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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沈婉贞怔住,愣愣看着榻上的人。
少年望着她,冷玉雕琢而成的眉眼精致一如既往,如遥远山巅最洁净的新雪,淡漠绝艳。
他想撑着从榻上坐起来,眉心却骤然一紧,喷出一大口血来,
“我……”
沈婉贞大惊失色,不是说稳住了,怎么会这样!
她立刻扶楚未寻躺回去,急得要哭出来:“先别说话!我…我去找大夫!”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奔出屋子。
好在陈大夫诊治了一番,说这是在排出体内的毒血,让她不要惊慌,有情况随时去找他,便回房休息了。
一夜手术,大夫也累得慌。
榻前的女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肿着眼睛,哭成个泪人。
楚未寻想说话,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个笑,想用这种方式安慰她,没想到她却哭得更凶了。
她一直在哭。
楚未寻颤颤抬手,想擦一擦她眼角的泪水,却被她一把握住,温热的掌心将他包裹。
沈婉贞紧紧攥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她盯着他,声音夹杂着哭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人怎么一直在受伤呢?
从荒郊野岭将他捡回来,再到把他从饿狼口中背下山,他的身体就没好过,新伤添旧伤,满身都是疤痕。
她照顾他,给他擦身、换药、熬熏人的药材,终于好不容易快好起来了,他却差点就死了,躺在她面前奄奄一息。
沈婉贞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合过眼,身体很累,可她此刻的心情更加困顿。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为什么只要每次她稍稍过得顺一些,噩运就猝不及防降临在她身上呢?
本来有温馨和谐的家庭,却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毁了;饿得发晕去乞讨,差点被纵马的纨绔撞死;到大户人家做工求得安定,也被诬陷赶出来;还被老头看上,不得不东躲西藏……
难道她还不够惨吗?
沈婉贞擦掉泪水,转而看向楚未寻。
虽然他有点冷漠,还总是睡着、她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可总归是陪伴了她好长一段日子,就算是养只猫儿狗儿都滋生感情,更不要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虽然总是对自己说,救他、照顾他都是因为观他不凡,想要从中谋利,可她一个人,其实也会觉得孤单,有个人在身边,有人气,她心里总是安心不少。
有时候,她都在想,若是不用为银钱发愁,就这么平淡过下去好了,她每天回家,能看见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也挺开心的……
“贞娘。”
楚未寻看着她又哭又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开始盯着他发呆,忍不住喊她。
“在!”
沈婉贞正神游,蓦然听见有人喊,还以为自己还在花楼帮工,下意识应。
待看清眼前人,她有些羞赧,随即眉毛一蹙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闻言,少年收起唇角笑意,将眸子垂了下去,没有回答。
沈婉贞换个问法:“那些人来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少年沉思片刻,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今日白天,一群人忽然闯了进来,将院子弄得鸡飞狗跳,还用诸如□□此类下流的言语轻贱沈婉贞。
那时,他就在里屋的门后,攥住叶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至于后一个问题,楚未寻并没有回答。
沈婉贞捋了捋,明白应该是那些人在他面前说了不好的话。可为什么打起来,她继续问他,他就把头埋得低低的,抿着唇不说话。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沈婉贞一肚子火,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她怎么可能把气撒在他身上呢?
都怪那些人!不管怎么样,差点把人打死,就是他们的不对!
魏寻伤还没好,身体虚弱,哪里是他们几个做惯了庄稼活的大男人的对手?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魏寻不爱说话,许就是他们看他态度不好,起了坏心想欺负人,反正她不在家,打死了也没人知道……
还有一点,魏寻一直待在家里,村里人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所以他们一群人上门,应该原本是冲着她来的,伤了魏寻,只是误打误撞……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中顾虑也越来越深,觉得小河村现在已经不是安全之地。
她一个人蜷在山脚下,至多与经常讥讽她的人拌拌嘴,从未真正伤害过谁,便是这样,他们也容不下她、打算对她下手吗?
