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

　　「林颂康好像发现了我的心思，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费解。」

　　夜里十一点，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入睡了，只有零碎的台灯在亮着。
　　高三课业多，每天十点才下晚自习，到家还要接着写作业。
　　林颂康上了几天就觉着累，最近的复查效果不太乐观，药的剂量也就跟着上来了。如今这两样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
　　每天都闷闷不乐。倒不是摆脸色，而是没精神，宋絮竟然也意识到了。
　　林颂康困的不行了，本想趴一小下就起来，谁曾想，一觉醒来天亮了！
　　宋絮看他睡得熟，便没叫他。枯燥的作业里，有一张帅脸可以看，也算是种解闷方式了。
　　宋絮看他的脸，看了好久好久，呼吸都乱了阵脚，没了方寸。
　　手在昏黄的护眼灯下微微颤抖，情不自禁地触到了渴望已久的肌肤，额头蔓延到下巴，勾勒出一条完美的线。
　　宋絮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疯狂的掠夺、汲取不该有的养分。但一个人的感情怎样能忍住，宋絮想，他要用一辈子去学了。
　　克制、疏离、禁锢。
　　没有欲望，便没有想求来的东西。
　　“宋絮！我作业还没写完！”林颂康早上起来炸了。
　　宋絮看到他这样也有点萎靡不振，似乎是对昨晚的行为感到不齿，“我帮你写了。”
　　他声音很凉爽，钻进林颂康耳朵里顿感瘙痒。
　　“是吗？”林颂康鼻息了喷出一股热意。
　　这话是有意逗他的，但宋絮好像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今天表现得很呆。
　　“嗯。”
　　“谢谢啊。”
　　“不客气。”
　　林颂康想，宋絮真是可爱。

　　林颂康因为化疗把头发剃了，如今带着假发。他庆幸它质量还不错，以至于宋絮没太看出来。
　　近期考试比较多，林颂康成绩下滑的不明显。不过他感到很吃力。
　　相比林颂康，宋絮过得还算滋润。总是无意间触摸、停顿、情不自禁。无论怎样，他退不了了。
　　青涩的喜欢就像无形的云烟，弥漫不止，蒙蔽双眼。虚渺的触感昭示着它的不可言说，这段飘渺的感情究竟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林颂康想应该是没机会说了。倘若说出口，他也快死了。如若不说，宋絮早晚会忘了他。
　　每次宋絮摸他，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想：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被宋絮的气味包围的感觉，实在是舒服。
　　不过，越陷越深这不好。对我是，对你亦是。

　　马上年底，惠爵秉持人性化教学，不再搞去年的联考，准备开一个元旦晚会。而且每个班至少有一个节目，没有上限。
　　杨臻有点怵头，班里一个个都是人精，好不容易能闲下来，谁能抽出空去搞那个意义不大的节目。学校还要强制性，脑袋都大了。
　　报名表迟迟没人来填，只能趁着午练给他们喂喂毒鸡汤了。
　　“咱们班不可能没有人，不会其它艺术表演的吧？”她说，“这都快一周了，没有一个人来找我报名。”
　　“如果不是强制性的我也就不勉强了。我昨天去跟校长辩论了一番，也没给你们弄出什么特权。”杨臻扶额，“祖宗们，最后一年了，明年就毕业了，重视一下吧！”
　　林颂康原本看着窗外发呆，手无意摸到了暖气片，大脑被强行抽回。
　　是啊，最后一年了……
　　“老师，我吧！”林颂康猛的站起身，教室都静了几分。
　　时间似乎静止了，没有人说话。杨臻过了许久才说话：“行，你回来找我报名。”
　　宋絮觉得林颂康很有主意，明明自己身体不太好，不抓紧休息，竟然还主动表演节目。再者，宋絮也不知道林颂康会什么。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对林颂康知之甚少。
　　各种方面。

