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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迢迢
灯影幢幢,人影晃动。
陆雨迢与苏七顺着人潮,边走边逛。
街边装饰着各色花灯,有最普通的朱红灯笼,挂了满树,如同鲜红的果子。也有捆扎为巨大莲花、牡丹形状的彩灯,一簇簇摆在街角,边上还有点缀着碧绿的叶片,新鲜有趣。
头顶还有游鱼花灯斜挂在屋檐,一串细长多彩的鱼群,自一处屋檐游动至街对面的檐下,柔和的光芒好似梦境。
经过的人,尽皆抬起头,赞叹这花灯的惊人巧思。
陆雨迢一路上大饱眼福,又吃到了不少新鲜小吃,高兴得很。
路边有卖冰雪冷元子的,四文钱便能买一小碗。她想买两份,却见苏七微笑着摇头。
“不必考虑在下。”
哎?
这苏七,好像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呢。
一起吃了两餐饭,他无论吃到什么,面上都是淡淡的,一副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样子。而路上这么多小吃,她看到什么都想尝尝,苏七似乎也都不感兴趣。
想到对方相当富有,她也就释然了。若是她也能这样,从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估计也已经吃腻了吧。
两人在小摊对坐。挖了一勺碎冰,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冰冰凉凉,甜甜蜜蜜,还带着一股花香和奶香。
又吃了一勺小元子,软软糯糯,又香又滑。
她心情极好,瞧见对面人口角含笑,气定神闲的模样,眼珠一转,想要逗逗他。
没有任何征兆地,她并起两指,向苏七侧颈切去。
她故意放慢了些动作,对方也顺利以手中扇骨挡下了这一击。
手腕转动,他优雅地将折扇收回,一双凤眼中带着些无奈。
“阿迢姑娘,在下武艺平平,无甚可观之处。若是要切磋,恐怕无法奉陪。”
陆雨迢笑嘻嘻:“我猜对了,那折扇果然是你的兵器。”
苏七挑眉道:“这又是如何得知?”
她一面吃着甜甜的元子,一面得意道:“我瞧你脚步扎实,想来是习过武的。而你孤身一人,又衣着华贵,不带兵刃,难道不怕遇上危险么?”
“况且,拍卖行刚见到你时,我便隐约觉得这折扇有些不对。不过,当时急着跑路,没来得及细看。”
一碗冰很快吃得见底,她端起碗,仰起头喝掉剩下的小甜水。
……
这女孩似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易容瞒不过她,甚至初见时那短短一瞥,她就找到了他隐藏的兵刃所在。
他垂下眼,轻轻捻了一下指尖。
利刃若是能为我所用,自然是越锋利越好。
*
夜色渐深,街头的年轻男女越发多了起来,街巷中香风浮动,笑语声声。
别人都是成双成对,而这两人的组合,却是一名青年与少年。那青年生得芝兰玉树一般,一旁的少年人也是俊美异常。
过路人视线扫过,往往先是惊艳,继而目光便异样起来。
不出青年所料,边上的人很快察觉到了那些不寻常的注视,蹙眉问道:“他们为何这样看着我们?”
苏七心中了然,却也不以为意,只是从容道:“看便看了。你瞧,那头有人放河灯。”
她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兴冲冲来到河边。
河岸隔几步便设有石阶,一直延伸至河水中,方便居民浣衣取水。此时,陆续有人点燃了莲花河灯,沿着石阶来到水边,小心放下。
河水缓缓流淌着,墨蓝的河水被点点灯光照亮,荡漾着轻暖的柔光。
上游不断有河灯漂下来,逐渐汇集,好似星河涌动。
两人走上石桥,靠在栏杆远望。
从这里看过去,河灯浮游,忽明忽暗。极远处,那灯火成了小小一点,真似星光落在了人间。
苏七道:“花灯十里正迢迢。”
他低头看她,眼中染上橘红的暖色。
……
大体上,若是放在普通人里,陆雨迢算是饱读诗书。而放在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之中,大约要算半个文盲了。
她自幼聪慧,过目不忘,却是颇为任性。青离山的藏书,她只拣着有趣的读,因而正经书没看几本,话本子倒是读了许多。
像这些诗词一类的书,她有兴致了便翻上两页,无聊了便丢开,因此涉猎甚少。
不过,这句诗意思浅显,她还是听懂了。
“很应景。”她想了想,“里面还有我的名字。”
苏七瞥她一眼,叹道:“正是如此。”他不经意问道:“这名字,可有什么缘故?”
