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说

　　编号靠前的就是不一样，就连气质也出类拔萃。

　　齐知行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庄园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他像齐家少爷。

　　“把这个交给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梁叔已经回来了，他将文件袋递到011手里，嘱咐完后潇洒离去。

　　086和074两个门神开始动身关门。精致的门缓缓合上，不断裁剪外面的景色，梁叔的背影也愈缩愈小，黑色西服在一片绿意中有些突兀。

　　齐知行方才还疑惑为什么梁叔不一起进来，如今有了答案。

　　这栋别墅内，除了齐家人，大部分人着装都是统一的，但梁叔没有穿黑色马甲，也没有编号，因为他的身份是司机，只负责接送，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进入别墅。

　　齐知行跟随011到走廊深处，进入最左侧的电梯上楼。

　　一楼只剩下编号们，他们开始小声交谈，音量过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刚刚摸齐小少的腰，感觉廋了不少。”
　　“那是他活该。”
　　“嘘，闭嘴，不要命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回归阒寂，塑造出冷清感。

　　电梯四壁被擦得锃亮，可当明镜，借着头顶暖橘灯光，反射出奢华金黄。

　　齐知行看着镜中憔悴的人，额头上的纱布实在惹人厌烦，昨晚没睡好，眼下乌青，眼窝又凹陷了一点。

　　011说：“小少爷，我知道您失忆了，容我向您解释，未经他人允许，您只能乘坐这个电梯，其余的不能随意进入。”

　　其他电梯为什么不能坐？

　　齐知行点头应允。

　　叮——
　　电梯抵达四楼，入眼即是繁复装饰。齐知行视觉已经麻木，甚至对金色出现审美疲劳。

　　步出电梯脚踩柔软，他低头一看，这不是齐小少花三百万拍下一件珍贵的手工波斯地毯吗？

　　真丝混合金丝缝制各类鸟木花卉，放这儿有点儿大材小用了吧？

　　齐知行忽略脚下的三百万，跟着011朝前走。原以为会看到编号们簇拥着贵公子或大小姐的场景，果然还是想得太夸张了吗。

　　悠扬舒缓的手机铃打乱两人的步伐，两人不得不停下，齐知行慌乱地掏兜，看到备注后心漏了一拍，小心翼翼接听。

　　011眉头微动，不禁产生疑惑：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电话那头客气询问：“你好，请问你是，额……气质型吗？”

　　好重的口音……

　　齐知行都愣了一下，再次看了一眼备注，就是“病秧子”啊。

　　“啊，我是。”

　　“你朋友在街上晕倒了，现在送到了市南医院，你能来一趟吗？”

　　“啊，我这个……”齐知行顾虑地偷瞥011，他现在要去见齐小少的妈，走不开啊，“不好意思，我实在没空……”

　　对面无奈叹了一口气，挂断电话。
　　这种电话为什么会打给自己，不应该先打给爸妈吗？应该还会联系林惊眠的其他朋友吧。

　　思绪如线缠绕心间，下面吊了一块秤砣，每走一步就晃一下，惴惴不安。齐知行心头涌上愧疚，脑中浮现那单薄的身子在烈日下摇摇欲坠的姿态。他刚把手伸进兜里准备联系梁叔，就听到011说“少爷，我们到了”。

　　齐知行跟着止步，看到精致的花雕门咽了一下口水，又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

　　011侧身，用指骨叩击木板，又轻又缓。

　　四周阒然，里面也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门又猝不及防的开了，两个女人分别站在两侧，各自握着门把手，再微微倾身抬起另一只胳膊做出邀请，言笑晏晏，“小少爷，下午好。”

　　由于门遮挡，只看清左边女生的编号，058。齐知行默默点了一下头，踏了进去，虽然背挺得很直，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每一步都走得畏畏缩缩的。

　　身后的011盯着他的背影微皱眉，又隐藏好神色，恢复面瘫表情。

　　房间尤为开阔明，门正对大型全景落地窗，绛红金纹帘布高高束起挂在两侧，像剧院拉开帷幕的舞台。皮制单人沙发背对窗台摆置，下面垫着绣有镰刀叶花纹的波斯古地毯。

　　女人肘关节撑在扶手处，支着脑袋假寐。一个编号正跪在地上，精心地为她做手部护理。

　　这是齐知行第二次见到齐小少的母亲——庄松姣。

　　庄松姣今天身着丝绒绿裙，不见任何首饰，领口镶嵌绿宝石是仅存的点缀，逆着光，面部线条在阴影下得以柔化，黑发看似是随意挽起的，头顶的发丝晕染金黄，可见每一根都是在顺着梳理的方向。

　　她就这么静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完美得西方神话中的女神。

　　空气中弥漫着淡香，齐知行努力辨识是什么花，直到看见梳妆台上的插在瓷瓶里的晚香玉。

　　庄松姣缓缓睁眼，双眸清明，并不会破坏她自带的一种神性美，反而给人一种感觉——神女雕像活过来了。

　　011恭敬上前，将文件袋给庄松姣。

　　庄松姣查看文件袋内的报告单，细眉微挑，手腕随意一转，把几张纸甩回给011，“给他看。”

　　语调平稳，不显任何情绪。

　　东西落到齐知行手里，两张精神评估单上写有看不懂的数据，不清楚表里那些精确的二位数字是怎么得来的，下面有几行医生手写的建议——

　　【初步检查结果】：孤僻，懒散，情绪低落，消极悲观，猜疑心重，现实检验能力受损，缺乏自知力和社交能力，自我评价过低，影响日常生活。

　　【指导意见】：可能存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精神分裂症/双向情感障碍，具体哪一种病症需进一步观察，同时极有可能伴发抑郁、焦虑等其他症状。

　　“？”齐知行不理解。

　　和医生不聊得挺愉快的吗？

　　怎么冒出这么多精神问题？

　　坏了，好像被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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