这些村民就这么恨她吗?沈婉贞既后怕又心酸,可是离了僻静的小河村,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倒是我连累了你。”
沈婉贞垂着头,眸光有些闪烁。
“这次伤好了,你就走吧。你太麻烦了,让我很烦。”
楚未寻眸子猛地一颤,抬头望向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灼灼的目光,不禁让她别开视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婉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用她之前的话来说,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活了半天,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可她真的有点累了,不想再装腔作势。
更重要的是,魏寻如果继续与她待在一起,怕是还没回家,就意外身亡了,更不要提给她什么好处了。而且,她打算离开小河村,另谋出路,也不能再带着他一起。
她不知道是她太倒霉牵连了他,还是他自己本来就命格带煞。总之分开,他以后怎么样、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知道,也不会忧心那么多了……
沈婉贞起身离开。
她刚走,背后就响起急促的咳嗽声,她心一横,没回头,径直离开了房间。
洗云镇依旧车水马龙,太阳高高挂起,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沈婉贞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在大街上,心底生出一丝迷惘。
继续待在小河村是不可能了,也不可能去衙门告他们,村民沆瀣一气,到时吃亏的还是她,远离是最好的办法。
可她能去哪里呢?
离开医馆不到半刻钟,她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而且她还突然想起一件事,诊疗花的银钱,还没付给陈大夫。虽然陈大夫心善,见她困难没有立刻提,但这不代表她可以不给。
说起钱,沈婉贞再次犯了愁,她现在哪里还有钱啊?
可是转念一想,魏寻是富家子弟,他伤好了肯定会有钱付给陈大夫的吧,这毕竟是为了给他看病。
沈婉贞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突然感觉头特别晕,眼前一阵一阵眩晕。
她撑着还没走几步,身体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沈婉贞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陌生的、很好看的帐幔。
很像从前在花楼帮工时,她偷偷在花魁娘子的房间看到过的那种,她漫无目的地想。
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心里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这是在哪儿?是不是被人拐到花楼了?!
沈婉贞惊恐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果然也换了一套,是轻薄柔顺的面料,她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完了,全完了!
奔溃之际,有人突然推门进来,沈婉贞吓得尖叫一声,飞快往床尾缩。
元初一进来,就见这姑娘张皇失措,躲在床脚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他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解释,刚往前踏一步,这姑娘却吓得失声尖叫。
他只能停下原地,想了想,又把腰间佩剑放在一旁,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可怕,“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
不远处的人依旧蜷缩着,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戒备地眼睛死死盯住他。
元初又急忙摘下腰间令牌,举给她看:“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乃仙家子弟,除妖驱魔途径此地,以此令牌为证!”
他是个生得极清秀的少年人,并不是沈婉贞印象里那些油头大耳的恩客,见他说得恳切,她心中微动,瞥了他一眼,仔细打量起他举着的那块牌子。
玄明宗,元初……其余一些小字和复杂的符文,她看了半天也看不懂。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元初略松了口气,继续解释:“我和同门本来要回客栈,却看见姑娘忽然晕倒在街上,身边也无人,这才把你带回我们落脚的客栈。”
她忽然晕倒在街上?
沈婉贞眸子微动,她之前头好像确实很晕……可衣服呢,难道他们还亲自给她换了衣服?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抬眸看看面前的少年,十分纠结的样子。
元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他笑道:“姑娘放心,衣服是客栈的姑娘帮你换的,原来那件有些脏了。”
其实他没说,何止是脏,又是血又是泥的,肯定是不能穿了。
直到此刻,沈婉贞才稍微放下心来。这个少年气质非凡,容貌出众,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人家贪图的,所以应该就是如他所说,路过好心救了她。
“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
她从床上下来,真诚地给他行了一礼。这是真心话,她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人家的。
“姑娘快起来。”元初见状,急忙去搀她。
他笑得明朗,“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锄奸扶弱,这本就是我门规训,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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