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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真真痴,呆呆是无翼
林山坐在炉子边烤火,心里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林灿走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现在夏彤结婚了,外面又飘起了雪花。
他心里总是隐隐不安,这个冬天不止这几场雪,下个春天会如约而至吗?
他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庭观?累了一天了,怎么还没休息。”林山很惊讶,庭观可是雷打不动十点就要睡觉的人。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庭观没吭声,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林山旁边一起烤火。林山往炉子里多加了几块炭,炉子烧得更旺了,火光将两个人的脸映得红润,庭观微卷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显得脸更加小了,他的五官小时候就很精致,长大之后更是明艳,如今眉头微蹙,眼含忧郁,看得林山不自觉地生出怜悯之情。
“庭观,你头发长了,我帮你修剪一下吧。”
蒋庭观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交给林山,坐在小凳上等林山给他修头发。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炉子的轰鸣声和剪刀的咔嚓声。
“你的头发长得一直都很快,小的时候还要坐在椅子上让我剪。”林山边剪边怀念,以前他可是这群小孩之间最高的,他们一个个不是流浪就是散养着,营养都跟不上。
“哥……”
关于林山腿的事情,他们一直以来都是闭口不谈的。
“别担心。”林山手一直没停,边剪边说。
“剪完了,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就稍微修了一下两边,后面再长长。”
林山让蒋庭观去照镜子,自己拿来扫帚把碎发扫了起来。
“哥……”
“怎么了?”林山看庭观这样喊他,以为他有什么不满意。
蒋庭观走到林山身边,蹲了下来,拉起了林山的手。
“哥,和我一起走吧。”蒋庭观的声音带着恳求。
“你说什么胡话?”林山懵了,当即甩开了蒋庭观的手。
“哥你不想离开这里吗?林灿不在了,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
“我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你的眼睛骗不了人,你明明那么渴望,为什么还要拒绝?”蒋庭观一直保持着仰头看着林山的动作,看向林山的眼神是纯真。
“我当然也是会变的啊……”林山偏过头不看庭观。
“你明明也想离开的,每次我们下山,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去。”
“你真的想在这轮椅上一辈子吗?”
“这辈子我还能站起来吗?林灿在与不在,又能改变什么呢?”林山冷笑一声,接着低下头去,再维持不住那一瞬间的体面。
“哥、哥,是我说的话太重了,我、我只是想不到除了你那个眼神还有什么让我这么执着的想要离开……”
“哥,对不起,你抬头,抬头看我。。”蒋庭观跪着哀求林山,求林山看他一眼。
林山照做了,蒋庭观死死地盯着林山的眼睛,看了好长一会儿。可他却绝望地发现,曾经那朝气蓬勃的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除了黑色瞳孔他竟再看不出什么。
“我知道了哥,我对不起你,说了这些话。”
“原谅你了,太晚了,你回去休息罢。”
看着蒋庭观出门的身影,林山一时间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关于他双腿,他们都没有释怀。
林山被林灿养着,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们住的地方格外诡异,管家和保姆总会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每当林山喊林灿父亲的时候,林灿很少应下,反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他。来回几次,林山渐渐不喊林灿父亲了。这个家安静的有些可怕,愤怒是里面唯一的情绪。于是林山每天不是闯祸就是闯祸,起初闹的这个家不得安宁,每个人都烦他烦得要死,林灿不管,其他人也装作看不见。慢慢地,就连愤怒都磨没了,林山觉得没意思,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在某一天放学回家,司机没有像往常一样送他回家。等到了地方,他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林灿。林灿让司机离开了,带着一众保镖领着他进了门。这应该是刚刚建好不久的房子,一切东西还很新,除了林灿,他还在里面见到了几个小孩,佝偻着身子,无措的眼睛里淌着化不开苦难。
“这是什么地方?”
