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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绵绵何所顾
她回去时,婆婆刚好回来了。看见她从门外进来,皱着眉道:“大半夜的,你不躺床上,出去野什么?”
她没有搭理婆婆,看也没看她,游魂一样从她边上飘过。
宋寒梅哪里是受得了这气的人,当即就要开骂,但是她看了看儿媳的背影,突然作罢了。她今天也够累了,实在不想开口说话,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她想。
于是她回了房。
周建川在第二天晚上回来了,他回来时,杨秋月还没有睡。他们又吵起来了,因为杨秋月不知悔改再一次和他提出回家的事,并且再一次提出离婚的事。
周建川觉得杨秋月十分不知好歹,冥顽不灵,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并且又摆出了要打人的架势。
杨秋月冷冷地看着周建川,只是坚持重复道:“我要离婚。”
周建川受不了妻子无休无止的声音,他恶狠狠骂道:“闭嘴!别给脸不要脸!”
杨秋月淡淡道:“不要脸的人是你。”
周建川翻过脸来:“什么?”
杨秋月重复道:“不要脸的人是你。”
周建川不知道杨秋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是他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扬了起来,猛地落了下去,甩在了妻子的脸上,熟悉的流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杨秋月被打到了一边,脸上新伤加上旧伤,刺痛了起来,但是杨秋月仍然面无表情,她又道:“你比周建成更该死。”
周建川听了这话,简直不得了了,从妻子嘴里说出来,更是让他觉得屈辱和愤恨,他又暴虐了起来,像从前许多次一样,抓住妻子的头发,开始扇她。
妻子也像从前一样,温顺地挨打,像一个纱布袋,他有些满意,但是仍然愤怒。
他将妻子的头发往后扯,露出妻子伤痕累累的脸,直视妻子的眼睛,逼近她道:“可是周建成已经死了。”
妻子听到这话突然笑了笑,周建川不明白她为什么笑,于是他问道:“你笑什么?”
妻子道:“因为很好笑。”
他皱着眉,将妻子扔到了床上,冷冷道:“不要再提刚才的事了,除非你想像现在一样。”
妻子没有说话,她从床上滑了下来,弯腰在床底下摸索,周建川看见她拿出了一把柴刀,他像他母亲看见他拿柴刀一样,疑惑地问道:“你疯了?拿柴刀做什么?”
妻子举起柴刀,道:“我要离婚。”
这回轮到周建川笑了,他哈哈笑了起来,良久后道:“所以呢?你在威胁我吗?”
妻子仍然道:“我要离婚。”
周建川答应了,道:“可以。可是现在离婚事务所已经关门了。”
妻子道:“明天去。”
周建川道:“行,睡觉吧。”
杨秋月仍然有些不放心,她又拿出一张纸和一小盒红泥,让周建川写下保证,并且印上他的手指印,周建川照做了。
第二天杨秋月起来,在周建川要出门时,拦住了他,道:“去离婚。”可是周建川一把推开她,不耐烦道:“神经病啊,你要去离自己去啊!”说完就打着伞扬长而去。
杨秋月看着他离去,并没有喊叫和追赶。晚上的时候,她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婆婆、丈夫、秋月三个人坐在一起,像往常一样吃饭。
秋月这时候又提出来她要离婚,可是她不是对丈夫说,而是告知婆婆。婆婆听后冷哼一声道:“真是招了个假菩萨进门,好吃好喝供着,还要作幺蛾子!”又尖酸道,“要离婚可以,只是我们周家总不能断子绝孙吧。你要离,先生个孩子吧,生完了孩子,管你上吊割手,哼,我看都不看,爱上哪去而上哪儿去!稀罕你!”
秋月淡淡道:“我现在就要离。”
周建川见母亲的眼睛不悦地瞟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喝道:“吃饭!”
晚上,周建川在房间里就发起难来。杨秋月拿出昨天晚上的纸张给他看,仍然坚持道:“和我离婚,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周建川抢了过去,看也不看,撕个稀烂,道:“简直白日做梦!”他将手里的碎纸屑甩到杨秋月脸上,“我告诉你,不生孩子别想走。”
杨秋月听不得“孩子”这俩个字,她忍不住扬手甩了丈夫一个耳光,骂道:“畜生!”两人打了起来。
杨秋月的还手让周建川变本加厉,几乎是将杨秋月往死里打。杨秋月再一次被打得直不起腰,周建川又开始扇她的耳光,发了疯地踹她,杨秋月倒在了地上,周建川仍然在狠命地踢她。
杨秋月突然看见了床底下的柴刀,她伸出手,将她握在手里,等周建川踢得累了,站在一边嘴里时不时骂两句时。杨秋月将柴刀拿了出来,再一次威胁,这次她的手在发抖,但是眼睛却没什么波澜:“和我离婚。”
周建川看着她故伎重演,已经没有耐性和她玩什么签字画押的游戏了,他道:“放下刀!”
