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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夜幕彻底吞噬了夕阳的余温,将尘世浸入一片冷寂。
走廊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映照着冯亦眉间化不开的焦虑和疲惫。
蒋晖暂时没有醒过来,钟聿知道现在并不是探视时间,于是没有要求进入病房,只是在冯亦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蒋队的情况…医生说什么了吗?”
钟聿主动打破了沉默,目光透过病房门的小窗,落在里面模糊的人影上。
冯亦摇了摇头,视线没有离开那扇门,声音沙哑:“医生说后背的烧伤面积太大,需要密切观察,后续还要进行植皮手术。”
钟聿无声地叹了口气,等冯亦情绪缓了缓才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初步的现场报告,□□分析出来了点东西,下午我去队里的时候他们让我带给你,你先看看。”
冯亦接过手里翻阅着,纸张的翻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在高纯度C4塑性炸药、制式□□、精准定向爆破等字眼上停留,眉心越拧越紧。
“C4?□□?”冯亦抬头看向钟聿,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能搞到的东西,这起爆炸是冲着销毁现场,杀人灭口来的……”
“没错,”钟聿的表情异常凝重,“现场提取的微量残留物指向非常专业的手法,而且爆炸点选择极其精准,就是要彻底摧毁你们当时正在勘查的核心区域,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或者普通仇杀能达到的层次。”
冯亦合上文件夹,那份重量仿佛压在了心上,他疲惫地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是我大意了,李贺猛的案子,我们一直把重心放在他个人的社会关系和可能的仇家身上,以为就是个恶性杀人案。现在看来…他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或者…只是一个引子。背后牵扯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作为副队,他的压力一点不会比蒋晖少。
钟聿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现在不是揽责的时候,对方出手这么狠辣,连刑侦支队长都敢下手,说明我们确实触碰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了。蒋队他用命护住了你,也护住了可能存在的关键线索。冯队,你现在的状态很重要,整个案子、支队都压在你肩上。”
冯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线索现在几乎全断了。爆炸把能烧的都烧了,痕迹也破坏殆尽。除了……”
他想起徐尘的报告:“除了那个烟头上的指纹,指向赵国民。”
“我刚才就在想,”钟聿眉头微蹙,“那个发现李贺猛尸体的环卫工怎么会出现在爆炸现场?”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冯亦眼神沉郁,“他是第一个发现李贺猛尸体的人,现在爆炸现场又有他的指纹,巧合过头了。徐尘他们已经在提审他了,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总觉得,以赵国民的背景和能力,不太可能策划和执行这样一场专业级别的爆炸袭击。他更像一颗被利用的棋子,或者一个被抛出来转移视线的烟雾弹。”
钟聿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你的直觉有道理,赵国民这条线要深挖,但更要警惕这是对方故意抛出的诱饵,让我们在错误的方向上浪费时间。真正的幕后黑手有很专业的反侦察能力,而且行事狠绝。爆炸之后,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是暂时蛰伏,还是…继续清理?”
冯亦的心猛地一沉,钟聿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担忧。
蒋晖的重伤,或许只是个开始。
他望向蒋晖病房的方向,眼神里交织着偏执和痛楚:“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想清理谁,只要我还在,这个案子,就一定要查到底。”
“蒋晖的血,不能白流。”
钟聿看着冯亦眼中燃烧的火焰,那里面有悲痛,更有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决绝。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和徐尘他们沟通一下,从□□的来源、可能的军用渠道入手深挖。我这边除了赵国民,也重新梳理所有与李贺猛相关的,看似不起眼的信息,特别是他最近接触过的背景复杂或者行踪可疑的人。另外,蒋队这边……”
“你也得顾着自己,不仅蒋队,禾禾和孩子都需要你。”
冯亦感激地看了钟聿一眼,这位犯罪心理学专家,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们冷静的分析和有力支持。
“谢谢,钟聿。禾禾有郑姐看着,我撑得住,”他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敏锐,“等蒋晖这边情况再稳定一些,我立刻回队里。赵国民那边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钟聿也站起身:“放心,保重。”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冯亦重新坐回长椅,望着紧闭的病房门,心中翻腾着对凶手的怒火和对蒋晖的担忧,但钟聿的分析和那份沉重的报告,更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庞大而且危险的阴影。
一小时后,医生检查完蒋晖的生命体征,带来了可以探视的消息。
冯亦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一只手紧紧攥住蒋晖没有输液的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抚过他缠满绷带的手臂上方没有受伤的皮肤,自责与恐惧就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忽然,掌心传来极其微弱的触感。
冯亦猛地回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床上的人。
“蒋晖!”
蒋晖趴在特制的病床上,后背覆盖着厚重的无菌敷料,剧痛随着每一次呼吸啃噬着他的神经。
冷汗浸透了额发,他费力地掀开眼帘,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床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冯…冯亦……”
冯亦握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声色颤抖得不成样子:“醒了…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的目光急切地望向蒋晖,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蒋晖牵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他动了动被紧握的手指:“别…别担心…阎王爷那边……排号…太…太久了…他嫌我…命硬……碍事…不收……”
冯亦心疼地摩挲着他的指尖,看到他干裂的嘴唇立刻起身倒了水,用棉签润湿那皲裂的唇瓣。
温水润过喉咙,蒋晖感觉好了一些。
他看着冯亦憔悴不堪的脸以及眼底深重的恐惧与自责,心脏被狠狠攥住。
他太了解冯亦了,完全能想象到自己昏迷时对方是如何心急如焚,更能体会他目睹自己重伤的痛苦。
“冯亦,”蒋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些安抚力量,他努力聚焦视线,深深望进冯亦通红的眼底,“别怕…我在这儿…死不了……”
他积攒着力气,尽量让语气轻松些:“你好好的…就是…最庆幸的事……”
积攒已久的泪水瞬间滚落,砸在蒋晖的手背上,滚烫得激起一阵微颤。
冯亦想擦去,却被蒋晖更紧地反握住。
“别哭,”蒋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不是…你的错……”
泪水模糊了视线,冯亦低下头声音变得支离破碎:“怎么不是?如果不是为了护住我…你根本不会……”
“傻瓜,”蒋晖眼中溢满无限的柔情,“换了你…发现不对…会怎么做?难道…眼睁睁看我…被炸飞吗?”
