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花泣

　　手犹豫的扣响面前陈旧的铁门。

　　如果不是小树领路，你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毕竟这里实在是太破，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就是已经废弃好多年的深巷老楼，你走楼梯的时候都怕忽然坍塌掉下去。
　　真是，为什么要换这么一个地方住。

　　开门的人是一个老奶奶，见到是你，立即把门开展，“是阿荏啊，快进来。”

　　“奶奶？”这是你今天的第二次诧异，不是说病的很厉害吗，“你怎么回家了。”
　　今天的门后总有意想不到的人。

　　“…这不是，俺想着好久都没给小宇做顿饭，所以想回趟家。” 老奶奶迎你进来，拉着你到床边坐下，“阿荏恁先坐着。”

　　你眼睛四处打量着。
　　斜后边的小屋大概是厕所，前方是老奶奶去的厨房，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房间。
　　空间小到你都感觉压抑。

　　家具也少的可怜，连个吃饭的桌子凳子都没有。目之所及只有一张小木床，和一个床头柜……哦，还有一个挂在墙上不停在滴答滴答响的表。
　　比张楚岚的房子要小的多，年代更是久远到没边。

　　步履蹒跚的老人缓缓走来，把手中的碗塞在你怀里，“阿荏，吃好吃的。”

　　你垂眼看碗中的东西，“陈宇知道你出来吗？”
　　里面只有两块稍微发绿的饼干和几颗硬邦邦的红枣。

　　老人眼睛还有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小宇还不知道的嘞，”她坐在你旁边，明明笑不出来还偏偏要扯出一张笑脸，嘴角一直在微微抽动，“恁想吃甚么，奶奶给恁和小宇做。”

　　还想吃什么，她都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你还吃什么饭，陈宇也是。好端端的住着搬什么家。
　　退一步讲，搬家就搬家呗，怎么还搬到这么个酷似凶楼似的地方。
　　你头疼的捏着鼻梁。

　　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让你省心。

　　“走，回医院。”你起身，把碗搁在床上，“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不用不用，”老人摆手拒绝，然后从碗里拿出饼干递给你，眼神希冀，似乎是想用这块饼干进行贿赂，“吃，这个可好吃嘞。”
　　她殷切的目光如同两年前看你吃她做的饭一样。

　　相比之前的顺从，你这次只沉默的看着她，不接她手中的饼干，也不说任何话。
　　“吃啊，”她的声音逐渐哽咽，喊你的语气也颤抖起来，“阿荏。”

　　你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冷漠道，“不回去的话，陈宇一定会生气的。”

　　眼眶中不停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下，老人低下头，将你不肯吃的那块饼干全部塞在自己嘴里，一下一下无声咀嚼。

　　“走吧，”你再次催促，“回医院，我送你。”

　　“……不上医院。”她摇头，泪水被甩落在裤子上，“俺不想治嘞，俺只想回家照顾恁都俩个。”
　　“已经治嘞好长时间，花嘞好些子钱，奶奶活够嘞，不想在医院呆着，就想陪着恁都。”

　　“我们有钱，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虽然，这个环境不太能有说服力。

　　老人拉过你的手缓慢拍着，“奶奶知道恁和小宇是好孩，为奶奶付出很多，可奶奶不能那么自私。”

　　滚烫的泪水滴在你的手背上，“俺都不是有钱人，好几万的续命钱俺都交不起，算奶奶求恁，不上医院好不？”
　　“奶奶一开始并不知道恁都搬家，去之前的家发现房子已经是别人住的，打听好久才知道恁都住在这么一个地方。”
　　“为凑钱恁都受大苦了，从今以后奶奶天天和恁都待在一起，俺都不分开好不？”

　　“和陈宇说去吧。”你把手从她手里抽离，“都说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有办法搞到。”

　　“恁的办法就是把之前的房子卖喽然后住在这个儿？”

