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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的安抚
沈砚辞那句带着刺的“呼朋引伴”还悬在冰冷的空气里。
温软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如同最精准的雷达,锁定了那个在书架阴影里瑟瑟发抖的灰黑色小身影。
她没有立刻上前。
而是停在原地,微微抬起双手,做了一个轻柔的、示意“停止”和“放松”的手势。
既是对那只受惊的猫。
也是对身后那个浑身紧绷、仿佛随时准备用雨伞发动“攻击”的男人。
“沈先生。”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夜晚最轻柔的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请先别动。”
“也不要再发出太大的声音。”
“它现在非常紧张,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它更加恐慌,造成更大的……混乱。”
她的用词很谨慎。
但沈砚辞完全明白“更大的混乱”指的是什么——更多的猫毛,更疯狂的逃窜,以及可能被撞翻的、更多的书。
他握着雨伞的手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脸色依旧难看。
但他竟然……真的没有再动。
也没有再出声。
只是用那双锐利的、写满不悦和审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软的后背。
仿佛想用目光在她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想看看,这个带着猫住进他书店、屡次打破他规矩的女人,究竟要如何应付眼前这个比他更棘手的“毛茸茸危机”。
温软没有理会身后那两道几乎能实质化的目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了身子。
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
她光着的脚丫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只流浪猫。
她仔细地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炸起的毛发,紧绷的四肢,剧烈起伏的侧腹,以及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戒备的、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
这是一只处于高度应激状态的猫。
强行靠近或者抓捕,只会适得其反。
她需要让它放松下来,取得它的信任。
至少,是暂时的信任。
她保持着蹲姿,一动不动。
像一尊突然出现在月光下的、温和的雕塑。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她在等待。
等待那只猫最初的、最强烈的恐慌稍微平复一点点。
也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她记得,自己睡前随手放在针织外套口袋里的……好像有几根猫条?
那是她习惯性带在身边,用来安抚客户家紧张宠物的小零食。
谢天谢地,这个“迷糊”的习惯,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她小心翼翼地、用最慢的动作,将手伸进外套口袋。
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细长柔软的包装。
她心中稍定。
然后,她用一种不会惊扰到猫咪的、极其轻柔缓慢的速度,将猫条拿了出来。
包装纸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却格外清晰。
那只流浪猫的耳朵猛地抖动了一下。
警惕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手中的猫条上。
鼻子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抽动。
猫条散发出的、对猫咪而言无法抗拒的肉食香气,开始在这充满书墨味的空间里,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温软心里有了底。
她依旧没有贸然靠近。
而是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掐开猫条前端的一个小口。
然后,她挤出一点点诱人的肉泥,轻轻地、涂抹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地板上。
一个清晰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信号。
做完这个动作,她再次向后稍微挪动了一点点,拉远距离。
降低自己的威胁感。
她低着头,避免与猫咪进行直接的眼神对视(在猫的语言里,长时间直视有时被视为挑衅)。
她用眼角的余光,密切注意着那只猫的反应。
它显然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了。
饥饿的本能,暂时压过了一部分恐惧。
它犹豫着。
小小的脑袋一会儿看看地上的肉泥,一会儿又警惕地看看温软,再看看她身后那个依旧像座冰山一样伫立着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它的喉咙里不再发出“哈气”声。
尾巴虽然还竖着,但尖端开始出现细微的、犹豫的晃动。
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关乎尊严与生存的严峻问题。
沈砚辞站在温软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她像个经验丰富的谈判专家一样,蹲在那里,用一根看起来就很廉价的、粘糊糊的猫条,试图跟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进行“外交谈判”。
这画面……
荒谬中透着一丝可笑的……专业?
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毫米。
握着雨伞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些力道。
他依旧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从这个女人蹲下拿出那根猫条后,书店里那种剑拔弩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血腥惨案”的气氛,确实缓和了不少。
至少,那只猫没有再发出凄厉的尖叫,也没有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
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月光缓慢地移动着光斑。
挂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
饥饿战胜了恐惧。
那只灰黑色的流浪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朝着那抹肉泥靠近。
它走得极其警惕,身体压得很低,随时准备后退逃跑。
它快速地伸出粉色的、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地上的肉泥。
然后迅速抬头,观察温软的反应。
温软依旧保持着那个低眉顺目、人畜无害的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对它的“偷吃”行为毫不在意。
猫咪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
它又低下头,快速地、几口就将那点肉泥舔舐干净。
然后,它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温软……手中的那根还剩下很多的猫条。
眼神里的恐惧和戒备,明显被一种更强烈的、对食物的渴望取代了一些。
温软知道,时机到了。
她再次动作极其缓慢地,挤出一小条肉泥。
这次,她没有涂在地上。
而是将猫条微微前伸,让肉泥悬空,距离猫咪更近一点,但依旧保持在一个安全的、不会让它感到被侵犯的距离。
这是一个邀请。
一个需要它主动靠近才能享用的邀请。
猫咪犹豫了一下。
它看看肉泥,又看看温软。
鼻翼翕动着,被那近在咫尺的香气诱惑着。
它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又一小步。
温软的心微微提起,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她甚至开始用极其轻柔的、几乎像是耳语般的声音,哼唱起一段没有歌词的、舒缓的旋律。
那是她小时候外婆常常哼唱的调子,用来安抚哭闹的她。
后来,她发现这个调子对紧张的宠物也有奇效。
她的声音很软,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
沈砚辞站在她身后,听着那不成调却异常温柔的哼唱,看着那只原本充满敌意的流浪猫,竟然真的被这声音和食物共同蛊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她靠近……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讶异。
这只猫……
居然真的吃这一套?