“以后你就和他们一起生活,学校那边就不用去了。”
“什么?凭什么让我待在这里,我要回去。” 说罢林山转身就走,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林灿的保镖拦住了。
林山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住了下来。他不愿理任何人,唯一爱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逃出去。可惜每次都失败了,他为了这件事情和林灿大吵了许多次,但林灿始终无动于衷。
蒋庭观最近养成了一个爱好,就是偷看林山“越狱”。林山的行为总是不自觉的吸引他,那让人艳羡的朝气是他学不来的。蒋庭观始终觉得林山的眼睛会说话,他的傲慢、顽强、挣扎以及信念他都能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读到。
林山和自己很不一样。
从发现林灿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一刻,他的抗争就死掉了。
但现在,他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
蒋庭观很渴望能和林山说上一句话,不论说的是什么,似乎只要他张张嘴,他就能带他走。
可是那一天不会到来了。
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林山如往常一样进行着他的越狱计划。林山最近老实了一阵,似乎打消了离开的想法,于是林灿的保镖盯他就没有那么紧了。
林山爬上高墙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灿就在二楼盯着他。
林山瞬间头皮发麻,直直地跳了下去。蒋庭观躲在一旁听见抓林山回来的保镖们说过,那一下林山摔得很重,就这样跑了很远,直到痛晕了过去才被找到。
林山睁开眼,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想喊人,可嗓子里就像糊了东西一样发不出声。
“醒了?”
林山听见了林灿向他走过来的声音。
他站在床边,他躺在床上,他们无声地对峙。
一、二、三……
林山费劲地想扭过头去,他一点都不想看见林灿。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林灿就狠狠地甩过一巴掌,林山痛呼,嘴角流出来的不知是口水还是血液。
“你有什么资格离开,我花这么多钱养着你,你为什么就不知足。”
林灿把床踢的哐哐作响,周围能砸的一切都砸了个稀烂,可这样还是没能平静他的怒火,一时间,他把目光投向了折断的人台。
蒋庭观自从那天看见林山被抱着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大概两个月以后,蒋庭观才又看见了林山。
只不过这次,林山是被轮椅推着出来的。林山之前的东西都被搬到了一楼的房间,保镖搬完后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来看过林山。
蒋庭观看见一天都没有人去看林山,赶紧告诉了大家这个事情。从这天开始,他们轮流给林山送饭。
林山吃的很少,蒋庭观每次进去送饭都是见他歪着头躺在床上,无论他说什么,林山都好像没听见一样。
日子就这样过了好久,林灿从来没有过来看过林山一次。直到冬天来临,这天轮到秦观送饭,他照常将饭放在林山床边的柜子上,嘴上依然说着安慰的话。
知道林山此时听不进去,秦观识趣的想要离开。
“我好疼,身上好疼……”
秦观赶紧走到林山身边,一查看才知道是长了褥疮。
秦观让林山先坐起来,正想要去找林灿,林山却拉住了他的衣服。
“我、我好想站起来啊……”林山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秦观最看不得这种事情,也跟着红了眼睛。
再后来,林灿带着医生来了,林山也不再整日躺在床上,身体也渐渐恢复了。
他和秦观他们一行人越来越熟悉,他终于不用再用愤怒博得关注,他有了一群爱他的家人。
林山还是坐在炉子边烤火,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想到炉子里面的火都灭了。
没人管他的时候,才知道失去双腿的时候生活多么困难。他要强,上厕所洗漱什么的都是自己来的,那时候,只是去个洗漱间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其他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想着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
起初是恨,接着是愤怒,然后是悲伤,最后是不知所措。
躺在床上的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他好像,好像没有那么多事情足够回忆。
恨不够,愤怒不够,悲伤倒是可以随时出现,只是躺在那里,他的眼泪就会流出来,他知道这是悲伤,但不知道为什么悲伤。
如果硬要说,寂寞应该是他最大的悲伤。
那天他又看见了林灿,他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
林山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恨没了,愤怒没了,只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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