　　……这个别问你，你也是今天才得知搬家，明明已经给他五万块钱，怎么还是把房子卖掉住这么个地方。
　　眼看着老太太还要哭，你赶忙出声制止，“等等，这些等陈宇回来再说好吗？”
　　“只要他答应我就答应。”

　　老太太哑声，看来也知道陈宇一定不会答应。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

　　“阿荏……”老太太还想拉拢一下，却被你迅速挡回，“奶奶，你就算说服我到你那边也没用，陈宇不会听我的，他对我的态度你也知道。”

　　“所以你有什么就等他回来再说吧。”扭头看向墙上那个在不停发出噪音的表，你眉头微皱，“奶奶，已经九点了。”都这个点了，小学早就应该放学了吧。

　　“…啊，嗯，阿荏是不是饿嘞？”老人立刻从床上起来，“奶奶给恁做吃的。”

　　“奶奶，借一下你的手机。”不等老人反应，你已经从她兜里掏出小灵通，快速从联系人里翻动。

　　“恁做啥啊？”

　　你瞥她一眼，“给陈宇打电话。”
　　这小老太平时不是最疼她孙子嚒，怎么陈宇现在都没回来她还一点儿没有着急的意思。

　　“不行！”老人听后立刻上前想抢过你手中的电话，“小宇跟朋友耍的嘞，俺都绝对不能打扰！”

　　你一个侧身躲过她，还顺便帮她稳住重心，“这么晚还玩什么玩，万一学坏怎么办，还是赶紧回来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你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别抢。”你冷声呵斥道。

　　陈宇不可能会错过奶奶的电话，可现在居然连续三通都未接。

　　从通讯录里找到老人存的陈宇老师的电话拨打出去，你问向一旁的老人，“你怎么知道陈宇和朋友出去玩。”

　　老人的眼神飘忽不定，“俺，俺猜的嘞。”

　　看她这幅样子你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转身走到门口，“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

　　“等等阿荏！”老人使劲倒腾她不灵活的腿脚走到门口拉住你的衣服，“让小宇好好跟他朋友多耍一耍，他好不容易有一群小伙伴，恁就甭去搅和嘞。”

　　“喂？您好啊李老师，”你挣脱老人，推开破铁门，“我是陈宇的姐姐，您知道陈宇今天是和谁走的吗，他到现在都还没回家，给打电话也不接，我现在有些着急。”

　　老人枯槁的手抓住你的胳膊，眼神哀求的冲你摇头。

　　“哦，我知道了，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谢谢。”掏出自己的手机存入陈宇新换的手机号，把小灵通揣回老人兜里，你不耐烦开口，“放开。”

　　“阿荏。”

　　你加重语气，“我说放开。”

　　老人十分固执，“小宇他——”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让你放开！”你的暴躁的声音回响在整栋楼里。

　　老人被你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着头身体都快抖成筛子，但手仍旧抓着你不肯放你去找陈宇。

　　你被气笑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个个都那么倔。
　　还有那小白眼狼。等闲下来一定要他好看。
　　“你这是打算和我抗争到底？”

　　“…俺…俺……”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你忽然不急了，从兜里掏出根烟放在嘴里，慢悠悠的给自己点着，“奶奶啊，你倒是真相信陈宇的那些‘朋友’，就不怕他们把他给卖了？”
　　如果不是今天从那个小孩儿嘴里得知，你也不知道原来周围人是这么看他的。陈宇性格又直又倔，最容易招赖小孤立，就算交到朋友，也会因为那些赖小而慢慢疏远他。

　　“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都已经……”

　　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口白烟，“谁家好孩子大晚上都不回家的，他们家难不成和陈宇一样也没爸爸妈妈管吗？”