　　林颂康学过一段时间吉他，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没用，在家应该都“落灰”了。
　　林颂康为此特意跑回之前的家，翻箱倒柜找出来了它。好在脑子还有用点，曾经的记忆尚未褪去。
　　林颂康自从记事以来就很喜欢一首歌——《稳稳的幸福》。
　　幸福触手可及，但幸福难以长期维持。奔波在世间的人，或为钱财苦恼，或为交往苦恼，而又为健康苦恼。
　　林颂□□来就不必为了钱财烦恼。他的家庭有充足的条件培养他，并且父母的感情稳定坚固。但偏偏他有个心上人，而这个人也恰好喜欢他。可上天捉弄人，他刚好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他要死了。
　　但他不能祸害别人，尤其是宋絮。
　　适应了好几天，勉强能弹出来一首完整的曲子。林颂康自己臭屁了一下：还不错！
　　宋絮这几天到家后没有和林颂康在一块，明天到家就道别了，人都抓不到影。
　　他有点不是心思，倒不是因为林颂康的态度，毕竟只有晚上不在一起，这很正常。
　　主要是他问了林颂康好多次，他要表演什么，林颂康都不告诉他，说保密。

　　元旦那天学校没要求他们穿校服，于是各式各样的衣服就出现了。
　　宋絮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脑洞。毕竟他真没见过把西瓜盖头的这种穿着。
　　他今天没和林颂康一起来，因为林颂康要早些来准备。他好像还做了造型，宋絮听别人说的。
　　林颂康和宋絮算得上是惠爵的校草，但他俩是不一样的好看。
　　林颂康长相英气，五官相较于正常亚洲长相要深邃许多。宋絮却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若是留个长发，说是女生也不为过。他气质也恰好吻合，不骄不躁的性格给他添了一抹色彩。
　　学校表白墙经常出现二位的身影，表白信也收到过不少。
　　宋絮觉得他们很勇敢，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即便不知道结果。
　　但他自己迈不出这一步。

　　天色渐晚，场馆里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吵的人头疼。宋絮不喜欢这种环境，但……忍一忍，也没什么关系。
　　林颂康在后台被抓着做了造型——头发抹了发胶，梳成大背头。配上他的五官，若不认识他，都能误以为他已经工作好多年的“成功人士”。
　　林颂康再一次承认这假发不错。
　　他隐隐搓着手，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人多，而是人群里有重要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不似心跳实感强烈。台前台后交缠互通，互不相知。
　　林颂康被紧张缠绕，又不于此。
　　舞台灯打在发顶，林颂康被圈在白光里，耀眼夺目。得体的西服锢在身上，挺拔而立。
　　宋絮的目光被引了过去，似乎再也移不开，躲不走，这辈子都属于他了。
　　宋絮或许永远都适应不了和林颂康对视。视线相触，悠扬的曲子不在耳边回响了，抵不起一时的错落。
　　两人所想一处，却不能彼此吐露。
　　眼神里藏匿着汹涌的爱意，无人知晓的角落，隐喻无法诉说的爱意。
　　谁也说不清这一刻的放纵、惊错。好像时间静止，画面定格，此刻只剩下台上台下一人。
　　气氛暧昧，点到即止。
　　林颂康慢慢收回视线，独留宋絮发呆。
　　不论那时真假与否，宋絮都想把它珍藏下来，日后品味。
　　一曲毕，台下掌声四起。
　　没人知道林颂康弹这首歌的含义，也没有人能读懂他藏在心里笨拙的爱恋。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宋絮被剥离出发愣的大脑，神情变得清亮。
　　林颂康走了。

　　冷风被心情点燃，温暖了些许，涩意渐渐消弭。
　　宋絮漫无目的地走着，肩上忽的一沉，出现了一只熟悉的手。
　　他面带笑意地回头，对上林颂康的眸子。温和的神情配上水润的眼睛，又一次沉溺。
　　无论多少次，宋絮总会被它带入隐晦的心事。
　　林颂康突然说：“怎么样？”
　　“很好，”似是觉着没诚意，“非常好。”
　　“那你喜欢吗？”
　　宋絮没意会到他的话，嗓子里发出疑问，很轻。
　　“我谈的曲子，你喜欢吗？”
　　“喜欢。”宋絮对着他的脸笑得柔和，又带有青涩的孩子气，稚嫩、乖巧、惹人心动。
　　好听，是宋絮听过最好听的曲子。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林颂康的，宋絮一定会全数照收。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互抵肩膀，互揣心事，心照不宣。
　　夜色悠长，不枉此生年岁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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