陆雨迢瞧着河灯,随口道:“师父捡到我那天,恰好遇见一场大雨。他说,远远便看到乌云聚集在山脚,随后,苍黑的云带着骤雨席卷而来,白雨跳珠,气势极盛。”
她露出一个笑容。
“师父说,天有异象,捡来的这小丫头肯定有出息,得起个好名字才行。”
自己小时候一遍遍缠着师父,要他讲捡到自己的故事。每次听到师父说自己有出息,就会高兴地到处乱跑。
想到那样的日子,她总忍不住要扬起嘴角。
两人沿着河,缓缓走着。
微风吹来清新的水气,空气渐渐凉爽下来。
夜深了,游人渐稀,灯火阑珊。
“这发带送给你。”苏七忽然停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墨绿色的布条。
她拿在手里一看,这发带精致漂亮得很,布料软滑流光,还坠着一个小小的白玉小猫。
第一天见面,她都能厚着脸皮向苏七要来二十两;此时她自觉两人更加熟络,收礼物收得更是利落无比。
“多谢啦!”
懒得拆掉头上的布条,她便将新发带绕在腕间。小猫吊坠随着她的步伐,微凉地敲打在手腕上。
“苏七,想不到你还挺有童心的!你是不是也喜欢小猫?”
苏七瞧她一眼,微笑道:“喜欢就好。”
到了亥时三更,街上越发寂寥。
两人往客栈方向走,陆雨迢有些闷闷不乐。
跟苏七出门,有吃有玩,问他什么,他几乎都知道。
更何况,他总能让她想起师父。她很愿意和他待在一块儿。
可惜,今天一过,又只剩下自己。
她低头踢了一脚小石子,忽然福至心灵。
虽然对方没像今天中午这样再次邀约,但是,她可以主动叫上他一起玩啊!
她眼睛发亮,紧盯着苏七,问道:“明天你再跟我一起逛逛吧?”
苏七闻言,嘴角的浅笑忽然加深了。
“自然可以。”
*
第二日,天气晴朗,正适宜出游。
两人自阊门出城,沿路的桃花云蒸霞蔚一般,组成偌大一片香雪海。来到虎丘,此处花木幽深,风景殊胜,叫人心生喜悦。
陆雨迢看了形似春笋的高高的佛塔,又听苏七讲千人石的传说。
她认真看了看那块大石,道:“这石头上,绝对坐不下一千人。你瞧,恐怕得一个摞一个,叠起来才行……”
她抬头去看苏七,寻找认同,却见他正自闷笑。见她看过来,他展开折扇,掩住了唇,眼中却还带着笑意。
“咳,大石虽大,却也不必坐千人。此乃无用之用也。”他示意陆雨迢看前方。“前方是剑池,相传吴王以三千宝剑作为殉葬,长眠于此。”
陆雨迢果然相当感兴趣,兴奋道:“那些剑现在还在吗?”
苏七轻轻摇头。
“这就无人知晓了。或许,它们仍在山中某处。”
陆雨迢不禁仰起头,畅想自己坐在武器堆里,挑也挑不完的美好场面。听说从前曾有过一些失传了的锻造技法,而吴王的陪葬,一定都是当时千里挑一的好兵器……
一路游玩,天色渐暗,两人也回到了城内山塘一带。
这里比昨日放河灯的地方又更加繁华,沿河两岸皆是精巧的二层小楼,楼内歌吹细细,香风隐隐。
苏七包下一艘画舫,两人一面饮酒,一面听人弹奏。
那画舫华丽已极,舱体绘着各式纹样,错彩镂金。窗上嵌着薄薄的云母片,被明亮灯烛映得光华绚烂。舱内更是随处可见珠宝玩器,没有一处不精致奢靡。
弹着琴的人,身着一袭石榴红的衣裙,如云乌发以金玉为饰,眉眼含情,艳丽至极。她且弹且歌,与边上的琵琶女一同合奏着。
那曲调哀婉,陆雨迢喝着甜滋滋的葡萄酒,忽觉悲从中来。
她恍惚中摸了一下脸颊,只见满手都是湿漉漉的泪。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那弹琴之人也忽地哽咽,歌声停了下来。
琵琶女觑着两位客人的神色,笑道:“这位客人能识得曲中真意,真痴人也。”
那一身白衣的客人微微颔首,道:“换成四合如意罢。”
琵琶女松了一口气。她终日迎来送往,极有眼色。这位客人面如冠玉,自是一副好相貌。然而,他周身的气度绝非常人,万万得罪不得。
欢快的琵琶曲响起,一旁舞女也跟着变换了舞姿。
眼前出现一条洁白巾帕,陆雨迢接过,擦掉了满脸的泪痕。
“她们技艺如此高超,真是了不起。”
她讲话还带着鼻音,却如同雨过天晴,并不伤悲,只带着纯粹的赞叹。
偏头看向苏七,她眼中黑白分明,如同雨后澄明的天空。
“这样厉害的人,想来跟你一样,也是巨富吧!”
苏七:……
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却听那弹琴的女子柔声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此身都是明月楼所有,贱籍之人,身世飘零,如何能与两位公子相比呢。”
她宛然一笑,向着陆雨迢道:“今日得遇知音,是奴家之幸。请听阳关三叠,以酬此夜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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