　　老人最心疼陈宇这一点，你这句话无疑是在往她的心口上扎刀子。

　　“奶奶，两年前我来到这里就和你说过，别对我要做的事指手画——”一只乌鸦从楼下飞到你的肩膀上站住，打断你要说下去的话。

　　你伸手想要把它从肩膀上赶走，“你这些天的伙食不错啊，你妈妈都没你沉。”

　　它小时候站在你肩膀上倒是无所谓，但是现在实在是太大，羽毛紧贴脑袋，你只能偏头给它腾位置，不然还站不住。

　　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动，反而只是很小声的叫一声。

　　你眉头微微上扬，手中停下赶它走的动作，一双眼睛上下的打量着它。

　　小花可是这群乌鸦里脾气最大的，生气的时候还用翅膀打你脑袋，现在居然这么低眉顺眼的待在肩膀上，属实是不对劲。

　　难不成是受委屈了？

　　不等你去细想，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在隔壁楼都能听到。”

　　你没说话，瞅着那黑色的人影慢慢上楼，心中已然给男孩儿定罪，一定是这小子欺负小花。

　　屋里的灯光彻底将男孩儿照明，老人立刻松开你抓住他，“小宇！”

　　想要质问他的话一下子吐不出来，只见陈宇脸上青青紫紫，眼睛有一只肿的还睁不开，身上的校服更是灰的和在垃圾场里捡出来的一样。

　　“奶奶？”陈宇没想到老人居然会在，一时间楞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怕他误会，你赶忙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是奶奶自己回来的，还是她给我开的门。”
　　老人心疼查看陈宇身上的伤，“恁这是咋个嘞，被谁打的？”

　　“……先进家吧。”陈宇低头绕过老人，背着已经破破烂烂的书包进屋。

　　“恁说啊小宇！”

　　你跟在老人的身后进屋，刚把门合上一转身便看到男孩儿站在你面前，他抢过你嘴里已经抽没一半的烟用手直接掐灭，“奶奶在，不能抽烟。”

　　你耸肩。

　　“小宇恁快说，到底是谁把恁打成这样的？”

　　“没谁，是我自己摔的。”陈宇把书包放在床头柜上，“走吧奶奶，我送你回医院。”

　　其实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奶奶把他送到医院比较合适。

　　“恁今儿不是跟小虎他们耍去吗，咋会弄成这样。”老人仔细查看陈宇脸上的伤，心疼的神情溢于言表，“是遭到其他赖小嘞？”

　　“没。”

　　你手里翻看着张楚岚刚刚给你发的信息，漫不经心道，“奶奶是怎么知道陈宇今天和谁走的，那会儿好像是我在和老师打电话吧？”

　　老人一时语塞，看着你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

　　“还是赶紧把奶奶送医院吧，”你把手机收起来，笑眯眯的盯着老人，“看这话都说不利索。”

　　“走吧奶奶。”陈宇上前搀扶住她，向门口走去。

　　你很有眼力的让出位置，顺手把门推开，“奶奶你还是去吧，顺便让大夫给陈宇弄弄。”
　　门被关上。

　　你踱步到床头柜前翻着那破破烂烂的书包，外面一看就是被利器划的，烂的都很规整，里面倒还行，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就是拿出来的时候掉下一地碎纸。

　　随手捡起一张，最先看到的就是陈宇工工整整的笔记。

　　“小花，”你拍拍还在肩膀上站着的乌鸦，“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他的吗，怎么他被欺负成这样都没想着帮帮他。”
　　“你一只鸦干不过早上那些人我理解，但现在就几个死孩子你还斗不过吗。要是嫌累不想上手，你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一个个体型都那么大，飞过来黑压压的，吓也能把他们吓跑吧。我用炁喂你是让你吃白饭的吗。”

　　你一巴掌把它从肩膀头拍下去，“留下看家。”
　　刚刚那么委屈你还以为陈宇欺负它呢，原来是怕你看到陈宇被欺负然后责怪它啊。

　　“哑哑。”小花跟在你脚边。
　　你又把它扔回去，“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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