杨秋月的手仍然在发抖,她仍然道:“你不想死的话,就答应我。”
周建川伸手去抢他的刀,她开始左右劈闪,周建川看着妻子流血的嘴角,以及手臂上的青青紫紫,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离婚,除非生孩子。”
杨秋月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是你把孩子踢死的!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
周建川铁青着脸,十分吓人,他趁杨秋月不防备,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他逼近杨秋月,咄咄逼人道:“我们的孩子?呵呵,我呸!是哪个野男人的还不一定呢!”他想起了母亲的话,接着大嚷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这个婊子不洁身自好,四处勾搭,我弟弟会找上你?你怪你自己吧!骚货!”他说着朝她的□□狠命的踹了一脚。
杨秋月的头嗑到了衣柜上,一阵剧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张大了嘴来呼吸。她在痛得低头的瞬间,再一次看到了那把柴刀,刚好就在衣柜旁边,她的手边。周建川仍然在骂,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只剩下嗡嗡嗡,她怀疑自己失聪了,但是她管不了这些小事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柴刀拿了起来,也不再纠结于和周建川离婚了。
她将柴刀猛地砍过去,砍在了周建川的膝盖骨上,鲜血来不及流出来,只看见裤子的切口。
她仍然没有放下手,趁着周建川跌靠在衣柜上的时候,她迅速爬起来。
她看见了周建川惊恐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种表情出现在别人脸上,以前都是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她还看见周建川微张着的嘴巴,发不出声音的嘴巴,像一个黑洞。
她没再细看了,来不及思考,柴刀已经砍出去了。
鲜血瞬间喷涌了出来,像她小时候在广场看到的红色的喷泉一样,兹——的升高,然后噗——的落下,她下意识闭了眼睛。
随后听到“砰!”的一声,周建川倒在了地上,杨秋月听到了脑袋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痕从他丈夫左脸的下颌一直到右面的胸膛上,深可见骨,切口两侧皮肉裂开,让她想起了她杀鱼时的情景——在鱼腥气中用刀划开的鱼肚子,也是这样朝两边绽开。
杨秋月白色的上衣黏黏糊糊,鲜血将其染红了一大片,像一朵绚烂的牡丹花。
周建川身体里的血汨汨地流出来,越来越多,杨秋月不得不往后退,以免沾湿了鞋子。
她看到丈夫流出来的血一大片,慢慢覆盖了地上她小产时未清扫干净的血迹。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丈夫,嘴里含糊道:“原来……原来这样不堪一击。”
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魔怔了,往后退,坐在了床上。
混沌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我杀人了,她想,杀人,杀人……她猛地站了起来,背脊上不断冒出冷汗,浑身癫痫发作一般颤抖起来。她又看了看地上的丈夫,神经质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推了推他,推了两下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这是一个死人,她想。
她又坐回了床上,突然看见了自己手里沾血的柴刀,她将手里的柴刀扔掉了,然后走到了窗边。
外面还在下雨,泥土的腥气和屋子里的腥气混在一起,可是她不太闻得到,但是她还是关掉了窗户,又坐到床上。
她突然看见了地上的碎纸片,很新奇似的,下床弯腰捡了起来,将泡在了血里的也小心地捡了起来,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扔到了地上,猛然站起来,她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死了,自己的孩子也死了,看了看地上的人,皱着眉头想了想,自己的丈夫也死了。
她杀人了,她知道了,于是她又捡起了那把柴刀,走出了门。
她拿着柴刀扣扣敲着宋寒梅的门,宋寒梅开了门,她刚准备睡觉,一看见是儿媳,便皱下了眉头,不悦的话要说出口,却突然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接着发现儿媳衣服上的花原来不是花,再接着她就看到了儿媳手里的血淋淋的柴刀。
她惊叫一声:“啊……你!”
杨秋月将宋寒梅半遮半掩的门全然推开,哐当一声,将柴刀扔到了宋寒梅的门口,看着宋寒梅平静道:“我杀人了。我杀了周建川,你去给他收尸吧。在房里面。”
宋寒梅的尖叫声断断续续,啊啊啊,发不出来,倒像是干嚎,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儿媳的话。
她看了看挡在门口儿媳,没有动,见儿媳让了道,她于是冲了出去。她跑到了大门口,迷茫地看了看,她想起了杨秋月的话,想起了儿子,于是又跑了回去,跑到了儿子的房间。
杨秋月听到宋寒梅的尖叫声,她转头看了看外面,仍然滴滴答答在下着雨,一直不停地下,没完没了。
她抬手脱掉了身上那件衬衣,扔到一边,背靠着墙,累极了,缓缓蹲下,双手抱在胸前。
她看见一只浑身湿淋的雨燕飞进了屋子,在叽叽叽地打转,盘旋着,使劲撞着屋上的门梁,墙壁,这闷闷的声音她听得清楚,看来她还没有聋。
活物的声音让她安心,她这那样睡着了,在远处宋寒梅的哭喊中,在外面雨水的滴答中,以及近处雨燕咚咚的撞击中,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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