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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概布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
在最初的五年里,他们在与其他几路十三冠候补不断竞争的同时也没耽误寻找友人的步伐。在作为高攻击式战力清理敌人和间谍时,他总会时不时的看看自己覆盖白色羽发的手心。用风与气流行刑的魔,却仿佛粘满全身褪色的血。
但是不行啊,不能软弱,不能哭,不能停。
他们已经为了他心甘情愿步入战场。
“阿加雷斯阁下,”在一次“清扫”结束之后,他曾经若有所思的问过同行的挚友。“等我们找回入间阁下,拙者很苦恼应该对他说什么是也。”
大概是看他最近实在压力不轻,阿加雷斯罕见的没有因为提到入间寻回这种事情而黑脸,而是懒懒进行收尾的重建作。“你还在因为这个而担心?”
“不要为没有事实基础的空想投入精力,概布。”他说。
“阿加雷斯阁下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拙者总是有时候会想,说不定下一次就找到了呢,去人界的寻人手续已经有了下落,贾兹和安洛瑟查阅了人界的资料,已经总结出了去人界的伪装方法......”
阿加雷斯叹了口气。他已经劝的够多了。或许是不想和概布在这一方面过多纠缠,又或许他心里也想过这些东西。他堪称纵容的开口:“所以呢?如果我们很快就能把入间找回来,你要对他说些什么?”
“说……拙者不知道。”
“举个例子吧,”他的朋友简直对他的磨蹭劲儿用尽了毕生耐心:“你要和他说‘欢迎回来’吗?”
“......不,”愣了一下,概布低声开口。“拙者觉得,这未免太轻描淡写是也。”
在十七岁那年,有人和他提出过同样的内容。
【 十七岁的那一日,阿加雷斯去找威沛女士探寻入间帮他寻找到的家系魔法开发新方向的可行性,概布索性和入间军团一起从教室离开。刚刚走出王之教室不过几百米,就看见几个尖酸的低年级魔把一个腿脚不便的同年级女魔推倒在地,把她用来支撑身体的魔拐随意抛玩。
来不及思考,他拔刀出鞘,无形的气刃斩断了抛玩魔拐的家伙做的特别精致的袖扣。暗色魔力四溢,入间已经挡在那个被推倒的女孩身前。他的脸色是他少见过的肃然和微微怒意,快速搀扶着着小女魔慢慢坐下不伤及残疾之处。恶意丛生的家伙尖叫着“是那个理事长家的入间”,有些机灵的早就头也不回的跑出老远。
糟了,追不上。他本就是不以速度方面为擅长,现在去追也无济于事。概布丧气的回头,准备尽力安抚一下小女魔再许诺她接下来几日的安保,结果视线转过来,入间用夸张的女孩音色细细地哼着没有词的小调,小女魔已经丧失了刚刚被人欺凌嘲笑时的惶恐难堪,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羞着脸道起谢来。
“概布君不用担心啦,”蓝发的少年回头,有些自豪的说着深信不疑的事实,头上翘起的呆毛像心情很好一样晃来晃去。“阿兹阿兹和克拉拉肯定已经追上去那些低学年学生了,稍后我会和艾梅......学生会长说一下这种现象的。总之,这种没有礼貌又喜欢欺负弱小魔的家伙很多,但不会永远都有的。”
就一瞬间,概布感觉救人没有及时帮助扫除隐患的重压感一下子轻松起来。他接过小女魔背在身上,入间低下头捡起她的书本。两个人带着她一起往教师办公署走。入间正在嘀咕着什么“不会真的把他们打了一顿吧”,脸色都昏暗了不少,概布努力哄着背上的小女魔,并柔声制止了她拨开自己发丝的行为。女魔性格羞怯,被制止也不再坚持,只是低低说起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因为还算充沛的魔力常常被原生家庭的恶魔兄长骗去使用魔力打工。后来家中出了意外,女孩腿落下病根被送到孤儿院,兄长们也不知所踪。十四岁上学的年龄,她一个人独来独往靠魔力做一些机械的工作生活。幼时她回家时,烦人的兄长会对她说“欢迎回来”,问她“今天的工资到手了吗”……
概布默默听着,心里很是火大和针对那些人渣兄长的愤怒。入间看着也很不忿,但是关注点落在奇怪的“总要给孩子留点钱吧”和“这也太敷衍了当年他们还说了好多好话呢”之类的方面。
你们想说什么?女魔突然问,她的松弛状态突然的消失了,概布感觉她的身体微微紧绷着。他想说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想安慰说他们已经离你远去了。但是小女魔明显想要的不是这些话,于是他把这些话卡在嗓子眼里,保持沉默。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感同身受,但是‘欢迎回来’真的太恶毒,太轻描淡写了,”入间很认真的点评到。“那么期盼,那么惊喜和郑重的迎词,被用来赞以被迎者的苦难,于是委屈和痛苦也说不出来了。就像迎面给你焊上一道面具,眼泪和伤口全被捂在里面了。”
概布没想到入间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惊讶的侧头看他。少年还抱着一学年的书籍,步伐不紧不慢。眼神却好像失去一直澄澈瑰丽的色彩,显示出一种灰暗的,深陷于往日的封闭气息。
“他们真的很过分啊。”他说。
接下来一路上,除了阿斯莫德提着一摊霸凌者追上来提交任务以外没人说话。彼时概布还不明白为什么入间能剖析的那么清楚。但是已经隐隐感受到这句话海面下巨大的冰川。