他直视着冯亦的眼睛,话里是满满的深情和理所当然:“你是我爱的人……”
“护着你…天经地义……”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
冯亦被这直白的感情和反问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位置互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身体为蒋晖挡下一切危险。
祁城市刑侦支队,审讯室。
冯亦的命令下达后,赵国民被带进了审讯室。
独自一人待了整整一个小时,每一秒都像在热锅上煎熬。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表面故作镇定,但单向玻璃后观察的徐尘,还是捕捉到了那些无法完全掩饰的细微破绽。
时间差不多了。
恐惧的环境里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潜意识的真实。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赵国民搓捏着衣角的手骤然用力。
安赫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桌面嗡鸣,厉声道:“赵国民!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赵国民猛地摇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茫然:“我…我不知道啊警官!我打扫的活还没干完就被拉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安赫啪地将指纹对比报告摔在他面前,“装什么傻!爆炸现场有你扔的烟头!还想狡辩?!”
“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废弃化工厂?”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你!爆炸现场也有你!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连珠炮似的逼问让赵国民额角的冷汗终于滑落,他强作镇定:“我…我跟这个杀人案可没关系啊!我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胆子小得很!警官,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徐尘紧盯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低沉:“那烟头你怎么解释?”
见瞒不了了,赵国民咽了口唾沫:“唉,这事是这样……早就听人说那废弃化工厂里挖出过金子,我本来不信。可前天,钱惑那小子真拿了块小金豆给我看。”
他陷入回忆,开始细说那天两人的事情。
钱惑慌慌张张从门外溜进来,左右张望后赶紧关上门。他夹着烟的手指还沾着没洗净的泥污,一脸兴奋地从洗得发白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黄澄澄的东西,拍在赵国民面前。
“老赵!快瞅瞅!好东西!”
赵国民凑近一看,满脸狐疑:“啥玩意儿?神神秘秘的?”
钱惑压低声音,眼里闪着贼光:“金子!是真金子!”
赵国民大吃一惊,捏起那小金豆对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看,又用牙小心咬了一下,确认后忍不住骂道:“龟孙!哪儿弄来的?背着我偷偷发财是吧!”
钱惑一把夺回金子,心疼地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啧,看就看,弄脏了!咱俩关系好我才告诉你啊,我在西郊那片荒废的化工厂里头挖的!听说拆迁前那儿是做金属生意的,底下肯定还有!绝对不止这点!”
“所以我才想着夜里没人,去碰碰运气,”赵国民苦着脸辩解,眼看凶手的帽子要扣下来,他语速加快,“我去的时候那儿不知道被谁烧得乱七八糟了,黑灯瞎火的,烟大得呛人,哪知道是啥鬼地方!挖了半天屁都没有,就在附近瞎转悠,抽了不少烟解闷,烟头肯定是那时候丢的!我真不是凶手啊警官!”
徐尘不动声色地朝赵河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立刻核实赵国民口中的钱惑和挖金子一事。
如果赵国民说的都是实话,他出现在现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那么化工厂被毁,证据被清除的时间点,就能大致框定在凌晨三点之前。
徐尘起身,示意安赫一同离开审讯室。
“现在只能等消息?”
安赫眉头紧锁,本来以为赵国民是突破口,没想到又是一条死胡同。
徐尘看了看表,时针已逼近午夜十二点。
“让他在这里冷静一夜,等赵河川那边的消息,确认他供词的真伪。另外,”他眼神一凛,“有必要申请搜查令,去他家看看。万一藏着关键物证,一切就清楚了。”
凌晨四点。
止疼药的效力随时间流逝殆尽,后背灼伤的剧痛让蒋晖不住地抽着冷气。好不容易合上眼,又被疼痛刺醒,断断续续的睡眠从没有超过五分钟。
冯亦更是煎熬,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叫来护士更换了止痛泵,蒋晖的喘息才稍稍平复。
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蒋晖额角的冷汗,动作里是化不开的心疼。
“换了泵会好一些,还有哪里难受吗?”
蒋晖艰难地动了动,目光落在冯亦身上,满是担忧:“我没事…倒是你…脸色这么差…肚子疼吗?”
冯亦这才分神看了下自己,他低头抚了抚小腹,吐了口气:“还好,这孩子懂事,从你受伤后就没闹腾过。”
关于和蒋天勋见面的事情,冯亦只字未提。就是因为清楚蒋晖和蒋天勋不合,所以让他知道了也是徒增生气,对蒋晖安心修养没有一点好处。
“那就好…一直这么乖才好…”
幸好前两天就把照顾禾禾的郑姐请了回来,否则自己重伤,冯亦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女儿。
想起禾禾,蒋晖嘴角扯出一点笑意,结果又牵动了背伤,引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冯亦连忙扶住他:“再睡会儿吧,离天亮还早,我……”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刺破了病房的寂静。
电话那头,传来徐尘凝重的声音:“冯队,东海港口又出了两起命案,就在刚靠港的兴??号上,手法和杀害李贺猛的一模一样!”
冰冷的夜风似乎透过听筒钻了进来,冯亦瞳孔骤缩,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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