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朝堂都在劝我专心搞农业

　　八月午后的日头毒辣得像要把地面烤裂，三河郡城郊的甜柚试验田却静得反常。往年这个时候，田埂边该有蝉鸣聒噪，田地里该有农人除草的身影，连风都该带着甜柚叶的清香。可今日，只有沈甜柚一个人蹲在田埂上，盯着地面上忙碌的蚂蚁队列出神。
　　她穿着一身靛蓝色的粗布短打，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被吸收得无影无踪。沈甜柚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蚂蚁——它们排着比平时整齐三倍的队伍，每只蚂蚁都驮着比自身大两倍的虫卵，正急匆匆地往田埂高处的石缝里搬运。不远处的草叶上，几只平时懒洋洋的蚱蜢也显得焦躁不安，蹦跶的频率比往常快了不少，甚至还相互碰撞着，像是在躲避什么。

　　“沈姑娘，您蹲在这儿瞅啥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老根扛着锄头走过来，他是农庄里最有经验的老农，跟着沈家种了三十多年田。顺着沈甜柚的目光看去，老人原本松弛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蚂蚁搬家，蚱蜢乱跳，这兆头...不对劲啊。”

　　“要闹蝗虫。”沈甜柚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语气笃定得像是在说今晚肯定有雨。她从小跟着祖父在田里长大，祖父曾教过她无数农谚和天象征兆，这些小动物的异常举动，正是蝗灾来临前最明显的信号。

　　程老根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老人年轻时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蝗灾，那遮天蔽日的蝗虫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的惨状，至今想起来还浑身打寒颤。他哆哆嗦嗦地说：“这可怎么办？得赶紧报官！让各村都挖防蝗沟，准备烟熏！晚了就来不及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到了三河郡县衙。此时，赵县令正和师爷在书房里对弈，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局势正胶着。听闻差役禀报“沈家小姐说十日内必起蝗灾”，赵县令拈着棋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闺阁女子懂什么天象农事？本官为官二十年，从未见过八月起蝗的道理！定是那沈家小姐闲得发慌，拿这事来博眼球罢了。”

　　堂下的几个衙役也跟着附和：“大人说得是！沈姑娘年纪轻轻，怕是连蝗虫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呢！”“就是，这天气这么旱，哪能生蝗灾？”

　　沈甜柚就站在堂下，听着众人的嘲笑，脸上却没有丝毫愠怒。她往前踏出一步，平静地问：“若十日后无蝗，我沈家自愿捐粮百石，赈济周边百姓；若有蝗灾发生，大人当如何？”

　　赵县令被她这话噎了一下，随即拍着桌子说：“若真有蝗灾，本官就给你这甜柚试验田题块匾，亲自送到农庄去！”说完，他挥袖赶人：“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耽误本官办公。”转头，他就把这事当成笑话讲给了前来拜访的同僚听，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沈明远下朝回府时，天色已经擦黑。一进府，就看到女儿正坐在书房里，借着烛火翻看《农政全书》的蝗虫篇，桌上还摊着几张画满蚂蚁搬家路线的图纸。他立刻屏退左右，走到女儿身边，压低声音问：“甜柚，这事有几成把握？”

　　“九成。”沈甜柚指着图纸上蚂蚁搬家的路线，“爹您看，这些蚂蚁都在往高处走，而且搬运的都是虫卵，这是在避湿。今年夏天雨水比往年多了三成，地气湿热，土壤里的蝗虫卵早就蠢蠢欲动了。只是前些日子天气转旱，延缓了它们孵化的时间，如今水汽积聚到一定程度，十日内必然会大量孵化起飞。”

　　沈明远点点头，他知道女儿从小在农事上就有过人的天赋，祖父留下的那些农书她早已烂熟于心。“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已经让程老根组织农庄的人开始准备了，只是光靠我们农庄不够，必须让周边各村都行动起来。”沈甜柚的眼神坚定，“爹，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常平仓提前准备些粮食和物资？万一蝗灾严重，百姓们可就惨了。”

　　沈明远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当晚，大理寺卿沈明远便带着两坛好酒，拜访了户部的老友。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半夜，次日一早，三河郡的常平仓就贴出了“例行检修”的告示，暗地里却悄悄调运了三百石陈粮和一批草药、麻布存了进去。

　　与此同时，沈甜柚的二哥沈砚也动了起来。他掌管着沈家的地下情报网和产业，得知妹妹的预警后，立刻让人在各大赌坊里散布消息：“城西沈家农庄高价收家禽，鸡鸭鹅都行，越肥越好！”消息一出，不少百姓都把家里的家禽送到了沈家农庄，既赚了一笔银子，又给沈甜柚的防蝗计划添了助力。

