贝伦，等到新的心脏长出来，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世界今天的白色小岛。”
　　“对不起...”
　　露露卡的声音越来越小，贝伦垂下头，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不怪她，这些都是我教她的。”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狸不解地问，只是众人都沉默着。
　　“嘭——”
　　某处暗道炸开了，硝烟散开，晦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黑色剪影。
　　“谁来解释一下？”
　　是铃木，她的声音很轻，在洞穴里一遍遍回荡，每个人都能听见，但是没人回答。
　　最终是百尺杨叹了口气，“露露卡想要吃掉贝伦，我来阻止。还有，阿狸知道了露露卡是巨龙的事，不是我说的，是露露卡自己承认的。”
　　贝伦摇了摇头，“露露卡没有想吃掉我，你们误会了。”
　　铃木深吸一口气，向贝伦和露露卡走去，她轻轻捧起露露卡的脸——露露卡想躲，却被那双温柔的手坚定地固定住。
　　“露露卡，不要再掩饰自己了好吗？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们...还有森林，都需要你。”
　　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可是...我是巨龙...我现在是一条没有心脏的巨龙，我能做什么呢？大家真的能接纳我吗？”
　　铃木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披风搭在贝伦身上，又抱起露露卡，“如果贝伦不介意你的谋杀，那你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做什么坏事，不要再逃避了，和我们一起，好吗？”
　　“百尺杨！”铃木对着身后喊道，“相信露露卡一次吧，她会是个好孩子的。”
　　灰狼甩了甩尾巴，表示默认。
　　“现在，来把他们的伤治好吧，我们承担不起更多损耗了。”
　　百尺杨沉默着走过来，抓住露露卡的手腕，灰色皮毛下不知名的符文开始流转，像海浪抚平沙子一样抚平露露卡身上的伤。
　　“这并不代表着我认可了你，”百尺杨开始为贝伦疗伤，但露露卡知道他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你再次对精灵动手，我不会放过你。”
　　“够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铃木打断了百尺杨的警告。
　　“铃木...”
　　阿狸的嗓音有些沙哑，“露露卡是巨龙的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铃木点点头，“在见到露露卡的第一眼，季三就确定了露露卡的身份。”
　　阿狸回想起他们一起在小院里等待季三的午后，那时他们就知道了露露卡的身份吗？
　　“对不起，阿狸。”
　　露露卡扯着阿狸的尾巴。
　　“我担心大家会抗拒我的身份，所以撒了谎...对不起...”
　　阿狸握住了露露卡的手，“不用道歉了...之前我确实对巨龙有很大偏见，但是露露卡就是露露卡，是我的朋友...贝伦也是我的朋友，所以...以后不可以再做这种事了，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
　　露露卡扑到阿狸怀里，小声哽咽着，只是阿狸没有为这一刻感动，他有着更深的困惑——如果季三早就知道露露卡是巨龙，也知道露露卡在寻找心脏，那么露露卡的心脏呢？是谁拿走了露露卡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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