那只流浪猫终于克服了最后的恐惧,走到了温软的手边。
它先是快速地舔食着猫条前端溢出的肉泥。
然后,大概是觉得这个散发着好闻气息(猫薄荷和阳光的味道)、哼着好听曲调、还提供美味食物的“两脚兽”似乎没有什么威胁。
它甚至开始一边吃,一边用脑袋微微蹭了蹭温软拿着猫条的手腕。
这是一个表示友好和初步信任的信号。
温软心里松了口气。
她知道,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她继续耐心地喂着猫条,哼着歌。
另一只手,则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抬了起来。
她没有直接去抱它或者摸它的背(那可能会惊到它)。
而是将手悬在它的头顶上方一点点。
让猫咪能闻到她的气味,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又不会直接接触。
她在让它习惯她的靠近。
猫咪吃得专心致志,偶尔发出满足的“呜呜”声,对她悬在头顶的手并没有表现出排斥。
温软看准时机。
在猫条快要吃完,猫咪的警惕性降到最低,全身心沉浸在美食享受中的那一刻。
她悬着的那只手,如同羽毛般轻柔地、准确地,落在了猫咪后颈的软肉上。
这是猫妈妈叼住小猫的部位。
对于大多数猫来说,被捏住这里会触发一种暂时的、类似被“点穴”的顺从反应。
果然。
那只流浪猫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但并没有激烈挣扎。
只是嘴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带着点抗议的“喵呜”,似乎在抱怨美食时间被打扰。
温软就趁着这短暂顺从的瞬间,手腕微微用力,稳稳地、却又不失温柔地,将那只灰黑色的小家伙整个儿提溜了起来。
然后迅速而轻柔地,将它搂进了自己怀里。
用臂弯给它制造了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港湾”。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几乎只在眨眼之间。
等到沈砚辞反应过来。
那只前一秒还在书架间制造混乱的“深夜闯入者”,此刻已经安安静静地、甚至带着点懵懂地,窝在了温软的臂弯里。
它似乎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小小的脑袋在她胳膊肘里蹭了蹭,打了个带着肉泥味的饱嗝。
温软抱着猫,缓缓站起身。
转过身,面向沈砚辞。
月光勾勒出她穿着单薄家居服、光着脚丫的身影。
怀里揣着一只刚刚“收服”的流浪猫。
脸上带着一种完成高难度任务后的、微微的疲惫,以及……不容置疑的专业与从容。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像是落入了星辰。
“好了,沈先生。”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放松。
“危机解除。”
沈砚辞站在那里。
手里的雨伞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来,伞尖点着地面。
他脸上的表情……
十分复杂。
像是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裂纹蔓延,却尚未完全破碎。
有震惊。
有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被打乱了所有预设的茫然。
他看着她。
看着那个平时总是带着点温和迷糊、偶尔会犯点小错的女人。
此刻却像一位刚刚打赢了一场无声战役的将军,抱着她的“战利品”,站在他的领土上。
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温柔与强大的姿态。
他第一次发现。
这个带着猫住进他阁楼的女人。
似乎……并不像他最初认定的那样,只是一个纯粹的“麻烦”。
她有着他完全不了解的另一面。
专业。
耐心。
以及一种……能够驯服野性和混乱的、奇异的温柔力量。
这种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他常年平静无波的心底,激起了一圈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涟漪。
他看着她和猫。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是该先追究这只猫闯入的责任?
还是该先质疑她怀里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会不会掉毛在他的家居服上(虽然隔着她的手臂)?
或者……
他好像应该……
说声谢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迅速掐灭了。
太荒谬了。
他怎么可能对一只猫和它的饲养员说谢谢?
而温软,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感谢。
她抱着怀里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发出轻微呼噜声的猫咪,低头看了看它脏兮兮的毛皮,又抬头看了看沈砚辞那变幻莫测的脸色。
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这只猫……
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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