　　甜柚试验田里一片忙碌景象。沈甜柚带着农庄全员布防，她按照《农政全书》里的古法，调了石灰和硫磺的合剂，让农人们沿着田埂洒下，形成一道白色的防线；又指挥着大家扎了数里长的草绳网，竖在试验田的四周——程老根说蝗虫怕烟，沈甜柚就特意让人把草绳浸了蓼草汁，这种草汁点燃后能冒出浓浓的黑烟，对蝗虫有很强的驱赶作用。

　　最绝的是她从百姓那里收来的五百只鸡鸭。这些小东西被散养在试验田里，整天在田间地头啄食蝗虫卵和刚孵化出来的小蝗虫，比什么药都管用。农人们看着鸡鸭在田里欢快地跑动，都忍不住称赞：“沈姑娘这办法真妙！既省了药钱，又能让鸡鸭长肉，一举两得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赵县令早已把沈甜柚的话抛到了脑后，每天依旧和师爷下棋喝茶。可周边的百姓却渐渐慌了——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田地里的蚂蚁和蚱蜢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农户在自家田埂边看到了几只小蝗虫。

　　第九日傍晚，夕阳西下，天边却出现了一抹诡异的黄云。起初大家以为是晚霞，可那黄云却越飘越近，还伴随着一阵嗡嗡的声音。程老根最先反应过来，他丢下手里的活计，抄起铜锣就往村里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来了！蝗虫来了！大家快准备烟熏！”

　　那黄云越来越近，嗡嗡声也越来越响，像是千万架纺车在同时转动，震得人耳膜发疼。赵县令正在城楼上巡查，看到这一幕瞬间就傻了眼——只见黑压压的飞蝗如乌云压顶，遮天蔽日地席卷而来，所过之处，无论是庄稼还是野草，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有农户跪在田埂上哭嚎，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半年种出来的庄稼被蝗虫吞噬，绝望的哭声传遍了田野。

　　蝗群很快就飞到了甜柚试验田上空。当它们俯冲下来时，首先遇到了第一道防线——石灰带。蝗虫落在石灰带上，瞬间就被烧得劈啪作响，纷纷掉落下来。侥幸越过石灰带的蝗虫，又撞上了密密麻麻的草绳网，被缠得动弹不得。程老根一声令下，农人们立刻点燃了浸过蓼草汁的草绳，呛鼻的浓烟腾起，将整个试验田笼罩在其中。更要命的是那五百只鸡鸭，它们见了飞蝗像是见了珍馐美味，扑腾着翅膀在田里追啄，吃得不亦乐乎。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试验田外的田地早已一片狼藉，庄稼被啃得精光，土地也变得焦黑。可试验田里面的庄稼，却只损失了三成，大部分都完好无损。晨光熹微中，赵县令带着满身露水和泥土，急匆匆地冲进了沈家农庄。看到沈甜柚正在指挥农人们清理田里的蝗虫尸体，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沈姑娘救命！下官有眼无珠，之前不该不信您的话！如今周边各村的庄稼都毁了，您快想想办法，救救百姓们吧！”

　　沈甜柚连忙扶他起来，递过一册墨迹未干的书：“赵大人快起来。这是我连夜写的《防蝗备要》，里面详细记载了挖防蝗沟、烟熏、养禽等防蝗之法。您赶紧把这本书印发下去，让各村按上面的方法组织防蝗，还能抢种一茬秋菜，减少些损失。”

　　赵县令捧着《防蝗备要》，如获至宝，他紧紧握着沈甜柚的手：“多谢沈姑娘！多谢沈姑娘！下官这就去办！”突然，他想起了之前的承诺，老脸涨得通红：“那匾...下官明日就亲笔题写，亲自送到您这儿来！”

　　“不必了。”沈甜柚笑着指向田埂。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田埂边不知何时立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防蝗示范田”。旁边的农人道：“这是昨夜太子殿下带人竖的，说是太子殿下听说了沈姑娘防蝗的事迹，特意赶来题的字！”

　　晨风拂过焦黑的土地，带来一丝凉意。新插的驱蝗草牌在风中轻轻摇晃，田地里，农人们正忙着补种秋菜的种子，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多了几分希望。沈甜柚抓了把被鸡鸭啄剩的蝗虫尸体，对程老根说：“把这些蝗虫晒干了磨成粉，能当饲料喂鸡，也能当肥料撒在田里，不能浪费了。”

　　远处，沈砚正站在粮仓前清点粮食。少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拨着算盘，嘴角微微上扬——昨夜“高价收家禽”的赌局，让他又赚了一笔，这些钱正好可以用来购买更多的粮种，帮助周边百姓恢复生产。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就像这场蝗灾过后，重新燃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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