第二天放学不久,他被救过的小女魔焦急拉住诉说无意间听见的密谋。赶回教室中途,他收到了入间遇袭的消息。】
“这未免太……轻描淡写了是也。”概布低声重复一遍。
失去耐心的阿加雷斯翻动地面,把他掀的大头着地。
在暂定“想一些入间回来要对他说的话”这一目标后,概布很快打起了精神。总会拿一些自己想的安慰句子和魔视剧里的台词去烦阿加雷斯。后者常常气的七窍生烟,但是为了照顾友人的心理健康和避免班里再多一个疯子强忍着听下去。直到有一天被拿着几尺长的信就要朗诵的概布气到发疯,大喊你这是要写情书吗混蛋,结果对方被这句话迎头暴击,逃也似的离开,新戴上的面具都快被烧成银水。
要对他说什么呢?概布想。
说你别担心,只要你平安回到我们身边,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会解决。现在班里的同学很厉害,大家都在等你是也。
说所有人都在找你,拙者很想念我等都在一起的日子是也。现在我等可以发动人界的力量去找你了,所有的伤和痛,血与泪,请诉说给我等听。你是想的太多的烂好人,拙者也获得过类似评价,但拙者是个恶魔,所以大概比你更擅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也。你受到什么苦与难,请倾诉于拙者,我等会尽数,多倍奉还。
说拙,我很想念你。
时间越来越漫长,拉出的战线越来越久,喜悦的期盼往往会成为魔耐下性子坚持的动力。
于是看见那抹蓝色的影子时,他被层层冲击的喜悦砸昏头脑,兴冲冲的前去揽住那个蓝发青年。他想长嘴,想吐出积藏已久的欢迎出口,想要用最快的言语抚平少年可能会有的身心伤痕……
“概布君,难道你不说一声‘欢迎回来’吗?”蓝发的魔满脸惊喜和获救的感激,仿佛撒娇一般从口中溢出类似嗔怪的话语。
欢迎回来。
在概布没有察觉的深处,他的大脑内发出警钟似的长鸣。
所以说,拙者真是个蠢货是也。脑海中一直以来发现却被下意识忽略的线索串成一条鲜明的长链,概布擦了擦溅上不少血液的剑柄,心想。
他站在满地奇形怪状的尸体中间,一半是至死还带着狂热表情的神经病研究恶魔,一半是各种长的七扭八歪的铃木入间。
显然刚刚把自己骗的团团转的是这里面长的最好看的一只。他想。这个老顽固派势力近期在不断招募家系和伪装有关的恶魔,里面有可能会熟知计划的家伙,也有可能有些稀里糊涂进来想混口饭的可怜魔。但是他们都变成了入间的样子,而且至死都在用他的脸求饶。
他实在受不了了。
他低下头,所有入间的遗体都在抬头看他。他一晃神,想起被冒牌货扯的头晕转向时,阿加雷斯怒吼他眼瞎。但在手刃冒牌货后却突然爆发出他见之骇然的绝望气息,扑上去几乎在茫然的救它。
看了这么多好友的尸体,不瞎也要瞎了是也。他想。
所以啊。
当天夜里。他草草处理完后续,把那些训练模仿使用的培育“魔王间谍”用资料洗劫一空。回到魔王堡,眼下带着乌青的阿加雷斯半路拦住他,指了指他手下藏起的资料。
同样不擅长拒绝的老好魔只得妥协。
在观看了几段十几岁入间出入各大场合和获奖的录像时,概布还沉浸在回顾友人曾经影像的惆怅中时,阿加雷斯却拧起眉头,选择倒带重放。
这几个动作有误差。阿加雷斯说和真正入间行为方式有很微妙的不同,是学习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足够熟悉入间的人一眼能看出区别。
他们把那一段录像的播放设备倒过来翻面,设备上被刻了一高一低两个魔角,意味不明,线索就此终结。直到那个顽固老势力终究被战斗力的悬殊感动到被和平吞并,也再也没有找到模仿入间方案的发起者和错误资料的提供者。
在人界线索指向噩耗的半月后,克拉拉遇袭。这一次的惨烈代价让所有人悚然愤怒。他们调取了魔鸟监控。看见蓝发青年站在克拉拉面前,看见克拉拉的手腕穿过前者的胸膛。
“拙者想,”在这一次十三冠会议散会后,概布再次找上了阿加雷斯。后者烦躁的倚在窗边,看脸色又是半宿没睡,“这种事情可能还会发生。”
阿加雷斯看着他,一副有话快放的样子。
“所以,拙者会在有类似现象的时候尝试封闭精神,发动攻击是也。”概布的手放在面具上,所有手上沾的命和血,泪和伤口,被死死焊在他的面具下面。“那个时候,就劳烦阿加雷斯阁下帮忙拦上一拦。反正拙者手上入间相貌类似者的性命已经有上许多,这种事情自然应该交到拙者手中是也。”
阿加雷斯默然。
“被问起就当能力失控。”最后阿加雷斯说。“当你不由自主拔刀时,我会提高这方面警惕。放心,如果你真失控了,我会把你埋在地里。”
心脏破裂后再听见这个誓言,概布有种恍然隔世之感。他顿了顿,笑了起来。
“非常感谢是也!”
也许是所谓奇迹发生是也。概布惊愕的看向对面,蓝发的少年诧异的瞪着他们两个,满身肌肉紧绷着好像马上要跃起攻击。身后,大姐笑得深藏不露,扣着他们两个肩膀的手指力度却大的叫人胆寒。与其肩膀受的罪,她话中的爆炸信息量却炸的魔脑子发痛。
所谓怀疑,求证,又或者什么欢迎,什么精心准备的语句,都不太适配了。此时此刻两个成年的家伙把一切语言学问抛到脑后,丢脸的和巴比鲁斯三学年生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疑惑。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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