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阿橘的N个日夜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阿橘的胃。三天来，它翻遍了附近的七个垃圾桶，却只找到几片发霉的面包屑。深秋的城市仿佛突然变得贫瘠，连老鼠都销声匿迹。阿橘的肋骨在皮毛下清晰可见，走路时能听见自己关节摩擦的声响。
　　黄昏时分，它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废弃工厂——猫群常聚的地方。夕阳将锈蚀的铁架染成血色，在地上投下狰狞的阴影。阿橘的鼻子突然抽动了一下，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钻入鼻腔。它循着气味，在倒塌的砖墙后发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几片梧桐叶盖着半条干瘪的鲭鱼、两块发硬的鸡骨头，还有一团用塑料袋包裹的猫粮。
　　唾液立刻在阿橘口中泛滥。它知道这是猫群的冬季储备，但饥饿已经烧毁了理智。当第一口猫粮滑入喉咙时，一种罪恶感与满足感交织的战栗顺着脊背爬上来。它吃得又快又急，甚至没注意到背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小偷！”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阿橘猛地回头，看见虎子仅剩的那只眼睛在暮色中燃烧着怒火。叫声像警报般传开，转眼间十几只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阿橘团团围住。它们的瞳孔在昏暗中扩张成漆黑的圆，每一道目光都像刀子般锋利。
　　墨影拖着瘸腿从猫群中走出，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猫粮。“这是大家冒着严寒，从三个街区外轮流搬运回来的。”它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怒吼都令人心惊，“为了熬过即将到来的暴雪。”
　　阿橘的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尾巴蜷缩到肚皮下。它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鱼刺卡住般发不出声音。猫群开始骚动，议论声像毒液般蔓延：
　　“外来的果然靠不住。”
　　“冬天会饿死多少小猫，它知道吗？”
　　“该把它赶出东区！”
　　小花用断尾拍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按照规矩，偷粮者要受群爪之刑。”几个年轻的公猫立刻露出锋利的爪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阿橘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但预想中的撕咬没有到来——墨影挡在了它面前。“够了，”黑猫的声音突然变得威严，“驱逐就够了。规矩是规矩，但不必见血。”
　　猫群不情愿地散开一条路。阿橘踉跄地站起来，发现每只猫都背对着它，连曾经教它偷鱼技巧的小花也不例外。这种仪式性的孤立比任何伤口都疼，它突然明白，在流浪猫的世界里，最严厉的惩罚不是□□上的伤害，而是被整个族群从记忆中抹去。
　　夜风像冰水般浸透了阿橘的皮毛。它漫无目的地在巷道间穿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知走了多久，它蜷缩在一处漏风的报亭里，用尾巴裹住自己。月光透过塑料顶棚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像一张破碎的网。
　　饥饿再次袭来，这次还伴随着刺骨的孤独。阿橘想起宠物店温暖的橱窗，想起别墅里永远满溢的食盆，甚至想起那个想给它戴项圈的店员——至少他们不会为了一口食物而审判它。但很快，这些念头就被自己否决了。它舔了舔前爪的肉垫，上面布满细小的伤痕，每一道都是自由的勋章。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惊醒了它。墨影叼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轻轻放在阿橘面前——是半只老鼠，已经僵硬了，但还算新鲜。
　　“吃吧，”黑猫的声音依然沙哑，“我藏了点私货。”月光照在它残缺的右腿上，那道陈年伤疤闪着银光。
　　阿橘的喉咙发紧。它知道在即将到来的寒冬，这半只老鼠可能意味着生死之别。墨影似乎看穿了它的想法，用鼻子把猎物往前推了推：“规矩是死的，猫是活的。”
　　老鼠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时，阿橘的眼泪突然砸在地上。这不是为食物而哭，而是为了一种它从未真正理解的情谊——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之下，依然存在着某种超越生存本能的联结。墨影静静地蹲在旁边，残缺的身体像一座历经风霜的雕塑。
　　“明天去西区的菜市场后巷，”黑猫突然说，“每天四点，鱼贩会扔次品。”它站起身，临走时用尾巴轻轻扫过阿橘的鼻尖，这个动作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月光下，阿橘看着墨影一瘸一拐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它突然明白，真正的流浪猫法典里，最重的惩罚不是驱逐，而是给予改过的机会；最珍贵的不是食物，而是在绝境中依然愿意分你半只老鼠的那份情义。夜风卷起一片枯叶，轻轻落在剩下的老鼠残骸旁，像是一个温柔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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